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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章 危机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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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景阳城不过百里,一条晚宴蜿蜒曲折的河自西北涌向东南,因其灌溉了关西大地的百里沃土,滋养了一代又一代关州人,因而得名滋水。

这一天,一行二人,牵着马,矗立滋水畔。

“当年太皇帝于此处,单骑吓退二十万草原骑兵。”站在滋桥边,遥望着一望无际的关西平原,河东节度使李淄坐禁不住感慨起来。

李淄坐作为河东军节度使兼任安州牧守,与担任云州牧守的胞弟李淄信一道,镇守帝国北疆安、云二州,直面北方草原威胁,又与东部的晏州一起抵御北方辽国的侵袭。此次进京,一来是依惯例定期面见圣上,二来也顺便看一看自己的儿子李继存。

“李兄毕竟还年轻,还有些雄心抱负。我已老了,折腾不动了,回家享清福了。”古稀之年李思恭早已风烛残年,自西北入帝都已近三十年,见证了太多风风雨雨,终究还是决定重返故园,在此之前,他已安排家人先行离京,而自己则多留时日等待好友李淄坐。

李思恭乃是清州党项拓跋氏人,同李淄坐一样,都是因当年祖上平叛有功而受赐国姓。年轻时为帝国戍守清州,因战功卓著,一路升迁,最后被召到景阳,一直担任兵部尚书之职。

“廉颇老矣,尚且能饭,老将军不要太悲观。”李淄坐安慰道。

“山雨欲来啊,”李思恭心中既忧愁又不甘,“近年流贼颇多,剿不胜剿,就说这最近闹得凶的澜江河贼,占据了澜江上的几个小岛,到处劫掠,遇见官兵就在崇山峻岭中四处逃窜。”

李思恭本就是一个直性子,这些年在朝中本就朋友少仇人多,幸而皇帝对其无比信任与喜爱,否则早就被排挤出帝都了。而这次澜江闹了河贼,兵部和户部第一时间协调了粮饷,调集河中节度使王崇光率所部前去围剿,本以为区区毛贼很容易就能消灭,却不想王崇光损兵折将,拖拖拉拉居然快一年,不仅没有剿灭贼人,自己反倒损兵折将。皇上闻之大怒,严厉斥责了王崇光,这一次,面对满朝的弹劾,圣上最终不再袒护李思恭了,撤了他的职,让他告老还乡。

“责任不在老将军,公本就不同意这次安排,王崇光本就这不善领兵,人尽皆知,可偏偏朝中有人愿意给他立功的机会,可惜他自己把握不住。”李淄坐知道李思恭心中苦闷。

“青山贤侄之后,西北边事糜烂,最近几年,中央的玄武军也武备荒废,我虽忧虑,却也力不从心,河东军乃帝国最后的精锐,卿也是将门之后,当是中流砥柱啊。”李思恭捋了捋马鬃,嘱咐李淄坐道。

“老将军放心,有我在,定保北境平安。”李淄坐充满信心。

“你的忠心与勇气我并不担忧,只是朝堂险恶,难免多中伤之言,如遇委屈,万不可一时冲动,应以大局为重,陛下离不开你,也不会真得被流言所误。”李思恭说完便起身上马,拜别李淄坐,渡桥而去。

滋桥边,青草熙熙,春风如注。桥这边,是他三十年的宦海沉浮,是一代人的激流勇进,林从观、沈铭、郭庞、李沅……此刻全都消弭如烟,桥那边,是万家灯火通明,是他传奇人生的边界。可于李思恭而言,虽然此岸是凶险,是漩涡,彼岸是安稳,是寂寥,但他内心却宁愿自己于这漩涡之中,他觉得自己还没有老。

帝都,政事堂。尚书仆射兼盐铁转运使苏勇涯与执笔太监兼军闻司主事江孜正在召见自地方而来的帝国官员,一同出席的还有平章政事王之孚,其他各部相关人员也都列席旁听,甚至不大相关的安都府、羽林卫、玄武军、集贤苑也都派人参加。

“近日召集各位,是有几件大事需要探讨,首先请江公公宣布陛下诏命。”主持会议的苏勇涯首先说。

林从观遇刺之后,几任宰相都难以得圣上满意,直到时任户部尚书苏勇涯接任宰相之位,才稳定住局势。

“泾原军节度使程思楚升任兵部尚书,复龙武将军、玄武军经略,督办所有剿贼军武,万不可辜负陛下信任。”江公公当着众人的面宣读了圣旨。

“臣谢圣上隆恩。”二人叩首。

程思楚担任兵部尚书并不意外,其十几年前就已经是天下闻名的龙武将军,仅略逊于郭庞,若不是受党争牵连,他早就应该进兵部了。倒是让他重新掌管玄武军让众人很意外,毕竟兵部管调兵、武将管统兵,二者分离是惯例。由此可见,帝国是真得无将可用了,只能让程思楚再度统兵。

