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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大结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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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迟暮两眼一黑, 脑袋磕在床头剧痛无比,直到几秒后才恢复了视力,只是此时因为紧紧禁锢在脖间的手, 他已经没有半点挣扎的力气, 就连抬起手也只是堪堪扯住楚宁安的衣角。“咳……楚宁安……你做什么。”他嗓子痛的只能发出气音。只是对上楚宁安双眼的一刻, 他全身发冷,瞬间没了声音。那双眼无爱无恨, 只有高高在上的蔑然, 似乎只当他是路边的一只蚂蚁。最让人惊惧的, 是那本来黑白分明的眼,此时却染着血色。江迟暮愣愣的看着楚宁安, 心中的不安到达顶点。“……你是谁?”掐着他的人挑了挑眉,似乎惊讶于他的敏锐,手上的动作松开,江迟暮一把推开他,趴在床上剧烈咳着。只是他的眼神始终都定格在抱臂饶有兴致看向他的人身上,那副满是恶意的温柔微笑,让他几乎能断定眼前的人不是楚宁安。他勾着唇,慢条斯理的系着衣带, “你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聪明许多, 怪不得他会栽在一个凡人身上。”江迟暮冷冷看向他,“你是仙界的人?”这幅高高在上的口吻,不做他人。那人挑了挑眉,好整以暇的碰了碰江迟暮脖子上青紫的伤痕,唇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你说的什么话?我可是你的……夫君啊。”最后几个字被他咬在齿间细细捻摩, 江迟暮被这略显暧昧的触碰弄得全身恶寒, 几乎要吐出来,“滚!你对楚宁安做了什么,把身体还给他!”楚宁安的手被打开,眼神立马冷下来,漠然又嘲讽的看着江迟暮,“不必担忧,无生剑尊过得很好,他很快便能重回仙界了,我只是为他解决些麻烦事。”从他的眼神不难看出,这麻烦事就是江迟暮,这人几乎挑明了自己来自仙界的身份,江迟暮全身的戒备瞬间拉到顶点,仙人……可不是现在的他能对付的,况且为什么他会出现在楚宁安身体里?江迟暮紧绷着脸,“不知阁下尊姓大名?”那人血红无光的眸子缓缓转到江迟暮身上,似乎有些淡淡不悦。江迟暮立马感觉出那不悦来自于面对下位者的高高在上,看来这人在仙界也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无人不知他的大名,所以面对这种问题时自然而然的有些不悦。理所当然的,那人没有告诉他。他只是抚了抚衣袖,轻飘飘瞥过江迟暮,淡声道:“你不必知道。”就转身离去了。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前,江迟暮才忽然浑身一软,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从未有人给过他如此大的压迫感,不止是杀意,更是那种对万物的漠然,仿佛随手便能将他毁灭。楚宁安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古怪的人?他端了杯冷茶,冷静下来,这人虽然暂时放过了他,可看样子随手能解决自己这个“麻烦”,楚宁安现在还受制于人,他必须

