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祸兮福之所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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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是一座巨大的城市。
跟萨里郡比，伦敦的人口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街上几乎随时都挤满了人。
哈莉比佩妮想像中更快地适应了这座城市的生活，她们在佩妮上班的医院附近租了一套小公寓。因为佩妮白天需要上班，而开学季尚未到来，为了省下托管的费用，哈莉白天不得不待在上锁的公寓里。
“照顾好自己。”佩妮对哈莉说，她急匆匆地穿上外套准备往门口走去，“再见。”她在玄关对哈莉告别。
“再见，佩妮姨妈，希望您今天一切顺利。”哈莉同样向她告别，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怯怯的，佩妮侧过身看了立在鞋柜边上的女孩一眼。她半俯下身快速地给了她一个拥抱，动作间仿佛还有些不情不愿，“快回房间，别给陌生人开门，有事可以打电话到医院给我留言，”她说，“我很快回来了。”
伴随着大门落锁的声音，哈莉走到客厅的窗边，看向楼下不远处的公交车站，‘四十秒，’她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也许是因为是在一天的清晨，这趟车倒是非常准时。哈莉看见佩妮的身影出现在那个红色的盒子里，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发自内心微笑。
毫无疑问，哈莉从来没想过要乖乖地呆在家里，她这么费劲处理了两个讨人厌的绊脚石显然不只是为了得到被锁在公寓里一整天的权利。
哈莉从厨房冰箱的背后摸出一份伦敦地图，上面林林总总地用马克笔标注了几个区域，都是伦敦著名的集市和商业区。按照哈莉自己的猜想，像伦敦这样的大都市，魔法界不可能不在这个里留一个入口，也许还不止有一个。
实际上，当她们刚刚来到伦敦的时候，哈莉就注意到街上不时有着装怪异的人，他们有些是流浪汉一类的人物，经过人群的时候往往引起众人侧目；有些人身上穿着了怪异的袍子，混迹在人群中，但行人们却对此视而不见。
哈莉立时意识到这些人很可能都是身上施了咒语的巫师，这一发现让找到魔法界入口的概率显著提高了。
顺利的话，也许她今天就能进入那个世界，哈莉乐观地想。
她换上灰扑扑的旧衣服和裤子，背上书包，准备开始独自探索之旅。一把旧门锁当然拦不住她，她步履轻盈地穿过长长的走廊、电梯、狭窄的大堂，正当哈莉准备推开大堂大门的时候，一种冰冷的触感突然爬上了她的脊背。
这是一种被监视的感觉，上次她有这种感觉还是在费格太太家里，只是这次的感觉更加强烈。哈莉停住脚步，她用手擦了擦门上的玻璃往外看去，外面的行人摩肩接踵，街对面的露天咖啡馆零散地坐了一些客人，看起来也很是寻常。
哈莉把手从门上移开，那种感觉立刻散去了。不用说，这肯定又是来自魔法界的“照顾”之一，她颇为恼火地回身往电梯走去。
一整个上午哈莉都在窗边盯着楼下的动静，跟她猜测得差不多，被安排照顾她的人显然只是在门上留下了一个咒语，甚至没有选择像费格太太那样从成为她的邻居开始接近她。
不得不说，这种做法虽然略显敷衍，但是有效，而且哈莉的行动空间甚至比在萨里郡的时候还小，至少那时候她还能借着帮费格买牛奶机会的去郡里的公共图书馆借书。
等时钟上的指针拨到下午，哈莉开始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流失得差不多了，如果她不主动尝试，也许直到开学她都得呆在家里。
既然是试探，那更要好好表现。哈莉打开衣柜，换上佩妮最喜欢的那条缀着白色棉蕾丝的蓝色连衣裙和白色连裤袜。
哈莉虽然觉得穿裙子有诸多不便，但社会评价向来对如此打扮的女性幼童更宽容一点。她站在镜子前，盯着镜子中的女孩思考了一会儿，又把之前为了方便扎起来的长发放一半了下来。
“完美。”她悄声对镜子里洋娃娃一般的女孩说，一边展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
即便斯内普被邓布利多安排了一份“保姆工作”，但他从没想过要在一个牙都没长齐的小女孩身上花多少时间。当他搞清楚佩妮德思礼的的作息时间之后，只在公寓大门上方留下一个同视窥镜就打道回府了。
同视窥镜，是斯内普在翻倒巷买的小玩意，由两部分组成，一半放在监视的地方，一半放在自己家里，战争时期，是黑巫师用来监视敌人的魔法道具。
