第28章 旧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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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后，江庭雪收拾整齐等着福伯领人到芙蓉苑。
英梅脚步匆匆地进了院子，悄悄把一封信递给江庭雪低声说：
“姑娘，有人一大早给史武的，没有名姓，对方只说你看了就会明白。”
江庭雪并不惊讶，简单地看了一眼之后就笑了，对英梅说：
“不要怕，是那位帮过我们的柳先生，过两天你陪我去见见他。”
英梅终于放下心来，抿着嘴笑了。
一个外号叫柳疯子的人，又是夫人的朋友，那肯定是个可爱的老头或者叔伯。
福伯领进来了两个人牙子，带了足有上百个人让江庭雪选择。
两个人牙子都是四十多岁的女人，说话周到且都笑的殷勤。
江庭雪平静地看着立在庭院中的人，她的眼神并不在那些相貌好眼神机灵的人身上停留，反而是较多地打量那些明显不起眼的丫头和婆子。
福伯顺着江庭雪的眼神往人群里看，然后对着站在最后排角落里的一个婆子摆了摆手。
那婆子四十多岁的样子，身材消瘦，面容颇为憔悴。
相较于别人脸上的期盼神情，她从人群里走出来的时候却并无任何喜悦的神色，跪下来的时候，江庭雪明显地看到了她眼角的泪痕。
穿藏青厚棉袄的那个人牙子就有些恼了，先是向江庭雪告罪，然后就走到那婆子身边训斥道：
“何婆子，你做这幅样子是给谁看的呢？你当你还是原来的举人娘子？
大姑娘肯多看你一眼，那是你上辈子修来福气，还不赶紧给大姑娘磕头？”
何婆子被训斥，却并不敢说一句话，只重重地给江庭雪磕了几个头。
人牙子就忙又笑着对江庭雪说：
“大姑娘，这何婆子原来也是体面人家的，规矩和能力都没得说，只不过她家男人不在了，她没了依靠，您别放在心上就行。”
江庭雪对那人牙子点了点头，然后温声问何婆子说：
“我是想留下你的，你若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
若是你愿意，有什么为难的事情现在就说，我能帮你的就帮你，若不能帮你，我也不会强留你下来，你自去寻别的主家就是。”
院子里的人都惊呆了，只有福伯和英梅、郑嬷嬷等人不觉得奇怪。
何婆子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江庭雪，许久才强忍着哭声说：
“大姑娘，奴婢自是愿意伺候您，只是奴婢有个儿子，奴婢，奴婢……”
何婆子泣不成声，那藏青色衣服的人牙子就忙对江庭雪说：
“她只有一个老来子，丈夫也没了，但是那孩子太小，五岁还不到，姑娘您这里是用不上的，所以就没带他过来。”
江庭雪看了一眼那个人牙子，又温声问何婆子可是想让她儿子跟着一起来江府。
何婆子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使劲儿磕着头对江庭雪说：
“姑娘，只要能让奴婢的儿子留在这里，奴婢愿意拿命报答您。”
江庭雪轻轻地笑了，对那人牙子说：
“你让人把她的儿子送过来，年岁小也没关系，我还按照正常的价钱付你银子。”
听江庭雪这样说，那人牙子笑的见牙不见眼，一连声地应了下来。
剩下的人，江庭雪就让福伯做主来选，四个在院子里伺候的小丫头，外加十个婆子做粗使和放在小厨房做活。
至于给史文史武兄弟选的四个小厮，以及重新挑选的在旧宅各处做活的人，江庭雪更是完全交给了福伯处理。
总共选了三十多个人，江庭雪又让郑嬷嬷拿出两个荷包额外打赏两个人牙子。
两个人牙子高兴地道谢，藏青色衣服的人牙子殷勤地笑着对江庭雪说：