要想办法。蜷在小指上的命线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忽然钻了出来,慢悠悠躺在他掌心,摇头摆尾,一副求关注的模样。江迟暮低头看他,“怎么,你知道他怎么了?”他本没报什么希望,没想到命线居然点了点头,然后精神气十足的立了起来,叉腰等待什么。江迟暮划开掌心,他没有收力,这次的伤口尤其大,虽然很快便愈合,可出血量依旧很可观。依旧是先说再享用,命线很积极的跳到桌上,头顶红光一闪一闪,直愣愣的指着天际。江迟暮愣了愣,立马朝天上望去,虽然现在正值中午,万里无云,可他瞬间就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魇?”命线点了点头,然后埋头扎进血里一口又一口,江迟暮愣愣看着天上,魇……青女死后,沾满血的魇汇集在千越宫,浓的几乎遮天蔽日,可在他与楚宁安醒来后魇却消散无踪。他本以为魇已散去,没想到居然进了楚宁安身体。可为什么所谓玄枵人的怨气进了楚宁安的身体,居然会变成一个仙界的人?这两点又有什么关系?江迟暮皱进了眉头。真相水落石出,江迟暮心头却更紧绷,他戳了戳饱餐一顿,长大两倍有余的命线,“你有办法解决那些魇吗?”命线慢吞吞翻了个身,摇头。江迟暮不死心,“你不是玄枵人吗?那些魇明明是玄枵的怨气,按理说你们能控制吧?”命线僵硬住,然后飞速飘到江迟暮手指上,一圈一圈盘好,然后静止不动,一副我只是个普通指环的样子。江迟暮弯了弯食指,刚刚吸饱血的命线,此时要绕十来圈才能完整盘好,这样子看起来不像指环,倒像个大扳指。一点血居然能让命线变长这么多?江迟暮咬了咬牙,又划出一道伤口,挤出许多血,命线显然惊呆了,晕乎乎喝完那些血,才极其不安的碰了碰江迟暮。他现在的长度又长了许多,早比江迟暮曾在合欢树上看到的那些命线粗长许多,看起来血红鲜活,像是有生命流动。江迟暮认真道:“你去天星台找参商,让他来救我,以后再多的血都不是问题!”现在这情况,肯定不能等死,既然楚宁安的情况与魇有关,还牵扯到仙界,找来参商说不定还有办法。命线显然不太情愿,但最终还是缩成一团,沿着门缝飘了出去。可命线这一去,却接连几天都没回来,江迟暮心口逐渐凉下来,虽然附身在楚宁安身上的人不知在忙着什么,接连许久都没现身,显然并不打算立即要了江迟暮的命,可他吊着的心却从未放下。可好运显然不会时时眷顾,某日,周身忽然被一片寒意笼罩,江迟暮僵硬着睁开眼,看到床边站着的人,浑身血液都凝固起来。楚宁安换了身绣金的黑袍,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他的事显然办的很顺利,一向高高在上的冷淡面孔都带上笑意,唇角勾起。江迟暮

抱紧被子,不动声色道:“不知仙君近日遇见何等喜事,不如说给我听听?”他扬眉,“既然你如此聪明,不如猜猜喜事为何?”江迟暮面无表情的与他对视,脸上渐渐苍白起来,他虽然不敢确信,可也能感觉出笼罩在自己身上的杀意,这人的喜事,莫不是要宰了自己吧?“看来你已猜出来了。”那人似乎很享受江迟暮脸色苍白的样子,缓缓俯下身,打量着他的眼睛。瑰丽又璀璨,灵光熠熠,这个种子看起来生长的很好,甚至比他想象中还好,这大概也因为自己附身的人曾不要命的给了他大部分自己的血脉。