‘这玩意用来当保姆倒是很合适。’斯内普无不讽刺地想。按他的设置，如果哈莉在没有佩妮陪伴的情况下独自出入公寓，那在他手边的另一半就会发出闪光和异响。
他可没想到这个同视窥镜能这么快发挥作用。
这天下午，他正在蜘蛛尾巷的家里应邓布利多的要求熬制魔药，他满意地准备把最后一样材料放进坩埚，然后这个窥镜突然开始尖叫并且发出闪光。
“该死。”他咬牙切齿地咕哝道，不得不匆匆忙忙扑灭坩埚的火苗，施展幻影移形赶到那公寓门口。
女孩的身影就在他前面不远处，显然是刚刚从公寓楼里出来，她穿着小皮鞋，手里捏着两个硬币，踢踢踏踏地往前走。斯内普强忍着冲过去把她拎回公寓的冲动，决定看看她要干什么。
哈莉走得很慢，并且她还是一个孩子，步子本来就比成年人要小，这让斯内普只能随着她的速度慢腾腾地跟在后面，好几次她停下来盯着路边的橱窗看，这让他不得不也停下脚步等她。幸好他是一个巫师，如果他身上没有麻瓜干扰咒的话，以他这种可称为猥琐的怪异举动，肯定会引起路人的注意。
终于，她走进了一间便利店，斯内普隔着窗户看见她走到放置牛奶的货架上取了一罐牛奶，接着她摊开手看了看手上的硬币，似乎在计算自己还能买什么，然后她往更里面的货架走去，看起来像还打算拿点什么东西。
斯内普站在人行道边等着，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在他耐心告罄的那一刻，他粗鲁地推开便利店的门，大步走了进去，漆黑的眼珠子急切地扫视着这不大不小的店面。
然后他看见哈莉就坐在便利店里面就餐区的高脚椅上悠闲地摇晃双腿，正专心地翻阅着桌面上摊着的杂志。
“是邓布利多校长叫你来照顾我的吗？”哈莉抬起眼睛，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惊讶，只是微微歪头注视着他。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斯内普居高临下地问道，他的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脸因为愤怒而扭曲，看起来非常可怕，尤其是他此时还穿着黑袍，看起来跟动画片里的死神也差不了多少。如果是别的孩子，这时可能已经被他吓哭了，但哈莉只是微微瞪大了眼睛。
“希望我没有打扰到您正在做的什么事，斯内普教授。”哈莉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颇为真挚地夸奖道，“我可以问问您赶过来用的是什么魔法吗？真的很快，简直太厉害了。”
“回答我的问题！”斯内普在霍格沃兹执教多年，从来没碰见过敢这么对他说话的孩子，“你竟敢愚弄我，波特，你跟你爸爸一样，粗鲁无礼……”
“愚弄？”哈莉慢吞吞地反问道，“我只是按佩妮姨妈要求的，出门买一瓶牛奶，我实在想不明白我哪里愚弄您了，不过……如果您坚持这么说的话，那您打算怎么办呢？”
斯内普怒气冲冲地看着这个无论是长相还是穿着都格外乖巧的小姑娘，一时间竟然想不出要怎么处理她。
首先，她不是霍格沃兹的学生，他没办法用扣分、劳动服务、关禁闭甚至于开除来警告她；其次，她的监护人是佩妮德思礼，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里有谁是斯内普绝不想与之沟通的，佩妮德思礼绝对占名单的头一位。
“……你以为你很聪明？”斯内普猛地俯下身，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道，“像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孩子我见过很多，波特小姐，你知道他们都是什么下场吗？”
“不是以为。”
“什么？”
“不是以为——我本来就很聪明，”哈莉说道，她毫不畏惧地回视斯内普空洞如漆黑隧道的双眸，“我知道您是为了我的安全考虑，可我不是犯人吧？连佩妮姨妈都相信我能照顾好自己。只是下楼买一盒牛奶，我想这根本不需要让您专程赶过来检查我是否被坏人抓走了，您觉得呢？”
‘荒谬！’斯内普想厉声斥责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但这双闪烁着倔强光芒的绿色眼睛他实在太熟悉了，它们是如此相似，以至于让他有些恍惚——仿佛自己不是身在一间麻瓜便利店，而是在霍格沃兹幽深的长廊里；他也不是一位失意的魔药教师，而是前途尚有转机的年轻学生。霎时间，那些或甜蜜或苦涩的回忆一下子涌上心间。
过了许久，久到便利店的店主走过来询问哈莉认不认识这位着装怪异的男士，斯内普才僵硬地直起身来。
“我没事，这是我舅舅，”哈莉眼也不眨地对这位和蔼的老奶奶说道，“今天是我的生日，他专门穿了化妆服来带我去生日宴会。”
