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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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滨, 武装侦探社。
太宰治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天降黑锅的感觉实在有点新奇，他难得对这位始作俑者起了一点兴趣。当然，也是因为对方的目标是森鸥外的份上——看森鸥外倒霉绝对是太宰治人生一大乐事。
“对啊, 是谁呢？”他伸出手揉了揉脖子, 转头看向江户川乱步，“是那位热心市民吗？”
——只有这个答案才是正确的。
因为只有这个答案，才能解释江户川乱步对那个热心市民的浓厚兴趣。太宰治心不在焉地盘算着, 四天内破掉一起悬案, 成功抓出背后偷偷摸摸动手脚的港口mafia, 还坑了森鸥外一把, 这三个特点加起来确实称得上一句特别。
而且一条在眼前晃荡的鱼就算再美味也已经司空见惯, 可一条远在天边碰不着的鱼却能让人情不自禁想入非非。
江户川乱步再怎么聪明, 那也是个人。在人身上总结出的定律，在他身上也同样适用。
“没有证据，只是感觉啦。”江户川乱步伸了个懒腰，不躲不避地迎上太宰治的眼神，“据说东京那边的警察被人提供了罪犯的位置，才成功营救出人质。”
他眯起眼睛，像只猫一样, 嘴角扬起狡黠的弧度：“奇怪了, 他怎么找到罪犯的呢？”
“……”
侦探社内一片沉默。
“敦！”江户川乱步随机点名, “你来回答！”
中岛敦的嘴角抽了抽，手指愣愣地指向自己，满头问号。
他试着在江户川乱步的脸上搜索着什么，却一无所获。他又偷偷去瞄了一眼太宰治, 结果看见太宰治很轻地说了一句话, 口型似乎是什么“原来如此”……于是他更加一头雾水了。
“难道那个人就是罪犯的一分子, 然后反水了？”中岛敦绞尽脑汁，迟疑地说，“……难道他是卧底吗？”
中岛敦求助地看向太宰治。
接着他很欣慰地发现，一脸懵逼的显然不只有他一位——站在太宰治身边的中原中也额角青筋暴起，看起来就对武装侦探社的谜语人没什么耐心。
但太宰治就当看不见似的。
“能在港口mafia首领的账户上抢劫，必须要有非常顶尖的黑客技术。毕竟据我所知，现在没有一个异能力者的异能力是能强行将他人账户余额转到自己身上的。”太宰治接收到中岛敦的目光，才不急不缓地出声解释，“虽然不知道那位是怎么联系上罪犯的，但能给警方提供随时都会变动的罪犯位置，说明那位肯定有一定的计算机技术，或者是背后有这样的人。”
“刚好那位和敬爱的森首领之间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点小矛盾——”
太宰治夸张地摊开双手，在空中勾勒出一个无比大的圆形。
“动机、手法都有了，”他说，“怎么也该算个嫌疑人吧？”
中原中也用手抹了把脸。
他在最年少轻狂的时候被太宰治捉弄了太多次，现在哪怕再多的恼火也能眨眼就灭。他的大脑完全冷静下来，梳理清楚前因后果后狐疑地望了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一眼，冷静地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太宰治的每一次好心都是有代价的。
中原中也对此深信不疑。
即使港口mafia在东京爆/炸案中的位置是元凶，而且并不占理，但中原中也还是会将在武装侦探社里收集到的所有信息上报给森鸥外，这是毋庸置疑的。
而如果森鸥外知道这么一个嫌疑人存在，手中的枪哪怕隔着千山万水也会对准那个人。
被港口mafia的首领盯上，对那个人实在不利。
那么武装侦探社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中原中也
想不明白。
“反正我说什么小矮子都不会信，”太宰治耸了耸肩，看起来好不无辜，“你干脆发挥一下那芝麻点大的大脑？”
中原中也：“……”
不生气不生气，和太宰治生气会自闭。
江户川乱步举起手：“因为我想见到他！”
“帮他一把，让他快一点来横滨，”室内的目光都集中在江户川乱步身上，而江户川乱步盘着腿坐在阳光下，捞过一包薯片，“想看一看他长什么样。”
……
“就因为这个？想见他？”
港口mafia办公室，森鸥外从汇报完毕的中原中也身上挪开目光，不怒反笑。他的手不住地敲着桌面，本该在一边玩玩具的爱丽丝此时竟然面无表情，失去神采的蓝色眼睛仅仅盯着前方。
