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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守信守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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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4年·冬,保定陆军军官学校】

陈啸志头顶大盖帽,身着黑色保安大衣,昂首挺胸的屹立在风雪交加的军校大门前。细碎的雪花已经沾满了他的正身,又冷又硬的西北风不断吹打着他的脸颊,可即便是这样他仍旧不动如钟。此时正是学员入校上课的高峰期,通过校门的人流不断,学员们见门前站岗的陈啸志近乎成了雪人,无不嘲笑其死脑筋、傻。

眉毛皆已结霜的陈啸志表情严肃的看着从身前经过的学员,听着他们对自己的羞辱与嘲笑,不过很显然他对于这些并不在意。他以自己锐利的双眼在神鬼不知间打量过了每一个从面前经过的人,确保了没有身份不明者蒙混过关;他趁着身前无人之际低头查看了自己腕上的手表,好对时间有点掌握。

【保安室里】

以青砖和泥土砌成的火炉坐立在保安室的正中央,其铁皮制成的排烟筒从火炉的后方伸出,至房梁下方后折转90度通向窗户,并从窗户上方的一角穿过。劈柴堆积在与火炉相邻的柱子下,炉铲和炉钩特别随便的至于其中,看着很是凌乱。因为室外的气温比较低,所以火炉里的火比往常要烧的旺,这让炉盖和排烟通根部都隐隐放出了红光。

风雪交加的天气让本应在室外执勤的保安们都窝在了保安室里,他们坐着马扎围在火炉四周一个个一脸忧愁的看着已经被烧红的炉盖。

一名浑身精瘦、尖嘴猴腮、浓眉大眼的年轻保安坐在马扎上,用拳头拄着下巴看着火红的炉盖,有气无力的问道:“新来的那位大哥在外面站多久了?”

刘三柱拿着盛满白开水的铁茶缸,扭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吊钟说:“一个半点了。”

“他不知道冷吗?竟然答应替我们站岗站这么长时间。”年轻保安很是不理解的说。

“他不是不知道冷。”刘三柱喝了一小口水继续说:“他是自己答应的事就一定要做!——不仅要做完,而且还要做好,即使遇到难题也要自己克服。”

“真有魄力啊……”年轻保安感叹道:“换成是我才不受那活罪。”

一名看着有些学识的保安很是不屑的说:“人家那是在军营里练过,心里有底!就这点冷,人家根本不当回事。”然后,他向刘三柱问道:“话说队长,他老家是哪的?”

“辽宁,旅顺。”中年保安告知道。

保安顿时猛然一惊,然后十分在意的追问道:“卧槽,他今年多大了?”

“看着……有25~6了吧?”中年保安扭头看着刘三柱问道。

“28。”刘三柱很确切的说。

保安随即便坐不住了,用拳头锤了一下手掌站起来说:“岁数刚好,他肯定经历过那场大屠杀。”

“大屠杀?什么大屠杀?”年轻保安一头雾水的说。

“光绪二十年发生的旅顺大屠杀啊!你难道不知道吗?”保安很激动的反问道。

“喂喂喂!”刘三柱连忙制止道:“人家就算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你也用不着这么激动啊。”

“我激动啊?”保安咋咋呼呼的提醒道:“队长,这一定和日本人有仇啊!咱们保安队里留这么一位爷,以后遇见日本人……出了事可怎么办?”此话一出,保安们立刻便议论纷纷,且都认为这话说的有道理。

“有道理个屁!”刘三柱对着满屋的保安急头白脸的否定道:“你们可都是军校保安!听说过哪家军人没有命令就擅自动武了?”

“我听说过——日本军人。”一名躲在角落的保安举手说道。

“日本军人和在座的你们都一个德行!没规矩、不识大局、就知道意气用事。”刘三柱很严肃的批评道:“他们和你们的唯一区别就是学的比你们多、吃的比你们胖!”接着,他很是恼火的辩护道:“陈啸志,这半年尽管他穿的是咱们这身皮,可人家一切行动都是以军人标准来执行的!守规矩,识大局,不意气用事,脑袋一热就犯傻连累别人,那是你们才会干的事,不是他会干的。”最后他训斥道:“你们……别老是拿自己的蠢脑筋去判断别人会怎么行动!‘你懂的’跟‘人家懂的’不一样,你会干的事别人未必也会干!”

年轻保安无精打采的强调道:“那也只是‘未必’而已哟,到底会不会干谁也无法预料。”

刘三柱狠瞪了一眼这名年轻保安,然后指着自己的项上人头说:“他要是干了,我就把脑袋揪下来搁在这!——这样你放心不?”此话一出,保安室里立马一片寂静。

【军校门口 8:55】

临近开课时分,军校门口已经没有了学员或者老师踪影,只有满身雪花的陈啸志一人孤零零的伫立着。因为他在风雪中站的时间过长,外加始终都没挪动位置,致使他后脚跟处堆积出了一座脚踝高的雪堆。他再一次撸起袖子,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心中默念道:“还有五分钟。”然后,他撸下袖子恢复立正姿势,继续站岗。

就在这时,一名身材矮且壮、脸圆且凶的日本人向着校门口疾步狂奔了过来。他的西装革履上满是泥点,西洋帽上沾着点点雪花,只有他拎在手里的黑色皮包上一尘不染,看上去很是狼狈的样子。

陈啸志见到日本人来到,不由得松了口气;然后扭头对着那名日本人大声警告道:“田中教官!现在时间是8点57,你又迟到了!(日语)”

