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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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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有些不寒而栗,但是我的情绪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平静的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身那些杀人如麻的记忆被我继承的原因,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明明十分白净的手,却如同沾上了洗不净的枯血。

我甚至一瞬间有一种错觉,那个罄竹难书,擢发难数的人就是我。

我深深的向那片骇人的尸林看去,这里面就好像有一种莫大的吸引力。

我下意识向里面走进去。

陌生又熟悉。

突然,我似乎看到了远处一个像极了的佛像的身影,我心一横,小心翼翼的蹲下来,忍着强烈的令人想要作呕的气味,打算穿过尸林向佛像那里匍匐而去。

萤火虫穿过这些倒挂着的尸体,甚至这里还有纯白的小花绽开,看起来罪恶靡丽。

等到我爬到尽头的时候,我才发现,这哪是什么佛像,这明明就是前身虞匀泪的彩石像。

这石像雕刻的栩栩如生,乍一看就恍若真人一般。

她眉眼眼中皆是肃杀之气,真正如同杀神一般。

绛唇紧抿,不知为何看上去有些哀伤。

虽然我与她长的几乎一模一样,但是我仍旧感到陌生。

眼神,气质,没有一处相像。可是为什么这种熟悉感却那么那么的强烈?

我的手摩挲着她身上的软金战甲,这一看就价值不菲,做工精细,金丝间隔不过毫厘。上面嵌着五颜六色的宝石,束发的紫金冠更显华贵。

她的头发如若绸缎,摸起来其实跟她真正的头发也差不过多少。

她看起来真的如若神袛,却也离奇的觉得有佛的慈悲。

我的注意力被她身后那如若一堵高墙般的石碑吸引去,上面的字我看不清,但是还好我学过一段时间读盲文,所以用手摸着也读出来了。

“敬法帝女当太女虞匀泪,生而日月同辉,三岁通律,四岁吟赋,六岁长于棋,十岁骑射,十一从军,十二复我朝全地。凡杀三千余人,以吾云室,有大功名,犹乞天三千神佛,善其荣,没入列仙班……”

我蹙眉,还想继续往下读下去,却发现下面的字迹极其混乱。

我努力地去摸索,终于艰难的读出来:“终无缘…”

突然,我头痛着,一段记忆冲破我的脑海。

记忆中的场景里,瓢泼大雨下,就是在这里。

她举着那把青铜剑痛哭着一遍一遍的刻下这句话。

“终无缘!终无缘!”

吼声凄厉,却唯有她一人能够听见。

那一天的风似乎冷的刺骨,记忆的最后,她跌倒在瓢泼大雨中,雨滴如同流矢一般,刺的她千疮百孔。

“那就杀了吧…”她呢喃出这句话。

很难受。

我摸上脸颊,却摸到了一片湿润。这时,天上下起了小雨。

就连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雨滴,还是眼泪。

我蹙眉,随后胡乱把那点湿润抹尽,转身离去。

终无缘…终无缘…

这样嗜血无情的广霖帝也会爱而不得么?我不明白,她这样一个权高位重的人怎么会爱而不得…

脑海中浮现出少年那双如若远山的眉,秋水潋滟的桃花眸。

那个人会是秦羡么?

我走出来时已入深夜,一个人就如同一个孤魂野鬼一般走回去。

整个东宫万籁俱寂。

我鬼使神差的来到了书房,透着窗纸看了了熟悉的身影。

我犹豫片刻还是推开门,穿过玉帘,便见香雾环绕。

案前的玉人身若瘦竹,冰肌玉骨与墨瀑一般的青丝形成强烈的反差,一袭凝脂衫,坐在此处就是仙露明珠,亦如冰魂素魄,一尘不到的冰花。

见我来到,秦羡眸子微抬,我犹如看见了他眸中盛开在冰山上的雪莲。

可是又为何会有玫瑰的影子?

“这么晚,为何还不睡?”

我敛眸:“闲来无事,出来走走。”

我见他遽然拧眉:“你又杀人了?”

我闻言怔愣了片刻,随即意识到了我去那处回来时还没换衣服,他应当是闻到我身上的尸臭了。

我轻轻摇头,平静的回答他:“并无。”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那目光带着探究的意味,却是如同想要看穿我的灵魂。

不是在看穿真相,

而是在看穿这副躯体里面的灵魂是否偷桃换李。

秦羡终有一日会发现的吧。

发现他所刻入骨血,疯狂爱着的人早已离去。

如今站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一个冒牌货。

那时候他会怎么样?

“明日宫宴,你去么?”我问。

秦羡抬起手中的羊毫沾墨,拿出一张宣纸一边在上面写着字,一边反问我道:“宫宴,公主是觉得折辱我还折辱的不够么?”

他的语调平淡,说出的话却在我心中重重的受了一击。我有些不自然的垂了垂眸。

虞匀泪的烂摊子还要我来收拾。

“让我顶着庶人的身份?还是武功尽失的身体…”

重重的一勾,一个“暮”字跃然纸上。

“公主若是不想再折辱我,便离去吧。”他抬头看着我,眸光冷冷,却让我觉得似毒火一般能把我焚烧成灰。

我压下泛滥着对虞匀泪满腹抱怨的情绪,抬头看着他笑着道:“那我先去洗澡了。再见。”

秦羡这才收回灼人的目光。

我见他收起那张写着“暮”字的宣纸,安之若素的微微颔首,才立即转身流星赶月般离去。

暮。

尘封的记忆一点一点释放出来。

很早很早以前,虞匀泪曾对他说过的三个字。

“暮白首。”

丫鬟都已睡下,我也不想打扰,于是匆匆跑回自己殿中又拿了换洗的衣物去了后山中的温泉泡澡。

洗完之后,我正欲拿衣物,却听见了一个沉稳的脚步声。

我下意识将脑袋埋入水中。顺便立即摸着外衫在水中覆在自己身上。

幸好温泉中水雾缭绕,他似乎并未发现我。

然后我就听见了他褪下衣衫发出的极其细微的声音。

他好像也是来泡澡的。

这....这不太好吧。

不过这个地方不应该是我泡澡的专属温泉吗,怎么还会有人?