他眯起眼睛,血瞳深处有浅金色的经文闪过,“你与吾的一位故人很像,吾与故人已有多年未见,想来倒十分怀念。”江迟暮垂眸道:“我瞧着仙人看我的眼神,倒是不像怀念。”反而是胜利者的轻蔑与畅快,这故人怕是早被他杀了。那人似乎被逗乐了,抓起江迟暮的下巴,让他的眼睛暴露在光下。“吾此时才发现,你与他像的不止一点,可惜此时才发现,倒是失了不少乐趣。”他细细看着江迟暮的眸子,指尖在眼周摸索,似乎十分想要亲自将那双碧眼取出来。江迟暮敏锐的察觉到他语气的遗憾,“仙君看样子十分可惜,看来我却实没多久可活了。”那人眯起眼,“如你所言,真是可惜,前几日忙着办事,倒是没来见见你。”“既然死到临头,不如仙君让我死个明白?”那人挑眉看着他,“你为何没有哭着求饶,说不定吾能让你多活些时候。”江迟暮冷眼看他,“仙君既然说了要杀我,索性都是死,与此白白拖延时间,不如问问真相,也能当个明白鬼。”他笑了笑,“已许久无人与吾如此说话了,真是大胆。”虽然这么说着,可江迟暮却感觉到身上的杀意淡了些。他放开江迟暮,目光飘向窗外,“你既然已知道了那么多,那关于天上这些魇,你怎么看?”话题又被引向了魇,江迟暮目光凝重了些,“有人告诉我这是玄枵人的怨气,随时都会失控,肆虐人间。”楚宁安脸上有种尽在掌握的高高在上,“是也不是。”“他们是怨,也是吾在百年前留下的一分变数。”“这些凡人的怨,不过是吾手中一抹线。”江迟暮脸色有些难看,因为楚宁安的下一句是。“只要本君轻轻一扯,这些东西随时能为我所用。”-对百姓来说,深秋的上京与之前并无太多区别,只是天色更阴沉了些,就连白日能见到太阳的几率都大大减小,可他们已习惯了上京越来越暗淡的天色,就连谈论都甚少。可对于天星台的青摇来说,那不断浓重的魇,就像是不断倾斜的天平,随时会将自己压垮。此时天星台方圆几里的山都被浓魇包裹,草木皆化为一片焦炭,触目所及,万物生灵都化为枯槁,仿若地狱。

青摇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玉如娇小心翼翼扶着她坐在阶上,只有她知道眼前的女人的身体被魇腐蚀的多么厉害,她的寿命正如流沙消逝。“过去多久了?”青摇看着远处的天空,轻声问。玉如娇颤声道:“半月,可魇提前失控了……”青摇恍惚道:“提前了啊……那孩子到现在还没做决断,看来到我出手的时候了。”玉如娇指甲掐进掌心,恍惚又恐惧的看着她:“这些魇根本不是你能控制的……青摇,跟我走!”青摇唇角勾起,带起一些细小纹路,唯有此时,才能看出她的年龄并不像表面那样。一百年啊,整整一百年,岁月怎么会放过她。她并未回答,反而轻声问:“娇娇,你从未问过与我有关的事,今日便问问吧,以后可能便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玉如娇眼泪一下子涌出眼眶,呆呆的看着她。“姐姐……”这是她第一次用玉如娇的名字称呼她,而不是那个含义模糊的字眼,她第一次拥有了自己的名字,不是死去的青招,而是她自己,玉如娇。青摇虚弱的抬起指尖,轻轻摸了摸她的眼角,“别哭了,我第一次见你时你便在哭,怎么最后一面还要哭。”她碧色的瞳孔已经逐渐染上灰色,变成了掺杂暗沉的墨绿,再也不复之前清澈,此时慢慢扩散开来,像是陷入了一片悠久的回忆中。“你这孩子太傻,也太容易信任人。一开始信任你那人面兽心的夫君,后来又要信任我这个凶残至极的恶人,等一切结束,你一定要找个温暖干净的地方重新开始,你喜欢花,便去江南吧……我听人说,那里四季如春,风都带着花香。”