“首先,我们必须要讨论一下盐铁税的问题,”苏勇涯示意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近三年来,盐业税赋逐渐下降,去年更是下降百分之二十,各位也都知道,这几年关东接连遭遇旱灾水灾,更凸显了盐税对中央赋税的重要性。这次我让海州与闵州的盐铁转运专办来景阳,就是要好好商讨一下应对之策。望之兄,你先介绍一下海州的情况。”

徐望起身,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然后说道:“我朝自刘相改革盐铁税制之后,便禁止私人制盐和售盐,海州的官营制盐产业非常庞大,制盐工艺一直禁止外传,然而最近这些年北辽海东郡逐渐学会了先进的制盐工艺,大量私盐自晏州进入内地,极大扰乱了市场。”

“北辽路远道艰,即使绕过榷场贩卖私盐可以不用交税,一路损耗也不少,怎会让海州的盐没有销路呢?”江孜打断了徐望的发言。

“江公公有所不知,盐铁税不仅仅在制盐售盐端,在流通阶段也存在税收。我朝的官盐制成之后,是转售给盐贩,由盐贩按市场需求运至全国各地,过各地的水道、隘口等都有相应的关税。”苏勇涯解释。

“前几年,澜江内的河贼泛滥,导致很多盐贩只能走汴郡运河转至万江,走陆路进入关州,导致运输成本大增,这也是这几年西北各州盐价飙升的主要原因,”来自闵州的赵军寅接着说,“去年,受封汴郡的梁国公竟在运河上私设关口收过路费,进一步提高了运输成本,而诸如梁国公这样行为在各地均有发生,很多地方节度使都想分一杯羹。”

“我大概了解了情况,看来彻底消灭澜江的河贼势在必行了,”苏勇涯会意地瞅了一眼程思楚,而后视线又转向江孜,“公公,关于此事,不知军闻司那边有没有更多消息?”

“军闻司营州主事薛起参见各位大人,”一个中年人进入众人视线,“本人常年混迹于两国边境,却见过不少我朝盐贩与北辽盐商在边境交易,受公公嘱托后,特意对北辽盐业进行了调查。北辽的制盐业主要位于海东郡临海城,其制盐技术这几年的确突飞猛进,但据我所知,其盐业有关技术也是自我朝传入。自耶律德荣征服草原诸部后,北辽与西疆的贸易线就逐渐建立起来,北辽的货物输入我朝实为小数,主要还是输入草原诸部及西疆各国。”

会议经过一番讨论,最终都赞同先集中力量剿灭河贼,再加大对北辽输入私盐的查处力度的策略,然而作为营州主事的薛起在会上并未将所知情况全部脱口,而是在会后私下面见了江孜。

“公公,方才人多耳杂,有些事不便细说,”在江孜府上,薛起一脸忧心的样子,“在调查私盐的过程中,我注意到一个名为天工坊的组织频繁活动于两国边境,实则不仅制盐技艺,甚至我朝的铸剑军器工艺也都不断外泄,都与这个组织脱不了干系。”

“何为天工坊是道教的一个分支吗”江孜突然打起了精神。

“我初来也以为如此,但进一步调查,发现并非如此,”薛起继续说,“此组织自称墨家传人,以复兴墨家诸学为目标,骨干由侠道兼备的武林高手组成,信徒自称墨徒,以各行各业手工商从业者为主。这个组织开始只活动于边境地区,后逐渐渗透到内地各州,如今形成南北两支,南以墨道浮叶为首,北以墨侠翠海为首,二人遥相呼应。我暂且只查到这些信息,这个组织体系很严密,很难打入,但我听闻浮叶曾出现在江宁街头讲道。”

“这墨家也有复兴的一天”江孜很是惊讶,“这个不用你来管了,我安排人去查。”

“此外,属下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薛起半倾着身子,头快贴到了膝盖。

“我一直视你为心腹,有何不可说的?”江孜一脸慈祥。

“我自宴州来的路上,一路上流离失所的百姓,数目惊人,”薛起放慢了语速,“怕是朝庭的救济粮都被地方官们截留了,根本没发到百姓手中。”

“一群混账东西!”江孜大呵一声。

其实,江孜的这声怒气也只是发给下属看的,作为军闻司的掌门人,他不可能不知道下面正在发生的事,但他也毫不办法,这些地方大员或是大小官吏只为自己一点营头小利,心里哪里装着老百姓,他们的一片为民之心都不如自己这样一个宦官,可怜读了那么多夫子之言了。

“对了,务必盯住那个风海先生,他若踏入北辽半步就杀之以绝后患。”薛起退下之时,江孜又嘱咐道。

江孜不会忘记当年覃阳子出走北辽给帝国带来多大的危害,他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薛起换上便装,戴上面纱,在离开江孜府上的瞬间,一个念头闪过他的心头。当高楼倒了,高兴的只有偷偷梁换柱之人,可怜的却是屋檐下蔽雨的芸芸众生,他自己属于哪一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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