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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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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衣服洗了澡,夜悠雪坐在妆台前,手里拿了把玉梳,对着镜子慢慢梳理头发――那脸上,傻兮兮、贼溜溜的色笑着。

一张原本还算明丽娟秀的脸,彻底毁在了这种猥琐笑容下。

碧云抱着她明天早朝要穿的凤袍,看着铜镜里那贼眉鼠眼的脸,无声摇了摇头。

笑啊笑啊笑啊……

女帝陛下就这么笑了足足……半个时辰――

碧云眼看夜悠雪今晚跟打了鸡血似的,她轻叹着,微靠在屏风旁的廊柱上,时间久了,昏昏欲睡。

已近时夏,夜半微风带着腻人的水汽,夜悠雪握着玉齿梳的指尖也沾染了些潮湿,在宫灯下润滑舒展。

她看着镜子里的秀丽容貌,黑黝黝、毛茸茸的大眼睛缓而缓之,慢慢煽动。这张脸,不是自己的,这个身体,也不是自己的……

不是啊。

忧愁地蹙了蹙眉尖,她微微收敛笑意,轻声开口:“碧云。”

宫衣端庄的女子立时清醒过来,她看了看夜悠雪,小声问道:“陛下,要就寝吗?”

“先不急。”捧着一缕丰润的缎发,任玉齿梳反复拢梳,夜悠雪透过铜镜看向身后的那个温和女子,“你不是很好奇,我是怎么知道夜闯内宫的人是风奕吗?”

碧云一愣,然后笑了开来,“那么,陛下是打算告诉奴婢?”

“是啊,突然,就想告诉你了。”夜悠雪唇畔的笑,若有似无,“你有没有遇到过一种人,他们曾经在最惨烈的地狱,以一种残忍的方式生存下来……因为不这样,他们就会死在那里。想活下来,必须不停的戒备、引诱、背叛、屠杀……杀掉所有人,才能保住自己的命,踩着成山的尸身,才能爬出地狱。碧云,这种人,你遇到过吗?”

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正歪着头,身侧的灯烛在那双单纯黑眸中诡异跳跃,幽暗、冷酷。此刻分明是夏夜,碧云却觉得心里攀升出了森森的寒意,下意识握紧了宫衣宽袖里的指。

她没有回答问题。

夜悠雪并不在意她是否会回答自己,定定凝视了她片刻,她以长指卷住自己的黑发,慢慢开口:“因为可以活下来,所以,会变得很惊恐、敏感……只要有人闯入,立刻就知道。”

“陛下,就是这种人吗?”碧云听见自己的从嗓子里挤出来声音,僵硬、艰难。

夜悠雪白皙的手指把玩漆黑的发,黑白交错,泾渭分明,片刻后,她倏然微笑,“是呢。”

是呢。

她说:“我就是在这种地方活下来的人,所以,碧云,不但是风奕,还有所有威胁到我的人,我都会猜忌、怀疑、算计、斩除……碧云,你曾经是母皇身边最信任的人之一,你该知道,我别无选择。”

“陛下……”她干干地开口,眼中的夜悠雪,正以最缓慢姿态,梳理着自己厚重的长发,在长睫眼睑之间,一痕极淡目色禀然凶悍。

她不是在说风奕,而是在暗示她。

不久前,她曾经以玩笑的语气告诉自己“碧云,你也是四大世家之一,倘若真到了那一天,朕会提前告诉你,让你所有准备的”。

现在,夜悠雪就是在告诉她,她准备对四大世家下手了。

女帝忽然一笑,水润的大眼睛眯成了弯弯月牙,“开始了。碧云,已经开始了。”

她的计划,算计,已经开始了。

碧云心里的凉,透彻骨血,她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夜悠雪……而夜悠雪,她那明媚无垢眼底之下,是看不见的杀戮。

第二天的早朝上,江陵王风奕向女帝辞行,女帝恩准。

平静的日子又过了五天,第六天早朝,风云骤起。

金殿左右两侧站立文武百官,所有人低头不语,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多喘一下。

原因无他――金殿正中央的那块石碑,就是罪魁祸首。

那石碑似乎有些年头,已经被风霜腐蚀掉了棱角,四四方方,又残缺不齐,这本是个普普通通的石碑,然而,真正让人感到窒息的是那石碑上,两行千年之前的复杂文字。

暗红色的纂刻,扭曲着诡异的线条,像文字,也像图腾,却没有任何刀斧削凿痕迹,浑然天成地向人们诉说它的不寻常。

夜悠雪坐在龙椅上,额前一十二道玉旒静静垂落,长睫一扫,目色冷淡,“这块石碑是哪里来的?”