玉如娇察觉到眼前人已对她的去处做了安排,脸色煞白,“我不走,我要陪着你。”青摇轻笑了一下,“你看,都到了这时候你还是如此蠢,便如我的小妹一般蠢,错信恶人,才沦落险境。”玉如娇哽咽道:“你不是坏人,你帮我杀了夫君,又救下了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我,你也能杀了那人,没有我,你母家也会安排人救你出去……娇娇,你不该为了我沦落烟花,也不该为了我守着一个漏影春,当时接你去江南的马车就在后门,你为何不走?”崔娇的母族也是名门大族,怎会看着孩子含冤而死,当时她娘早就打点好了一切,可却耐不住自家孩子义无反顾的为一个舞姬进了漏影春,守着她留下的几坛酒过了这么多年。玉如娇呆呆的看着她掉眼泪,“都是我……心甘情愿。”青摇脸上忽而浮现一抹惨然的笑,“为一个残害同族,抛弃亲子,接下来还要血祭京城万人的恶人,心甘情愿?”玉如娇捂着嘴,脸上浮现出极其痛苦的神色,她眼里浮着一层晶莹的水光,如同潮汐。“你的错,我来承担,就算是下地狱,百世轮回为畜,也该我陪你一起。”她

哽咽着低下头,“青摇,你太孤独了,过去百年你都是一个人,我不要其他,我只想陪着你最后几年,求求你,好不好?”青摇垂眸不答。逢魔之时,太阳罕见的露出一角,铺洒出浅淡的金光。就在这满目光明之际,魇却忽而暴怒的翻滚起来,压着太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忽而遮蔽天地,让一切陷入黑暗。她轻声道:“当年,玄枵还剩下三千部族,他们已被杀戮吓破了胆子,再无之前的英勇,企图靠血祭来祈求月神庇护。”青摇慢慢拨弄着在她手臂上钻进钻出的一片魇,“她们都将我妹妹看做导致玄枵灭国的原因,因此,我过得也不好。可那些日子他们却又将我供奉起来,日日熏香沐浴,当做神明。”她淡笑了一下,“他们以为骗得过我,可我全都知道啊,妹妹当年不就是被他们架上镣铐,丢进火堆,活活焚烧,才引得月神降临……他们想要复刻当年的事,最好的祭品便是我。”玉如娇脸上的泪慢慢干涸,愣愣的看向她,“你从未说过这些。”青摇继续道:“可妹妹成为祭司的那段日子,我也私下读过许多秘法。那日他们将我送上祭台,点燃火堆,却不知祭台上刻着的阵法早被我换成了完全相反的。”青摇唇角勾起一个笑,“牺牲祭品,供奉月神,却变成了牺牲全族,供奉祭品……”“被背叛的玄枵人死时,怨气化作了铺天盖地的魇,大漠下了三天三夜的血雨,遮天蔽日,我本该死在那时,万魇噬心,尸骨不存,可腹中的孩子救了我的命……”她抓住玉如娇冰凉颤抖的手,低声道:“我怀上一个孩子……我本以为我能变成神,却没想到神会给我一个孩子,我骗魇腹中的月神会让他们死而复生,它们便答应寄居命牌,随我前往中原。”“可当孩子生下时,我却发现他根本没有神力……除却一双眼睛,他一点也不像玄枵的孩子。”青招抓紧玉如娇的手,茫然又绝望的看向她,“那时我对他太坏了,这便是那个孩子离我而去的原因吗?”玉如娇沉默,她曾亲眼见到江迟暮的生活,实在无法昧着良心骗她。青摇沉默了很久,才继续开口,“那时我被魇折磨的不成人样,觉得希望灭绝,可某一日我发现皇宫中居然有个与他一样的孩子,他们身上都有月神的血脉,却没有神力。”“我那时才发现……他们不是神,可他却是神的种子,一个萌发的种子……”“只要让他成为真正的神,我便能让宁朝血债血偿,让青招死而复生,过去的一切都会回来。”青摇垂眸,“经我布局,那个皇族本该变成一个不人不鬼的傻子,那孩子便能顺理成章吸干他的血脉。我算到了一切,却没想到他居然会爱上那个皇族,真是可笑。”玉如娇手中有血液滴滴落下,指甲陷入皮肉,“你不该用他的婚事做赌注。”