“乱步君没必要因为这个撒谎，也不会因为这个撒谎，”森鸥外说，“看来这次，我确实中了他的阳谋。”
中原中也：“……阳谋？”
“嫌疑人。”
森鸥外啧了一声，双手交叉托着下巴：“给港口mafia提供了一个方向，既然是乱步君的推测，□□成那位是真的始作俑者，那么港口mafia肯定要顺着查下去。但是——”
他话锋一转：“人家不过是拥有着一定的技术，又破了个案子，谁能证明他就是始作俑者？光是猜测可没法从东京警方那边要来人，而且人家破案还是帮了警方大忙，警方怎么可能不护他？港口mafia难道要冒着得罪警方的风险对他下手？”
“这嫌疑人的身份，既是导火线，也是他的护身符。”
也怪不得森鸥外憋了一腔火。
不知道那人已经够憋屈了，这下知道了却不能拿人家怎么样，岂不是更憋屈？更何况还不能不查。
而江户川乱步什么也没做，只是好心地提供了一个人选，但森鸥外只能硬着头皮往他设下的圈套里钻。至于太宰治友情解释有什么目的……无非就是想看森鸥外倒霉。
首领办公室内陷入可怕的寂静。
中原中也垂下眼随意一掠，爱丽丝那一瞬有些模糊不清的身影映入眸中。过了好一会儿，他听见森鸥外开口：“还是得查。”
“是。”中原中也应下，想了想还是多问了一句，“东京的那个卧底，boss打算怎么处置？”
森鸥外笑了一声。
这声笑和之前那声满溢着怒气的笑全然不同，听起来竟然有点无奈，仿佛刚才森鸥外的怒火全是错觉。
但中原中也知道不是。
他在森鸥外麾下已经六七年，从没见过森鸥外发如此大的脾气——在这之前，就算太宰治怎么挑衅他，他也一副好涵养的模样。调整得越快，反而说明森鸥外越记仇。
“如果不是港口mafia缺人，我也不会用那个女疯子。”森鸥外趴在办公桌上，有气无力地对爱丽丝说，“我总不能让红叶君去当卧底吧……可没想到我教了她这么多，结果她还是被抓了，我好可怜啊爱丽丝酱——”
爱丽丝的眼睛里总算恢复了点神采，冷酷无情地道：“不可怜。”
“我本来以为总算能有个比较聪明的下属，自从太宰君走了以后，我这日子过得……”森鸥外不知从哪掏出一叠账单拍在桌上，“中也君你看看，这全都是芥川君在执行任务时意外损坏其他设施的赔偿单！”
中原中也：“……”
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他破坏的设施其实也不少……
森鸥外痛心疾首：“这么多赔偿单，芥川君的工资都不够赔……如果被人抓到她是我们这边的，东京那边的也要我们赔，我好难啊爱丽丝酱！”
“所以，”他忽然恢复一本正
经的样子，微笑着说，“我们没有卧底，那位不是我们的人。”
爱丽丝翻了个白眼。
“对东京警方那边提出求助，两亿日元的盗窃案他们总不能不查吧？”森鸥外装模作样地感叹，“没有卧底，也没有对黑衣组织动手，我们这次是无妄之灾，就算他们要出气也找错人了——中也君，记住。”
这是要打死不认？
确实，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既然江户川乱步利用嫌疑人的身份让港口mafia必须去查，那么干脆将计就计，反正东京警方那边也没有实打实的证据，还能趁这个机会给港口mafia洗清嫌疑。
“是。”中原中也沉声道，“听从boss命令。”
不过……
黑衣组织真的会吃下这个暗亏吗？
东京，监狱。
砰砰的金属碰撞声随着金属铁门打开钻进了房间，惊扰了凝滞的空气。舟崎遥斗正坐在冰冷的铁桌后闭目养神，就算听到声音也没睁开眼睛，看起来对来人无动于衷。
光从外表上来说就足够唬人，最起码原本下定决心的古井先生动摇了一瞬。
实际上，舟崎遥斗只是有点累，毕竟医院到监狱开车也有段距离。
他眼帘紧紧合着，半靠在椅子上。旁人经过生死危机的爆/炸后不说瘦个一大圈，最起码也该是没精打采带着病气的。可舟崎遥斗的嘴唇甚至恢复了一点点红润，那张脸颊也不再那么消瘦，本就出色的五官更加立体了。
看起来就像徘徊在生死边缘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以承受的痛楚，更加难以承受的，他早在这之前经历过了。
直到古井先生带着手铐在他身前坐下，手铐和桌面擦出刺耳的声音，他才睁开了双眼。
那双深绿色的眼将古井先生此时低着头的样子收入其中，并不带什么情绪。舟崎遥斗的情绪管理早就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之前在病房的惊讶和怒火都已经完全离开了他的世界，眼底只剩冷淡。
光从外表上看，完全看不出舟崎遥斗才是要寻找线索的一方。
