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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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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朴典雅的养心殿内,龙涎香在三足云纹的铜炉内燃烧着,淡淡的香味在寂静的殿中飘浮。

皇帝刘宣正为和亲一事烦闷,他穿着一身昏黄色袍服跪坐在云龙纹紫檀木书案后,他看着案上那缀在玉轴上的明黄锦缎皱紧了眉头。

那只搁在白玉刻松木笔架上的紫毫笔被他多次拿起又放下。

他那张儒雅的脸上流露出愤怒和无奈的神色,他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去和亲,可那些匈奴使臣的威胁又让他忧心战事会再次来临。

他已经过惯了安逸的日子,战火一旦燃起他又要过上忧心忡忡的生活了。

他至今不愿回想九年前与匈奴交战的那些日子,那些时日他寝食难安、夜不能寐,无时无刻不在忧虑,唯恐自己成了亡国之君。

可如今,那些匈奴人的威胁让他不得不再次回想起那些痛苦的记忆。

那些痛苦的日子里,唯一让他觉得安慰的便是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张贵妃,想到张贵妃那娇美的容颜他紧皱的眉头才松开了。

他看着那明黄的锦缎重重地叹了口气,他又一次后悔自己当了这个皇帝。

他人生的前二十二年,在他兢兢业业的父皇和励精图治的皇兄的庇护下,活得是那样的恣意洒脱,每日纵情在书画山水之中何等的快意。

可惜他父皇驾崩后,他那继位不到两年的皇兄也染病逝世,皇帝的重担便交到了他的肩上。

可他却并不是那担得起的人,他那常常动摇的心志让他觉得肩上的担子一日重过一日。

他一直以书法自傲,可如今却要让他亲手写下这屈辱的圣旨,他心中如何不愤懑?

他越想越觉得匈奴人可恨,他将那锦缎揉成一团扔向门外,可那锦缎却只是落在书案不远处,上面的玉轴与地砖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时,穿着月白广袖,手中拿着一副画卷的程昭脱了鞋走进了殿中。他正好看到这一幕,他勾唇笑了笑,闲庭信步地走向刘宣。

刘宣见了程昭如同见了救星一般,他边起身走向程昭,边激动地说:“爱卿,你来得正好,吾为和亲一事头疼不已。”

他如友人一般地拉住了程昭的手腕,又向他投去求救的目光。他昏黄的袍服与程昭月白的广袖交叠在一起,倒有些亲密无间的意味。

程昭也不向刘宣行礼,他用很随和的语气说:“陛下何必为这些俗事烦扰。臣近日画了一副山水图,倒想让陛下鉴赏一二。”

说完,他便把被广袖遮掩着的画卷恭敬地呈到了刘宣面前。

痴迷于书画的刘宣被那画卷吸引了大部分的心神,他一直知道程昭在绘画这方面也是极为出色的。只是他并不像他一般勤于作画,因而他的画作并不多。

刘宣拿过程昭手中的画卷,喜笑颜开地走向书案,他就连眼角的余光都未落到那地上的锦缎上。他在黄梨花木矮座上坐下,在书案上将那副水墨画展开,凝神细看。

程昭弯腰捡起了那块褶皱的锦缎,握着两头的玉轴走到了刘宣身边,他跪坐在案旁,将锦缎整理好后轻轻地放在了案上。

刘宣欣赏地看了一眼程昭,又转回头笑看着那副山水画说:“爱卿画得可真好啊!这山水云天的神韵都在这画上了,浑然一体,毫不累赘。当真是水墨写意之上品!”

他又转头说道:“爱卿画的是鸿池吧,我年轻时就极爱去此处赏玩,那水中之云让人如临仙境。”

他的脸上露出了向往之色,他像是回到了年轻时,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春日,他玉冠锦服地站在鸿池周围的小山上,一览那水色、天色与云海。

程昭静静坐在刘宣身旁,他没有打扰他惬意的遐想。

没过多久,刘宣回过神来,但他的心情仍旧激动,他忽然很想故地重游。他转身向程昭道:“爱卿,我真想再去鸿池看看,不知那里山水云天是否依旧?”