青摇怔然,“赌注……”她惨然一笑,“他不该爱上宁朝皇室,是我赌输了。便如当年,我冒着千难万险劫下进京和亲的马车,青招却告诉我,她已爱上那个皇帝,为何世事总是这般无常,这一切本都不该发生的……”她脸上罕见的露出几分绝望与痛苦。“不是月神抛弃了玄枵,是他的信徒抛弃了自己的神祇……”玉如娇愣愣看着她,青摇从未告诉过她这件事,在从前,妹妹是她护在心里万分疼爱的珍宝,她本以为这一切与她无关。青摇拾起一截裙角,摸着上面绣蝶的银线,那是青招一针一线绣给她的纹样,从此百年,她便再也没离开这片蝶群。“不怪她。年少时,她替我上了祭坛活祭,我却救不出大宁皇宫里的她,这是我的罪,现在到了该赎罪的时候了。”玉如娇察觉到什么,猛然攥着她的裙角,满脸哀求,“不要……”青摇却满目漠然的看向笼罩上京的魇,“若不是那个星官自作主张,建下谛怨塔以身镇魇……这些魇早在许久前便该失控了。”她轻笑一声,“一个月神的侍从,却想救苍生……是时候结束了。”她忽而淡淡看向玉如娇,脸上浮现出温柔。“娇娇。”玉如娇眼角泪珠滑落,不断摇着头,“让我留下……”青摇淡淡叹了口气,蹲下身,轻轻摸了摸玉如娇的头,声音温柔沙哑,却又带着淡淡疲惫,“娇娇,乖啊……”玉如娇逐渐停下颤抖,怔怔看向她,明明已过了十多年,自己从蓬头垢面、满身伤痕的崔娇变成了长袖善舞、富埒陶白的玉如娇,可青摇却一如初见,只着一身薄裙,耳边簪素银钗。可她这次却是笑着的,轻轻摘下耳边的钗,为她温柔簪上。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嗡鸣,眼前的画面逐渐昏暗,最后只剩下在乌墨天际飘扬的一角碧裙,和随风传来的淡淡话语。“姐姐太累了,不能陪你了。”-江迟暮看着逐渐昏暗的天际,瞪向楚宁安,“所以……你提前让魇失控了?”明明青摇告诉他,距魇失控还有一月有余,可现在才过去一半时间。楚宁安淡笑,“是吾。”“为什么?”江迟暮握紧拳头,“你只想要月神的血脉不是吗?直接杀了我便是。提前催动这些魇除了残杀凡人,还有什么用?”他缓慢的摸索着逐渐弥漫在空气中的魇,如烟如雾,脸上有些怀念之色,“想要他的全部神力,可不止你我二人身上这些,他死前将这些神力全都藏到了凡间,还有许多在那碧眼女人身上,我动不了她,只有魇才能引出她。”“你说的是……青摇。”江迟暮脸色难看。楚宁安淡淡瞥他,“不止。”可他却不愿多说了,因为……江迟暮赤脚踩在地上,奔跑着推开窗户,看向逐渐被吞没的天光。有惨烈的鹤唳穿破长空,远处沉重的鼓声如同大地悲鸣,撕裂了京城的风光,只剩

下一片沉夜残月,哀嚎声不断从远处传来。魇,已经失控了。他倏然回头,隔着桌前一盏摇摇欲坠的残灯与楚宁安对视,楚宁安轻笑着看向他,“啊……看来时间已到,吾不得不对你动手了。”他眼中有淡淡可惜与悲悯,“吾不愿多生杀孽,不然……还能与你多谈谈,吾已许久未见过这般有趣的人了。”虽然嘴上这么说,可他手下却没半点留情,锋锐的剑气裹挟着杀意,直直朝江迟暮刺去。他下了死手,江迟暮根本来不及挣扎,一瞬间心口剧痛,剑尖直入心脏。可就在即将穿透他胸膛的前一秒,楚宁安的剑却忽然停下了,他的脸色忽而有些苍白,瞳孔的血光将散未散,身体不稳。江迟暮察觉到他的迟疑,咬紧牙关朝外一滚,躲开他的剑。此时他已经没空注意江迟暮的小动作了,因为他刺进江迟暮胸口的一剑,分毫不差的出现在他胸前,鲜血染红衣襟。他的神色有些阴霾,“道侣契?