“大姑娘您放心，妾身回去后马上就把何婆子的儿子送过来。”
江庭雪含笑点了点头，让福伯领那些在外面伺候的人出去，她自己则转身回了内院。
何嬷嬷就和那十来个丫头婆子一起等在院子里，郑嬷嬷出来站在众人面前说：
“姑娘向来事情少，也没什么要训导你们的，各自老实做事即可。
这次被留下来的人，月钱和新宅那边的都一样，从公中出。
但是姑娘会给大家每个季节额外补贴两套衣服，另外，你们这些在咱们院子里做事的人，每天由姑娘另外补贴一份热汤荤菜。
做事勤恳的，自然还会有额外的赏赐。”
众人都欢喜不已，谢过之后都跟着郑嬷嬷一起去安置住处。
英梅和素心伺候江庭雪换上家常的衣裳，英梅忍不住问江庭雪说：
“姑娘，你为什么一定要选何嬷嬷呢？”
江庭雪笑了一下，很自然平静地说：
“也没什么，看她是个老实的，而且也可怜她而已。”
实则是，她在人群里一眼就认出了何嬷嬷。
当初给秦蘅母子三人买那座小院，是她亲自去相看的，虽然后来秦母从不曾让她上过门，但是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刻在了她的记忆中的。
包括只远远地看了一眼的何嬷嬷，秦蘅母子的邻居。
她曾以为那里会成为自己的家，纵然不能做正妻，也可以和秦蘅一起在那里白头偕老。
成了炙手可热的状元郎，如今又贵为仙云县主的未来夫婿，秦家母子肯定已经不住在原来的那个地方了，但是谁能说那个地方以后就没用了呢？
还没到午时，人牙子就亲自把何嬷嬷的儿子送了过来。
白白净净的一个小男孩，虽然瘦弱，可眼睛里的机灵是藏不住的，只是明显没学过伺候人的礼节，站在江庭雪面前时居然盯着她看。
何嬷嬷惊慌得又是跪下请罪，哀求江庭雪说：
“姑娘，奴婢马上带他回去教规矩，奴婢，奴婢……”
江庭雪摆了摆手，含笑问何嬷嬷的儿子叫什么名字，可读过书，可否会写字。
这孩子一点儿也不害怕，看着江庭雪，声音洪亮地说：
“我叫易哥儿，我读过书，会写字，是我父亲活着的时候教我的。”
何嬷嬷急得满头是汗，江庭雪安抚地对她摆了摆手说：
“不要急，规矩可以慢慢教，就让他和你住在一起吧，你照看起来也放心。”
何嬷嬷千恩万谢，拉着儿子郑重地给江庭雪磕了三个头才离开。
午后歇息时，江庭雪就只留了素心在卧房里伺候，素心关好门，然后立刻伏在桌上给江庭雪写了一段话。
“姑娘，我是认识何嬷嬷的，她是秦家的邻居，我早前去洛阳找我家姑娘时，正逢她家遭难，不过她丈夫那时候还没死。”
素心因为脸上的疤痕，寻常并不出门，只在芙蓉院的后院待着，她是在郑嬷嬷对何嬷嬷等人训话的时候看见何嬷嬷的。
“可是和秦家母子有关？”
江庭雪话一出口，素心就愣住了，缓过神来又接着写，但是脸上已经带了明显的愤恨神情。
“秦蘅那个混账和仙云县主定亲之后就置了座大宅子，但据说是仙云县主不喜欢秦家老二，所以不肯让他去新宅住。
秦家那个老虔婆就只能留二儿子住在老宅，可又怕委屈了二儿子，便想把宅子扩大重修。
何嬷嬷家和秦家只隔了一道围墙，据说何嬷嬷的相公张举人原本不肯卖掉祖宅，后来不知怎么牵扯到一场官司里就被下了狱。”
看素心写到这里，江庭雪就拉着她的手说：
“我大概可以猜到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照顾好她们母子两，都是可怜人，张易是个聪明的孩子，说不定哪天还会有出头之日。”
素心点头，江庭雪拿起素心写的东西又看了看，然后默默地把那两页纸投进了炭盆里。
连老天都在一次次地帮助她，素心，何嬷嬷母子，就这样来到了她的身边，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