他们谁都没有先开口，空气沉沉地压了下来，教人几乎喘不过气。一阵漫长到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过后，古井先生终于抬起头，目光撞上舟崎遥斗的眼睛。
他看起来和被抓的那天判若两人了。监狱的生活仿佛给他全身上下笼罩上了一层灰，哪怕坐在白炽灯底下，他也下意识地缩着双手，好像这样就能躲在阴影里。
古井先生沙哑着问：“你想知道什么？”
这句话终于让舟崎遥斗的眼底有了点波动。
他的确很虚弱，就连声音也放得很轻，但落入古井先生耳里又变得很重：“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松田警官就站在外面看着我们，”舟崎遥斗盯着他的脸，“你想见他吗？”
“……”
古井先生似乎想说什么，但喉结动了动，又将所有的情绪和话语都咽了回去。
最后他只是说：“不见了吧，他应该恨不得杀了我。”
舟崎遥斗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做过多纠缠。
他们俩人不是第一次这样对话，上一次还是在审讯室里。但这一次却像是亲朋好友之间无意的闲聊，气氛缓和得不像是在审问犯人。舟崎遥斗不知从哪里摸了包烟出来，点起后递了根给古井先生：“来一根？”
古井先生望着他在白雾中不如何清晰的脸，沉默着接过。
打火机撞出火苗，火苗跳跃在眼中，古井先生吸了一口烟，沙哑着说：“当初我接到的命令的确是在你的轮椅上装定位器。”
烟雾在室内盘旋上升，舟崎遥斗对这迟来的答案并不惊讶。
“我是不是该感谢
你没有直接在轮椅上装炸/弹？算是手下留情了。”他说，“从什么时候开始当卧底的？进入警局之前？”
“……之前。”古井先生没想到舟崎遥斗居然真的只是和他聊聊天：“进入警校也是组织的安排。一开始没想着当卧底，只是我干不来杀手，长得又还算人模人样，就被派去潜入警局。组织指望我混进高层，但这么多年下来我也没成功。”
舟崎遥斗不置可否。
古井先生说：“没有苦衷，没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我一开始就是组织的人。”
“我和松田萩原一起进电梯的时候，”舟崎遥斗问，“你当时为什么要和我们一起进电梯？”
“……”古井先生说：“看看你们在第几层。”
舟崎遥斗又吸了一口烟，摇了摇头。
“看第几层不用亲自跟进来，光站在外面看电梯数字跳动就行了。一开始我没想那么多，后来我才想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你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提醒我们被盯上了。之前在审讯室的时候，我说了一堆你都没开口，只有提到‘同伴’你才开始反驳我。于是我想，人总归是复杂的，组织在警局的卧底是你的同伴，那么你在警局呆了十几年，有没有一瞬间，警察也是你的同伴？”
“……”
古井先生没说什么，低下头，用力地吸了一口烟。
“案子里面有个组织派出去潜伏在副市长边上的女人，生了一个女儿。她本来立于不败之地，结果因为女儿可能被组织清剿而屈服了，可那女儿分明只是她为了扮演副市长夫人才生的，最后成了她最致命的弱点。她假戏成真了，你呢？都说一件事做二十一天就能养成习惯，而你当了警察当了十几年了。”
古井先生隔着白雾望着舟崎遥斗背后的那扇门。他不清楚舟崎遥斗来这里的目的，但知道他眼前的一切都是个圈套，舟崎遥斗堂而皇之地摆在他面前，甚至不屑于装点，就等着他往下跳。
他很清楚，松田阵平就站在门的后面看着他。
他比松田阵平还早进入警局，大个几岁。他们曾经很多次一起熬夜，吃着泡面翻着文件加班，也曾经无数次在犯人手底下一起抢救人质，甚至他也被松田阵平传染了开始看偶像剧。
他还是松田阵平的零食提供员，松田阵平有事没事就来他这里打劫零食。
只是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他们中间仅仅隔着一道铁门，却像隔着海。
“我没有选择。”古井先生低声说，烟头快烫到他的手指，但他全然不在意了：“我一出生就在组织，是组织的人，我又有什么选择？”
“就连家人也是组织帮我找到的，那些抛弃了我的家人。”他说，“是组织帮我报了仇。”
古井先生抬起头，苦笑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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