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观礼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我是君子,见多识广很正常!
孤零零骏马的黑影在光芒中沉默地立着，它背上的主人高举着巨大的幡。
祂威严得有如一尊古老的神明，披挂着满是棘刺的重铠，像是从古代的壁画中走出来。
更多的黑影缓缓升起，围聚在祂的身边，每一个影子看起来都那么相似。
战马们喷着滚滚的白气，他们奔驰起来，风扬起他们乌黑的大氅，他们身上沉重的甲片互相撞击，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哗哗声。
为首的“神明”脸上戴着厚重而精美的面甲，面甲上有清冷的银光流动。
赵青辞想要退后，却发现根本挪不开步子。
这不是监狱。
而是一处莫名其妙的时空。
无形的威压像是墙一样推到他的面前，他就要喘不过气来。
那尊“古神”停在了他的面前，沉默良久，最后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递到了赵青辞的手中。
镜子？
枚沉甸甸的铜镜入手颇沉，看不出年代，厚厚的铜绿已经填满了它背后的夔雷纹，可正面还是磨得平滑透亮，反射着天穹圆满的月色。
赵青辞翻过镜子，在里面看见了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
……绾墨。
……绾墨？！
镜子里面是一片水波在荡漾。
熟悉的眉眼面无表情。
他和那人的眼睛对上了，那人忽然对他轻轻地笑了。
绝大的恐惧当头笼罩下来，他抛下了镜子看着周围，可是他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他不在草原上，他在监狱里！
怎么回事？
他用意念轻声询问谢绾墨。
可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回应。
他猛地一回头，看见了一汪刺眼的满月。
不，不是月色。
只有一面明亮的镜子，躺在草地上，反映着漫天的星光。
东边沉默地匍匐着雄伟的雪山，周围是栅栏和帐篷，总是围绕帐篷的是昼夜不熄的火盆。
一杆冲天而起的大旗迎着夜风猎猎作响。
赵青辞在火光中看见了暗红色的图腾，一张狐狸的面庞威严而冷漠。
几声马蹄在身侧响起。
那“神明”一般的黑影缓缓卸下了面甲，露出一张美艳而妩媚的面庞。
记忆中的柔弱与温婉全被冰冷如铁的眼眸所刺破，她上扬的眼角好似妖狐的嘲弄。
赵青辞悚然一惊。
难道绾墨的夺舍失败了？
幸好接下来的场景将这个令他无比崩溃的念头击得粉碎。
古玄的歌声再度响起，它们荡彻原野。
四周的黑影也多了起来，它们恭敬而虔诚地匍匐在地，仿佛在迎接新神的加冕。
长着绾墨的脸的神明自战马上一跃而下，乌黑的甲片下是一袭月白的长袍。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登上不知何时出现的高台，脱下头盔，对着天空张开双臂。
风吹起她素白的长发，她胸前吊着锈迹斑斑的铜镜，尽管满眼的骄傲与嘲弄，但还是对着天空行了一个古奥的礼仪，以此作为新神的祈祭。
星光明亮起来，它们的光变得火热炽烈，颜色转为耀眼的蓝白。
周围热得像是被沸水围裹着，赵青辞全身的毛孔都紧紧地收缩起来。
他看着天空，耀眼的光仿佛瞬间就把他的眼睛完全烧毁了，可是他偏偏能清楚地看见那些世间所没有的光芒。
顶天立地的“神明”满身是光明的炽焰，天穹仿佛因为未知的搏斗而开裂焚烧，流光倾洒如决堤。
这是一场新神继位时的大雨！
漫天的光明流了下来，每一滴雨落在幻境中赵青辞的身上，都燃烧着他的身体，把他化为一团火。
天压得越来越低，大地都在溶化了。
他看见白发的“绾墨”向着东南西北各走了十步，光芒的脚印布成了神圣的烙印，在熔岩般的大地上发出最炽烈的白光。
她忽然成为火红的影子成千上万倍地膨胀起来，猛地转身，定定地注视着赵青辞这个陌生时空的来客。
他就要跪了下去，他的膝盖已经发软，完全被那种威严所制服。
那不是帝王的威严，那是神的威严！
他咬牙，也许他的牙已经不在了，被火焰烧毁了，他不知道。
他喑哑地喊了出了一个名字：
“绾墨……”
声音传回自己的耳膜，他才发现，自己雄浑的男音已成了柔美的女声。低下头，他看见了一具女性的身躯。
他没来由地明悟了过来。
自己才是真正的谢绾墨。
他只是在以绾墨的视角观摩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传承。
“神明”缓缓开口了，音色难辨，只依稀被这位陌生的观礼之人感觉到了慨叹：
“你就是我新的血脉传承者啊……”
宛如洪钟大吕。
下一瞬，他眼睁睁地看着重铠向自己扑面而来，就像被裹挟在了黑暗里，沉重的窒息感似要他死在这一刻。
他忍不住剧烈咳嗽了起来。
“赵师……赵师……做噩梦了吗？”
不远处的黑暗传来轻声的呼喊，好似把他从那片荒古的幻境中一把拽出。
赵青辞猛然睁开了眼。
大汗淋漓。
夜凉如水。
牢狱之中潮湿而寒冷。
他听见狭小的洞窗之外传来片片落雪的淅沥。
除了藏在胸口的龟壳滚烫灼人，方才的一切竟真如梦境。
“我没事。”
赵青辞从黑暗中的刘无翳摆摆手。
他蜷缩在草席上，轻轻呼唤谢绾墨。
“夫君……”
脑海中传来了虚弱的回应。
赵青辞沉默片刻。
“方才……是真的吗？”
“……是那尊古妖血脉里的传承。”
“为何我会看见？”
“……不知。”
交流至此便停了下来，毕竟绾墨还处在虚弱之中。
赵青辞不禁猜测，自己能够共享绾墨的部分视角或许是入狱后他把龟壳藏在了体内的缘故。
为了蕴养妖卵，他无时无刻不在以炼灵液将其浸润，血液、雷电、或者自行运转的黄庭经，都有可能是造就今晚幻境的根由所在。
想起那场通天彻地的观礼，赵青辞轻轻叹了一口气。
太息声在长夜里的天牢中荡开，寂静中别有一番感染的意绪。
刘无翳突然道：“赵师，你可知妖族使者今夜进城了？”
赵青辞凝视这个半藏在暗色里的人影，说道：“你又怎知？”
刘无翳招招手，只见洞窗的风雪中摇摇欲坠地飞了一只纸折的雀儿进来停在他的掌心。
他声音轻柔。
“当然是看到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