明明他的神魂已经脱离身体,由吾执剑,不该被天道束缚,为什么?”血魇因为伤开始暴动,从他的眼中不断钻出,逸散在他周围,这更让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支撑不住倒在地下。远处,一串鲜红刺破浓魇,穿云而来,身后跟着碧袍飘飘的参商。“命线!”江迟暮抚着胸口,对着失踪多日的命线喊道,“困住他,他身上都是魇,你也是玄枵人,你不该怕魇的!”那命线颤抖着飘过来,显然恐惧到极点,可看着虚弱至极的魇,又硬着头皮钻了过去,紧紧将楚宁安困住。血魇接连不断的从他身体逸散,楚宁安补救的动作都被命线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魇不断飘出身体,他与身体的联系也越来越浅……参商的脸色有些难看,死死盯着楚宁安,眼中有杀意浮现,“他……”江迟暮察觉到不好,连忙将他拉住,“你怎么了?”参商脸色难看,“他身上的气息我曾在月神陨落时感觉到,是他杀了月神!”江迟暮一愣,“他……”魇已大部分飘出了楚宁安身体,他能察觉到身体里属于主人的意志不断苏醒,脸上第一次涌现出阴霾之色,“他留了后手,是吾失算了……”他本就不是此界力量,这次是靠着多年前的一片魇强行入侵,又借着无生剑尊的力量掩盖自身,现在魇从身体中消失,属于楚宁安的意识苏醒,他已被挤出身体。再留下去只会引起此界天道注意,被抹杀,他必须立刻离开。败局已定无力回转,他也不再挣扎,化为一串金色经文飘在空中,看向醒来的楚宁安:“无生,是吾棋差一着,可胜负未定。”他冷声笑,“你若不愿杀他,便只能滞留凡间,万年修为尽数消散,蹉跎凡人一生……值得吗?”他又冷冷看向参商,“你与月神生于同源,却如此弱小……吾当日居然没有注意到你。”参商冷冷看

他,“是你杀了他?”“不错,吾那日发现了他这初生神格,便忍不住出手,可他倒有几分手段,死前遁走了大半神力,吾多年筹谋……可惜,倒被无生搅了。”魇彻底散尽,他已无力留在此界,彻底化为一串金色的经文向空中散去。参商哑声嘶吼,“你是谁?”“一个弱小神格,还不配于吾对决。”空灵冷淡的声音于空中传来,带着淡淡轻蔑。“祂不在此界了。”唇角带血的楚宁安淡淡开口,“你若要找他报仇,需得进入仙界,他是上界天道,已存在数万年。”这显然不是参商能够打败的对手,就连在凡间,他都称不上一个神祇。参商怔在原地,脸色有些难看。江迟暮扶住摇摇欲坠的楚宁安,皱眉看着他胸口的剑伤,“他说的道侣契是什么东西,我身上的伤为什么会到你身上?”“道侣契成,血脉相连,若一方受伤,则数倍加与彼身。”江迟暮没忍住瞪了他一眼,“你疯了?万一我真死了怎么办,你陪着我一起死?”楚宁安似乎淡笑了一下,“是。”“你——”江迟暮吹鼻子瞪眼。他却忽而看向远处,瞳孔映着魇,深如浓墨,“……青摇。”浓魇破开,青摇踏着遍地哀嚎走来,眼中带着淡淡血丝,“我早知会如此,孩子,你不该如此。”江迟暮挡住楚宁安,冷冷看向她:“收回这些魇,你要所有人为你陪葬吗?”魇已扑向大地,暴虐贪婪的享受血食。孩子的惊叫与嚎哭响起来,更多的是百姓仓皇跪地磕头的声音,“天狗食日,是天狗食日,快击鼓——”天狗食日,以击鼓退之,让人间重现光明,祖皇帝便是如此才击败了邪魔,建立大宁。“来不及了……”青摇苦涩的看向天际,“这些魇……从不被我掌控,从我决定与他们交易的那一刻,我便已深陷其中,终将血骨无存。”“选择在你们。”