她灵巧地从椅子上跳下来，拿起桌上已经结过账的牛奶，接着抓住斯内普瘦削而骨节突出的手，她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手轻轻挣扎了一下，似乎是想甩开她，但最终他没有这么做，哈莉于是冲他微微一笑，说道，“走吧，舅舅，您刚刚不是说妈妈急着叫我回家吗？”
她拽着斯内普在店主将信将疑的目光中走出便利店。
“怎么样？”哈莉在街道上对斯内普说道，“我刚刚可是帮了你一个忙。”
但迎接她的只有斯内普的冷冷一瞥，“不需要，”他猛地把手从哈莉的手里抽了出来，“用你聪明的脑瓜想一想，巫师会对付不了一个愚蠢的麻瓜老太婆吗？只需要一个遗忘咒，她甚至不会记得我今天来过。”
“哇，”哈莉跃跃欲试道，对于斯内普越来越黑的脸色视而不见，“我想看，我们可以回去试试吗？”
“你以为魔法是什么好玩的把戏吗，波特小姐？”
“我只是想，万一下次我跟姨妈过来的时候，如果店主问起您，我该怎么回答呢？”哈莉理直气壮地补充道，“如果有咒语可以避免这种情况发生，那自然再好不过。”
不得不说，这个理由很充分，不过……“跟我有什么关系？”斯内普冷笑着问。
这一瞬间哈莉脑海里浮现了不下三种能够威胁斯内普就范的办法，但她马上想起刚刚他在便利店里盯着她看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小姑娘，倒像是在她脸上看另一个人的影子——而她只有这一双眼睛跟她妈妈长得相像，于是她决定跟随自己的直觉，换一种更有意思的做法。
“……求您了？”哈莉把手背在身后，身体微微前倾，仰着头看他，小声试探道。
斯内普与她对视了两秒就移开了目光，“跟紧我。”他不耐烦地说道。
近距离观看一名巫师是如何施展魔咒确实很震撼，至少对于在麻瓜界长大的哈莉来说是这样。
她盯着斯内普从袖子里抽出魔杖，杖尖上挑，同时那个有魔力的单词从他嘴巴里流淌出来，“一忘皆空。”
一道微微亮的白光一闪，店主本来警觉的眼神立刻散开了，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恍恍惚惚。
“好了。”斯内普简短地说道，他迅速转过身，顺手就抓住哈莉的肩膀，几乎是提着她往外走。
他们走了好一段路斯内普才把她放下，“你弄疼我了。”哈莉抱怨道，她后退两步，用手去揉自己的肩膀。
“你以为你是麻瓜吗？巫师没有这么脆弱。”斯内普不以为然地提醒道。
“好吧，”哈莉诚挚道，“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教授。”
听见她这么说，斯内普表现得有些吃惊，他的上唇微微卷曲起来，正当哈莉以为他至少会说点好话的时候，他却说道，“你觉得简单的一句‘谢谢’就能支付因为你而报废的昂贵魔药吗？”
“对不起，但那是多少钱？说不定我能赔您？”
“这是邓布利多要求的魔药，换算成麻瓜货币，大概三百多英镑。”
“真的很抱歉，可我现在只有五十便士，不过我可以先问佩妮姨妈借点。”哈莉垂下头沮丧道。
这当然又是假话，她个人的小金库里面有一千多磅，感谢萨里郡这么多中产阶级的孩子愿意出零花钱抄她的作业，但她现在很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有没有留什么遗产给她。
果然，斯内普说，“波特小姐，你来自一个很富有的家族，等到你上学之后你就能接触到你父母的遗产了，我可以先记在你的账上。”
“真的吗，”哈莉怀疑地说，“未成年人的遗产是由监护人来管理的，我姨妈从来没有提过这么一笔钱，如果我的父母真的有这么些钱，那佩妮姨妈也不用这么辛苦地工作了。”
“愚蠢，”斯内普啧了一声，“你不会以为麻瓜的法律可以适用于巫师吧？魔法界的银行是古灵阁，我相信……你父亲已经把他的家族账户托付给了邓布利多校长。”
哈莉留意到斯内普在提到她的父亲的时候顿了一下，表情仿佛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这让她有点想笑，同时一件陈年旧事的一角已浮出水面，她有九成把握，这位教授在年轻的时候暗恋过、或许就是她母亲的前男友，甚至因此与她父亲结仇，这倒可以解释他面对自己时不停摇摆变幻的态度。
这确实是很有趣的一个事实，对于这种送到自己面前、能为自己所用的弱点，哈莉很难不产生被馅饼砸到的感觉。
“那我跟校长写信说一下，叫他支付给您就行。”哈莉假装热心地建议道。
斯内普并不想在这么短的间隔内又跑去跟邓布利多报告，这确实是挺大的一笔钱，不过比起这个，他更不愿意见到的是邓不利多为此对自己的“保姆工作”指手画脚，他随意地给眼前这个小女孩编了一些邓布利多日理万机无法回信的瞎话。
哈莉摆出专心致志聆听着对方说话的表情，心里已经把之前独自探索魔法界的计划抛诸脑后。她已经下定决心要敲骨沥髓，把自己面前这位“馅饼”先生的价值彻底榨干。
“哈莉——叫我哈莉。”她突然甜甜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