“对不起!(日语)”教官田中在奔跑中致歉了一句后,便从陈啸志的身前跑了过去。

陈啸志看着教官田中的背影,郑重而又严肃的提醒道:“你已经连续迟到三十四天了!再这样我可要通知校长了!(日语)”

“是,知道了,我会注意的,谢谢!(日语)”教官田中高举右手连连致谢着跑进了校门,消失在了陈啸志的视野里。

“没见过这么不守时的!”陈啸志很恼火的抱怨了一句,之后迈开僵硬的步子走向校门。他来到校门前,狠劲跺了两下脚把鞋上的雪全都震掉;然后走入校门,只手将校门关紧并插上门闩;最后,扭身朝保安室走去。

【保安室,早8:03】

陈啸志推开保安室的门,伴随着夹杂了雪花的强风进到了保安室;然后,他只手把门关严,脱下身上的保安大衣,使劲抖了一抖;接着,把大衣挂在了门口墙壁的衣钩上,径直向火炉走去。

“回来啦。”刘三柱拿着盛满开水的茶缸向他招呼道。

“回来了。”陈啸志不停的搓手,很是欢喜感慨道:“外面忒冷了,简直透心凉啊!”说着他凑到火炉边,伸出两只通红的手开始烤火。

年轻保安无精打采的数落道:“明知道冷你还在外面站着,傻不傻?——保安队里这么多人,你看谁顶着大冷天上外边干冻着去了?”

“你当我愿意啊?”陈啸志很是冤枉的笑道说:“这不是赶上上学时段了嘛,要是没人在门口盯着……万一出点啥事全队都遭殃!”

“那现在你咋不看着了?”年轻保安追问道。

“到点啦!”陈啸志很是安心的说:“现在门口再出点啥事,和咱们也没关系了。”

“哼,你可真守时啊!”年轻保安没好气的说。

“那是当然,校训嘛……。”陈啸志听出了年轻保安的不怀好意,便解释道:“虽说‘校训’是给学生规定的,可是咱们既然在这混饭吃,那最好也遵照‘校训’来行事——省的给自己找麻烦啊。”

“我去,我就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那名有学识的保安站出来指着陈啸志指责道:“你自己本身就是个麻烦,居然自不量力的告诉别人如何不惹麻烦——要不要脸啊?”此话一出,陈啸志立马拉长了脸,他回头看了看刘三柱,见刘三柱背靠着箱柜、两眼一闭,对于保安的无端指责不管也不问,摆明了一副纵容的态度。

“大爷的!”陈啸志很是窝火的骂了一句,然后转回头怒视保安,非常严肃的质问道:“我咋不要脸了,你把话给我说明白。”

保安自以为识破一切,很是得意说:“你当我们不知道啊?你和日本人有仇,巴不得要逮个鬼子将其碎尸万段。”他揣测道:“你正是出于这个目的,才进的这所军校——因为这所学校能接触到日本人,让你有可以下手的机会?对不对?”

“我老家辽宁旅顺!”陈啸志很认真的说:“既然说出来,我就不怕你们知道我和日本人有仇!不过……。”他很恼火的质问道:“就冲这个,你就认定我一定要逮住个日本人将其碎尸万段?还什么……出于这个目的,混进军校?——你以为自己很精明是不?”

“我要是不精明的话,又怎么能拆穿你的把戏呢?”保安很是得意的反问道。

“你算老几啊?读个三两年书,就以为自己是诸葛孔明了是不?”陈啸志怒气冲冲的质问道:“老子真要隐瞒点啥,你觉得自己能随便就猜到?……当老子是他妈的白痴啊!”

“所谓,男子汉大丈夫有仇必报!你宁愿在这当保安,都不去从军带兵……大好前途都舍了,敢说这不是为了报仇。”保安有理有据的断言道。

“不是……”陈啸志即冷酷又凶狠的反驳道:“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整个民族军阀四起,大小混战无数,民不聊生,洋人专注欧洲自顾不暇……我现在去从军带兵,打你姥姥啊?”

“这是借口!”保安非常肯定的说。

“借口个毛!”陈啸志很严肃并认真声明道:“我就这样!虽然决心要做的事一定会做,但也是到什么时候干什么事——不会在非战时期下去杀一个外国人,哪怕是仇人;也不会在该执勤的时候,像你这样窝在炉子边上!——我懂得守信守时、守规守距,就冲这点你和我就不一样!同样的条件下……你会干的事,我不会干,因为我怕连累人。”他很严肃的说:“这么说你明白了吧?别以为自己读三两年书,就以为自己什么知道了……”

陈啸志的每句话都犹如猛力扇出的巴掌一般,狠打着保安的脸,令他无法作出任何反驳。这让气氛一时陷入了尴尬,两人都进退不得。

……

“行了,都消停一下吧!”刘三柱拿着两个盛满开水的茶缸走到陈啸志和保安的身前说:“嗓子都干了吧?来……喝口水,消消气。”说着,把手里的茶缸向两人递了过去。

陈啸志和保安都默默的接过了刘三柱手里的茶缸,很是不服气的喝下了茶缸里的开水。

刘三柱看着正在喝水的二人,耐心劝告道:“你们都还年轻,记住……做人不要太较真!犯不着;遇事就剑拔弩张,是蠢人的做法;不管世道有多不好,没有什么是说不明白的,除非你们是两条路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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