她的眸子看向两人,“他们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凡人。”江迟暮脸色难看,魇想要的是他们,是他与楚宁安自相残杀后的血脉,那他们就该去死吗?残响击碎大地,一片黑魇呼啸袭来,楚宁安拽着江迟暮的手腕,一剑斩碎魇,可却有更多的魇不断朝二人袭来。青摇慢慢收回手,面无血色,乌发枯槁变白,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她静静看着江迟暮,“来不及了……娘的罪来世再恕,对不起,小幺……”魇在青摇的指挥下暴动起来,疯狂的攻击着二人,尤其是以楚宁安为目标,猩红的血液溅出,更让肆虐的魇更加疯狂,哀嚎声不断从四处传来,夹杂着万物崩析的破裂声响。江迟暮抓着楚宁安的手,他已受了很深的伤,更别说执剑的手正不断被魇覆盖吞噬,时不时露出森冷的白骨,又很快愈合。只是猩红色不断溅在白袍上,他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命线挣扎着扑过来,阻拦着靠近江

迟暮的魇,却无济于事,不断溅起的血已经激起了魇的所有凶性,他们如同献祭接连不断被斩断,却如跗骨之蛆死死锁住楚宁安的剑,直到他再也举不起剑。然后,魇齐声嘶鸣着,如利剑倾力刺下,割开他们血食的胸膛。江迟暮愣愣看着眼前的一切,瞳孔涣散,血光不断接近。他不断颤抖着,他要做些什么……直到那片血光溅入他的眼中。他艰难抬手,想要开口,却只感觉到温热的腥锈味滴落,在地面溅落一片血花。江迟暮低头看向被魇破开的胸膛,豁着巨大的洞,他不敢再看,慢慢用手捂住楚宁安的眼睛。“……别看。”他哑声笑道:“我后悔了,楚宁安,你早该去做你的剑尊,原来我真的是你的情劫。”斩不掉,便是灭顶之灾。青摇怔怔看向眼前的一切,瞳孔慢慢虚焦,“为什么?”倒下的明明不该是她的孩子,为什么他会傻到替别人去死。青摇枯槁的身躯颤抖着,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喃喃低声:“不……来得及,还来得及……”她茫然的摸索着袖中的剑,现在杀了那个人,还来得及。一向碧翡的眸子,色彩褪尽,只剩一片灰白,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楚宁安刺去。可剑身却在淡紫前襟上溅出一片血花,有女人低低的哽咽和抽泣响起来,抱着力气用尽的青摇跌在地上,温热血液滴到青摇手上。她已经失去了所有视觉,瞳孔灰白无神,茫然的抓着面前的人,“……你是谁?”其实她心中已有了答案。熟悉的素银簪子从空中坠下,刺进她的掌心,可她已经感觉不到痛了。风中无人开口,只有低低的啜泣和血腥,青摇脸上扯起一个惶然的笑,“怎么可能,我亲手送她上了出城的马车,你不是娇娇,你不是娇娇……”她低声说服着自己,可却早已止不住眼泪,“她是凡人啊,她怎么可能穿过魇回来呢?她走了啊,她去有花的地方了,我替她买好了宅子,她不会回来了……”“……”可她的声音却逐渐安静下来,耳边哀嚎惨叫逐渐远去,只能听到怀中人慢慢停止的呼吸,和那只抚在自己脸上的冰冷手掌。“……娇娇。”她茫然的低喃,却再也发不出声音,百年停滞的岁月忽而快进,化为一具枯骨。江迟暮身体轰然倒下,落在楚宁安怀中,明明能感觉到生命不断剥离,可他的心却忽然轻起来,飘飘然放了下来。他低声道:“楚宁安,你动作快点,现在你不仅能救下无辜的人,还能好好去仙界了,去做你的好神仙,别闲的没事渡劫了。”到这个时候他居然能笑出来,“你的劫如果必然会死,那他真是倒霉啊……你别再祸害其他人了,我一个就够了。”他的声音,却被滚烫的血液打断。楚宁安冷冷看着他,将他的手拉向自己的胸口,与他相同的地方,伤口横贯胸前,几

