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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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地处洛州之南，一路被连绵群山所阻隔，数十百郡，山岚水影，云月相同，溪山各异。
但赵青辞二人并不只往南去。
东出洛州二百余里，湟水渡头，乘舟可达清都城。
清都城曾出了位剑仙，横扫当世。若干年后有位落魄书生瞻仰旧址，言诗道：“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敕，累上留云借月章。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暮阳。”
后来那位书生便在清都城外一座无名的小山丘修道，继而建宗“南华”，已经传承上千载。
赵青辞二人在湟水渡头卖马登船时，有见识广博的书生隔着舷窗远眺山水，与一众游学的同年讲述此程风情，清澈的眼神中流露出对仙人之道的羡慕。
见赵青辞穿着儒生襕衫，眉目俊朗，傀俄独绝，其身旁又伴以艳丽倾绝的佳人，一众游学书生不由有些瞩目。
方才说话的书生揣了揣袖子，上前施礼道：“在下千柳书院胡仁丞，得见阁下伉俪二人气度非凡，特来认识一下。不知阁下可是也要去清都城搭乘飞行兽赶往上京赴考的同年？”
赵青辞二人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样貌，见眼前这群书生或含蓄或故作平淡地直往谢绾雩身上瞥，便上前了半步，只挡住了眼前说话这小子直勾勾不加掩饰的视线。
平澹道：“不巧，还真不是。”
说罢，随意摆摆手，拉着谢绾雩往楼船的厢房走去了。
旁边的谢绾雩见姐夫对“伉俪”的说法既不承认也没否认，加上那上前半步的动作，顿感一阵微妙。
“姐夫你……”
“早点休息吧，这两天让你给颠得腿都软了。”
看见赵青辞说完这种糟糕的话后转身走进旁边的客房关上了门，谢绾雩想起这两日马背上两人的胸背相抵、体热交汇，不由得俏脸发红，赶忙也进了自己的厢房。
呸，臭姐夫，谁颠你了！
楼下几名书生面面相觑，胡仁丞耸肩道：“得，清高，又是一个不识礼数的清高腐儒。”
一个书生含蓄道：“风月在侧，携美从游，嫌弃我等浊物也是正常的。”
“早前上船来的小子可没有什么美人作伴。”
“但他有钱啊。白玉作冠绣金衣，满手都是金子，也不怕别人把他给抢了……汝彼娘之，好生羡慕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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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月落，高光雪亮的光束剑一般刺落江面，山高崖峭势欲倾，霞光淡紫，远山浅碧。
赵青辞和谢绾雩各自在屋内修行了一段时日。
不同于隔壁这隐隐感觉境界松动的春分境大修士，赵青辞的修为就像是被锁死在了立春，除了经脉之中的黑色成分渐浓、脉壁愈发坚韧，他彻底凝滞在了“强大的”第一阶。
推窗揽胜，又是一日方歇，江面薄雾暝暝，霜风破波，两岸树影寥落，层层叠叠红枫明灭于初月里，传来两三声莺啼。
楼船渐渐停靠江边。
管事前来解释，前段水路暗礁重重，加上又逢弯道落坡，夜间行船有触礁之虞，故特在此停靠一夜。
赵青辞到谢绾雩的屋里一同吃过晚餐，便不再打扰她，独自走出船舱，来到围栏边上吹风。
一群书生正凑在几个妇人不远处吟诗作对，风雅无双。
赵青辞没有凑过去，晃晃悠悠地溜达，看到船尾处一个钓鱼的船夫旁边有个空位置，便毫不见外地坐了下来。
看着鱼漂浮沉，一时也来了兴致。
“老丈可还有多余的鱼竿？”
黑瘦的船夫咧嘴露出一口大黄牙，笑着指指脚下。
赵青辞这才看见，船舷外侧挂着好几杆蜡黄的鱼竿。
船夫又指指旁边小盒子里的饵料。
赵青辞道了声谢，捏了团饵料裹在鱼钩上，信手出钩。
船夫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只是道：“这段江面每逢秋季，便是月灵鱼洄游的时候，运气好的话，还会钓到初成精怪的月灵鱼。每年这个时候，可有不少那些修仙之人来这段江岸垂钓哩！”
赵青辞在虞染给他的书上看到过月灵鱼。
这是一种滋味独特的鱼类，一般被用来治肚子饿的毛病；但若是月灵鱼得了山野灵气，成了精怪，便是不可多得的淬体之物。
在原有填肚子的功效之上，还能强化修士的筋骨与六识之窍！
但终归是可遇而不可求之物，平均每年被人钓上来的月灵鱼精也不超过一手之数；若是有修士强行捕捞或以术法禁锢，月灵鱼精反倒会……自杀。
是的，确实是自杀！
按书中描述，这种情况下的月灵鱼精会以头抢石，或自绝两腮憋气而死。
奇葩归奇葩，可一旦它死在了出水之前，其强化功效将会烟消云散，沦为凡鱼。
赵青辞笑道：“老丈你该不会是什么隐藏的修仙高手吧？”
船夫失笑摇头，从屁股底下掏出一杆老烟枪，填入烟丝后用火折子点燃，狠狠吸了一口：“老头子修个屁的仙嘞，就是想着钓几条鱼儿好好治治我这半夜肚子叫的病。喏，你看现在走过来的那几个老家伙，配备齐全，一看就是奔着钓月灵鱼精来的。”
赵青辞好奇朝船舷另一侧望去，只见几个精神镬铄的老头掏出一把坑坑洼洼的次品低阶丹药，不要钱一样往江面撒去。
船夫道：“这些家伙是专门给清都城的仙家修士们贩卖灵鱼的，所以用起丹药来打窝毫不心疼。”
“真奢侈。”
“炼丹炉底的废料，也就带有一点点灵气，不值什么钱。”
“唷，老丈你这口气可不小，再怎么废也比寻常饵食要高出几等吧？”
赵青辞看了看老丈身侧的一小盒鱼饵，也没有准备用来打窝的饵料，甚是寒酸。
但也同时显得那几个钓鱼佬是真的财大气粗啊！
赵青辞毕竟是个勤俭节约而且懂得合理利用资源的人。
他端着屁股下的小凳子挪了过去，离一个看起来最弱不禁风的资深钓鱼佬只隔着丈余距离。
船夫眼神鄙夷。
而那钓鱼佬是个披着羊皮裘的独臂老头，瘦骨嶙峋，仿佛今晚江风再大一点明天就能在江面上看到他胖起来的躯体，然后通知他家人来准备酒席了。
他看见这个仪表堂堂的书生竟然这么不要脸跑来蹭他打的窝，讷讷张了张嘴，扭头看向其余两个同行，却见他们没有为自己出头的意思，也就憋屈地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