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良朵（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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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大娘，刚才看热闹的时候站得比较近。黄老七慌不择路逃跑的时候，把她给一把薅开，大娘的手臂被甩飞了，一下子撞上了篱笆柱子。
那院子的篱笆虽然破破烂烂的，看着像不存在一样，但其实还是有几根木头，还牢牢竖着的。
这大娘也是运气不好，就撞上面了，手臂好像有点骨折的样子，看着受伤的情况，倒是比老吴头还严重一些。
“要我说，就不该放他走，这起子小人，干起坏事来真还没人能赶得上他。”大娘虽然手折了，可是嘴还利索着。
“你瞧云姑那个肚子，这都要生了，咱们才瞧见了，可见是用心良苦的。”有个帮她上药的媳妇子也在说嘴。
“谁说不是呢？”这是另一个脚扭了的小媳妇在帮腔。
“要说，她也是个苦命人儿。爹娘给卖了就够命苦了，还给卖到了这样的人家。”这是富有同情心的大婶子，刚才摔倒手腕子肿了。
林老头不同意这种说法：“正因为命苦，才更应该行端坐正。”
铿锵有力的话一出，院子里瞬间就安静了，再没有人发出一点声响，只有老吴头时不时地哼唧两声。
这一安静下来，众人才听到，隐隐有女人痛苦的哭喊声传来。
因为听不太真切，大伙儿都竖起耳朵仔细听。
周晓舟眼见着有几个小孩小脸变白，飞快地捂住了耳朵。
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喊得周晓舟毛骨悚然，鸡皮疙瘩一粒一粒冒出来。
林大牙跑过来，撞到院子的门板上，‘哐啷’一声巨响掩盖了哭喊声，众人这才回神。
“满叔，满叔，”林大牙满头是汗，一声声喊得很着急，“刘奶奶说脚出来了，让你赶快过去。”
他的话说完，黄三儿才出现在院子门口，也是同样的意思：“满大夫，刘奶奶说让你去一趟。”
“啊呀，这是难产了。”
“这孩子脚先出来是要人命的呀！”
大婶子小媳妇都给刚才自己还喊打喊杀的云姑捏了一把汗。
钱满刚才一听消息，就背上了他的药匣子：“赶紧走。”
说着就领着林大牙和黄三儿往回走。这妇人生孩子就是鬼门关里走一转，凶险得很，一时一刻也耽误不得。
周晓舟他们急匆匆地来，又急匆匆地走，这一次，那些个小一点不怎么害怕的孩子也要跟上，都被钱满院子里的老人喝止了。
但是那扭了脚的小媳妇，手腕肿了的大婶子倒是都跟着一路了。
离黄家的院子越近，那凄厉的叫喊声越响，周晓舟听着都害怕了，那脚就在门槛那里悬着，要进去不进去的，纠结。
但是嘛，来都来了，大家也都进去了，她也不知怎么的，突然 就不那么害怕了，一脚踏进了黄家院子。
黄三儿跟着他们一起回来的，先进门，一进门就被个老大娘拉住了。
“三儿，你媳妇难产了，你是这家的男人，你可要拿定主意啊！是要大的还是小的？”
周晓舟内心在狂喊救命，一来就是这么狠的问题吗？
什么的大人小孩的，云姑再怎么不好，那也算是被黄老七诱骗了。
这么小的孩子，她懂个啥？那还不是成年人随便说点什么好听的，就轻信了。
虽然吧，这小姑娘的三观是有点偏，但是好歹是一条命啊！你们就这样交到另外一个小屁孩手上做决定？这不是开玩笑吗？
周晓舟觉得她现在不能继续旁观了，她得做点什么？
还没等她开口呢？左边厢房里，钱满出来了，满手都是血，看得周晓舟直犯晕。
“黄三儿，孩子的脚刘奶奶推回去了，云姑的血我也扎了针，勉强止住了。”钱满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但是云姑……你……”
一时之间没人说话。沉默，又见沉默。这时的沉默如同一记耳光，扇在周晓舟的脸上，响亮无比。
周晓舟听出了言外之意，可是黄三儿呢？这么个小毛头他能听得懂。
钱满这个说话说一半留一半的毛病，周晓舟是真不爽。是不是当大夫的都有这个毛病，啥都让病人家属自己琢磨、自己选择、自己决定，人家要是能自己处理了，还来找什么医生呢？
可是，黄三儿的表现却让周晓舟大跌眼镜。
他说：都听你们的。
一副懦弱的表情，好似没有一点主见，又好似被吓着了，有点害怕。
可是他太过平静，那点慌乱浮于表面，表演痕迹过重，因为情绪不及眼底。演员的自我修养显然不及格啊！周晓舟这才起了性子，好好打量这个她以为‘不太行’的小朋友。
刚才听人说的，这小子只比黄良朵小一岁，也就是今年才12，刚好小学的年纪。
可是周晓舟却从没有在学堂了见过他。
学堂的孩子不固定，这几天来了走走了来的，周晓舟见过的孩子大概有二三十个。她不说每个人都很熟悉吧，但是大致也算是记得住面貌了。
这个黄三儿她从未见过，刚才也听其他的婶子讲了，这孩子惯爱上山逮鸟，下河摸鱼，是个村里公认的淘小子，而且一天到晚取巧躲懒，不受人待见。
这样的孩子不过就是懒一点，按说不该有什么坏心思。可是他们忽视了一点。
他老子，是黄老七。
黄老七什么样儿，村里有眼睛的人都会看，那是打小就好吃懒做不学好的反面教材，来安村响当当的丢人玩意儿。
这样的一个人回村里来，跟自己家宝贝疙瘩一样的幺儿同吃同住，他能现身说法地教出什么样的孩子来。
周晓舟越回忆越觉得不对劲儿。
这个黄三儿，他刚才为什么要当着那么多的人面，说云姑要当他的后娘，又为什么说自己不想让云姑当后娘，还说云姑会让黄老七打死他。
现在想起来真是句句有所指，矛头全都对准了云姑，他名义上的媳妇，事实上的后娘。
好家伙，周晓舟心里直呼好家伙。她还是太小看这些个小孩了。
她以为的不通世事的小鬼头，其实是暗地里想着要人命的阎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