乎破开整个前胸。一道血线劈开眉目,他忽而笑了一下,“死?”他拉着江迟暮的手忽而用力,掌心紧贴着滚烫跳动的心脏,“从我们成亲那天起,便已生死相连,你永远别想抛下我一个人死。”江迟暮愣愣看着他,忽而遮住眼睛笑起来,“那其他人怎么办,楚宁安你疯了吗,你看着这些人死吗?”“……你真是一点也不像个仙君。”虽然嘴上冷漠,可他脸上却是笑着的,慢慢抓住楚宁安的手,“算了,自私就自私吧,一起死便一起死。”“要是下辈子因为这事投胎成了畜生,也和我没关系了。上辈子我天天扶老奶奶过马路,也没给这辈子积点德啊……”他没想过因果,也不在意来生,他要的只有朝夕。江迟暮慢慢闭上眼,风声呼啸,众生哀嚎从耳边传过。他忽而低声道:“你别骗我了。”楚宁安的手停住。江迟暮没睁开眼,“为什么道侣契里,我受的伤会数倍加于你身,楚宁安,结契的人是傻子吗,你也把我当傻子吗?”“……明明先死的会是你。”他紧闭的眼角有水光划下,哽咽道:“你骗我。”耳边忽而一片寂静,江迟暮冷笑,“怎么,被戳穿了,不愿回答。”可渐渐地,他发现消失的不止是楚宁安的声音,还有众生哀嚎。有人惨叫着逃出魇的撕咬,有人在敲着鼓驱散天狗,有人跪在地上求着漫天神佛,可他们此刻都呆呆的抬头仰望天际。万籁俱寂,在天地间纵横的魇如潮水向一个人涌来,顷刻间便吞没了他的身影,可那并不是吞没。那魇在不断被吸收,全都融入了一个人的血肉。罡风撕裂他的衣袍,也刺破了皮肤,毫无血色的皮肤上不断裂开一个个细小的伤口,血液溅出,染红了摇曳在风中的白发。他脸上显出一抹懊恼,很快就变了平静与坦然。虽然编好的头发散了,精心选的衣服也破了,一点也不像超尘脱俗的神明,不过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整个京城的魇如同鲸吞般涌入他的身体,已经远远超出了这具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他不得不放弃躯体,用神魂来容纳这些魇,好在不知是不是得心应手,他吸收的速度越来越快了。白发飘飘的仙人浮于云端,蔓延在天际的魇不断消散,褪去,染着浓墨的天空渐渐清晰干净起来,露出京城百年未见的星辰之光。忽而有人哭泣跪地,深深磕头,“执掌星辰的神仙来救我们了!”百姓如潮水跪地,哭声遍野,万民同哀。“他疯了吗?他不过是个小小的星官,他怎么承受的了这么多的魇,他疯了吗!”江迟暮怒吼,“参商,你给我下来!”可已经迟了。笼罩在京中百年的魇被度化一空,黑沉沉的天地忽而被一片辉光照亮,那光芒不似月光,并不耀眼,可炳烛之明却能照亮天空,天上星光点点,京城的夜从未如此空明皎洁过。魇

散了。浮于云巅的仙人也烟消云散,再未出现。残破碧色的发带飘飘摇摇从空中落下,正巧落在江迟暮掌中。他忽而全身一软,无力握紧。“为什么?”他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夜空,低声问道。“参商,这便是你说的……渡苍生?”静夜无言,只有星光微明。那你又真的成了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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