她不在嬉笑时,那股万钧气势自然挥散,逼得众臣更深低头,心里七上八下的没有着落。

右起的大臣中走出一个中年人,朝夜悠雪躬身施礼,道:“启奏陛下,这石碑是从云陵而来。”

夜悠雪看见那人,是戍守云陵的礼官之一,名叫碧峥,碧家的人。

她眯了眯眼眸,沉声道:“因何而来?”

“两天前天雷落下,劈开了云陵宝顶的一角,这块石碑就是在那找到的。”碧峥抿了抿唇,补充了一句,“当时驻守云陵的大多数护卫,也一起看见了。”

言下之意,这件事情证据确凿,没有造假。

夜悠雪长长的黑睫低垂,她额前本有一十二道玉旒遮掩,如此一来,彻底看不见她眼中的流光溢彩。

金殿上再一次陷入了安静中。

众臣心里更是千层浪的搅动着,所有人都明白,这是自女帝登基以来最危险的时刻。

天降异象,自古有之。

但,绝对没有一个能得到好结果,迷信也好,守旧也罢,这都是一场大灾难的来临。

尤其是,女帝登基不过一个月而已,先帝驾崩也才两个月,竟然就在云陵上出现了这种异象――云陵啊,那是先帝骨埋之处,也是整个南晋最神圣的地方。

这个时机、这种异象,还偏偏出现在了这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没人知道。

就在金殿的沉默近乎于尖锐的时候,女帝突然道:“告诉朕,上面写的是什么。”

“这……”碧峥低下头,把脸埋葬在笏板之后,“上面的文字似乎是千年前孟楼古国的铭文,臣并不认得。”

知道是孟楼古国的铭文,却不认识――这种自相矛盾的话让夜悠雪冷冷一笑,“我南晋朝上人才无数,难道没有一个人能翻译吗?”

此话一出,无人敢答。

先不说那孟楼古国的文字确实太深奥,单说现在这种情况,哪个不怕死的敢上去翻译,译出来是大吉还好,万一……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都是才俊,各个聪明得很,谁也不会傻得去趟这趟浑水。

除了――“陛下,臣会。”

幽竹雅韵在金殿上滑开,为首那个雪白官袍,紫莹束带的绝世男子迈出一步,对夜悠雪微微躬身:“臣愿为陛下翻译。”

“有劳相爷了。”女帝玉旒下隐晦不明的目色,忽明忽灭。

君墨染站在石碑上,华丽的凤眸扫过上面暗红色的文字,逐字看去,秀拔的眉尖微蹙成峰。

半晌后,他转过身,在众人屏气凝神中,他竟撩袍而跪,朗声道:“陛下,臣不敢说。”

连相爷都跪下了!那碑文,必然没写什么好话!

大臣们在心里颤了颤,同时悄悄抬头,去看女帝的脸色。

夜悠雪对君墨染的举动并不意外,她掀起长睫,水波缭绕的明眸透过玉旒,直直落在君墨染脸上。

此时正是清晨,有一线骄阳自宫门透插,女帝额前的冷玉珠帘衬着薄光,模糊了一张容貌,越发令人看不清了。

她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无妨,说。”

君墨染手里的象牙笏板微抬,倾国容色雪一样的白,薄唇微微一动,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朝凰之罪,罪不容赦。”

话音一落,百官齐刷刷地跪地,各个吓得连呼吸都快停止了。

朝凰宫是储君寝宫,更是当今女帝夜悠雪的正宫,所谓朝凰之罪,就是夜悠雪之罪!

也就是说,早在数千年前的孟楼古国就已经预示到了如今女帝的罪过啊!

夜悠雪安静地看着跪了一殿的朝臣,无论是君墨染,还是碧峥,甚至自己身边的碧云,都跪在地上,头也不抬。

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的罪过,为什么他们要跪……按照碑文,其实上天要惩罚的是她才对吧……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大约,这就是天谴吧。

缓慢地自龙椅上站起,凤袍朝服上,云纹阴绣的玄凰腾飞,额上一十二道玉旒叮当作响,她脸上带着笑,一双眼睛却冷冷清清,淡漠看着丹陛之下的人。

“朕,这是天怒人怨了吗?”

“臣万死!”地动山摇的声音排山而来。

“你们死什么,要死也是朕死。”她平淡地说,唇角微微勾起了一缕笑,“天谴,朕登基不过一个月,母皇驾崩也才两个月,竟然就有天谴。朕,当真是昏君吗?昏到连上天都要告诫朕的地步。”

底下,无人敢答。

平心而论,夜悠雪并不算昏君――虽然登基才一个月,但她并没有做出任何让人大失所望的事情来。因为君墨染的关系,她每每遭到群臣反对的旨意都可以疏通执行,且无人能说出半点异议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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