程昭看着刘宣眼中向往的光芒笑了笑,淡淡道:“陛下不用着急,待和亲一事稳妥后,再去赏玩岂不更妙?”

听到“和亲”二字,刘宣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他皱着眉说:“如何稳妥?姝儿她母妃早逝,她外祖父和舅父又为晟朝战死,她外祖母和小舅父也才逝世。若让她去和亲,实在是……”

他没再说下去,摇着头背靠在了矮座上。

“实在是委屈公主了,公主的心中定是不平”,程昭把刘宣未说完的话说了出来。

他又拱手弯腰道:“陛下,既然如此,便让臣娶了五公主吧。臣二十又七,还未娶妻,陛下不也一直催臣早日成婚。”

他又抬头看着一脸惊讶的刘宣诚挚地说:“这事陛下也不必担忧,就让臣去与那些匈奴人周旋。”

刘宣起身扶起程昭,他拍了拍他的手臂,无奈地说:“若爱卿早些时日求娶,实乃美事一桩。可如今匈奴求娶在前,只怕爱卿又会被那帮无所事事的言官斥骂了。”

程昭心中对那些言官的斥骂毫不在意,他平静地笑说:“臣只要能为陛下分忧,就算千夫所指,也毫不畏惧。”

刘宣一脸的感激,他笑道:“也只有你才会为我考虑。能得爱卿,实乃大幸。”

听了这话程昭只是笑了笑,没有过多的表现,他又忽然为难地说:“只是有一事臣需得告知陛下,是五公主求臣娶她的。”

“你说什么?”

刘宣的眼睛因为惊讶而放大,这事比程昭的求娶更让他吃惊。毕竟程昭曾做过许多出人意料的事,而刘姝在他的印象中一直是一个循规蹈矩、温柔体贴的女儿。

程昭继续说:“公主在春华庭见了臣,说她不愿去和亲。”

刘宣很快便从惊讶之中回过神来,毕竟他对刘姝并没有过多的在意。他垂下眼叹气说:“却原来她和她母妃是一样的。”他又看向程昭眼中流露出关切,他说:“只是委屈你了。”

程昭勾着唇角笑了笑,他想起刘姝一脸决绝、眼中带泪的样子,他淡淡地说:“臣不委屈,委屈的是公主。”

刘宣摇了摇头:“她都如愿了,还有何好委屈的。只是辛苦你与匈奴人、朝臣周旋。你昨日才从青州巡视回来,今日本允你休息,如今却又更加劳累了。”

程昭心想,若是她听见这样的话会不会因此心痛呢?她的父亲对一个外臣都比对她关心。

想过后,他又勾唇说:“臣不辛苦,后面的事就交给臣来处理,陛下只需纵情在书画之中。”

刘宣交卸了重担,只觉一身轻松,他信任程昭,笃定他能处理好此事。他心中欢喜,却又看着他有些抱怨地说:“早朝后,我本想去书画局一趟,却被那些匈奴人绊住了脚。”

书画局是刘宣特设,由他亲自统管。局内汇集了晟朝各地、各阶层擅长书画之人。

“陛下如今只管去,臣从青州带回一名画工名叫方淮,此人极擅工笔,所绘花鸟人物活灵活现。他如今已进了书画局,只待陛下召见。”

刘宣爱才惜才,他听后喜笑颜开,摸了摸自己那一小撇胡须,开怀道:“你的眼光定不会错,我这就去见见他。”他又将程昭的画卷轻轻卷好,笑说:“我把你这画拿去,好让他们观摩学习。”

说完,他起身越过程昭眉眼含笑地出了殿门。他又扔下了殿外候着的宫女内侍,只让贴身服侍他的墨宝跟着。他脚步轻快的样子丝毫没有皇帝的威严,只有投身于自己兴趣爱好的喜悦。

程昭已站起身来,他看着刘宣姿意的背影心绪复杂起来。他脑中又想起了《周易》里的话,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但很快,他又把这句话从他脑海中抹去。

他看着案上的锦缎淡淡地笑了笑,又把目光停留在上面的龙纹之上。他轻声说了句:“想来不久后,你就能派上用场了。”

说完,他朝殿门外走去,悠闲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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