我蹙眉,偷偷的露出半颗脑袋去看那人。

透过薄薄的水雾,我不禁眯起眼睛看。

胸平的。

我脑子一瞬间炸了。

焯,男的!

万一是个好色的丑男要对我做什么的话我就亏大了。

我这样想着,逮着他转身背对着我的机会就想趁机开溜,但是没有想到这男的这么敏锐,我还没有爬上岸呢,就听见他的一声冷喝:“谁!”

“你给本殿下转过身去!”我狼狈且羞愤难当的被吓得跌回水里,立即先发制人对那男人骂着:

“你个登徒子,这可是本殿下的专属温泉!我给你说啊,你若是敢靠近本殿下,本…本殿下诛你九族!呜…”我正准备再开溜,谁知突然脚下一滑,直接倒在水中。

我虽然会凫水,但那都是六年前暑假报的游泳班了,我现在都快忘了个干净了。

脚找不着地,氧气逐渐消散,正当我以为自己要凉凉的时候,突然一个强有力的手臂将我捞了起来。

“咳咳…咳咳……谢谢。”从死亡线上被拉回的我刚刚睁开双目,映入眼帘的便是傅蝉笙清隽的容颜,还有他那难以言说的神情。

我瞪大双目:“傅…蝉笙?!”

平常束发的他散下墨发,肤白如皎月,眉目美好的像如同一朵绽放于清河的白莲。

一瞬间的寂静。

“殿下,这处温泉不是你嫌弃远,年前就把它扔给我了么?”他声音清越,颇为无奈。

嗯?是么?

我脑海中顿时闪过关于这件事情的记忆,登时红了脸,吞吞吐吐的解释:“我…我忘了。”

闻言,他绾唇轻挑,眸光流转,灿若漫山萤火。

他眸中,是我狼狈的样子。

“那殿下可还诛属下九族?”他戏谑着问我。

我低下脑袋,没去看他,摇摇头:“不诛不诛。”

傅蝉笙将我放到地上,随后转身背对着我。

“殿下换衣吧。”

我嗯了一声,随后站起身拿起衣物,转头看了他一眼,立即快速的将衣服一层层穿好。

幸亏我那时候犯了衣服的选择困难症,多带了一身。

不然,这不得尬到我当场去世。

“傅蝉笙,我好了。”

我穿好衣服后脸烧着对他说。

“嗯,那便转身吧。”他嗓音清冷道。

我回头,就看见他已上岸,着一袭缥碧直裾衫,身影颀长,真的宛若莲花妖一般。

他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看向我后漫不经心的一笑。

“殿下还不离去?”

他的声音续续传入我耳,我敛下眸中的情绪,遽然想起那片园林…不,尸林还差不多。

“那个什么…”我清咳了声继续道:“择一良日,拆了那处尸林罢。”

话音刚落,我下意识抬头,便蓦地对上了他阴翳的眸。

我一瞬间有些怔愣,眨眨眼,刚才的一切又如同明日芦花消失无踪。

“那处尸林可是记载您功与名的圣地,若是保留下,可是会名垂青史的,您确定要这么做?”虽然他语气平淡,一如既往…

但我已经认识到了些许不对。

名垂青史,若是这般分析,确实会名垂青史。

但是重点不是这里。

我想从脑海中搜刮有用的记忆,可惜无果。

就在这时,他徐徐向我走来,本若白莲似无瑕清冷的人,如今却更似夺人性命的妖冶罂粟。

他每走一步,我的呼吸便重了半分。

不详的预感充斥着大脑。

“您确定要这么做?”他慢慢逼近我,再次平静的问着。

平静的可怖。

我想跑,可是腿却软了。我只好强作镇定的对他道:“那还算了。”

可是傅蝉笙并没有饶过我,他将我逼得退无可退后,忽然不知为何弯了唇,那双瑞凤眸中却如同淬了毒一般凝睇着我的双目,与刚刚那温柔的他完全判若两人。

他那双手覆在我的肩上,泛着丝丝凉意。

我这几日还在想,您为何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傅蝉笙不紧不慢道:“本来与韩家小姐并未有过一面之缘,本来那么冷漠无情,却与韩家小姐如此热络,与其他人笑语晏晏。”

“你不是虞匀泪,对不对?”

他顿了片刻,随即眼神凛冽如若尖刃般盯着我,如若地狱修罗,那一抹笑意都是无情的讥讽。

“傅蝉笙你…”

我蹙紧了眉,正想装模作样的震慑他,却还不等我说完,我就感受到了一块冰冷的金属直直刺进我的腹部。

月华如练,鸟叫虫鸣在这一刻都清晰起来。

我不可置信的抬眸怔怔的看着他,而他的眸中只有无边无际的冷漠。

“十四年的情义,十四年的隐忍…既然你替代了虞匀泪,便为她受着罢。”

他拔下匕首,我吃痛的捂着腹部,疼痛蔓延,呼吸逐渐微弱。

我能感受到一股股鲜血从指间涌出,失血后的脑袋逐渐昏沉,而我在濒死时看到最后的画面,只有手中握紧还在滴血的匕首,冷漠的看着我死去的傅蝉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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