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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子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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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萧颂坐在铺了灰色毡毯的宽大马车内,从宣德门出了皇城。

他推开车窗,远远看见那些穿着黑白二色深衣的年轻儿郎仍旧在朱雀门前坚硬冰冷的地砖上跪着。

他们都是太学的学子,从今晨便开始跪在那里了。他们是来请求皇帝收回和亲旨意,并惩处目无法度的程太尉。

萧颂让车夫将马车驶过去,待马车停下,他整理了一下官服后推开了车门,踩着车夫放好的车凳下了马车来。

他向那些学子中为首一人走去,那人是他的嫡长子萧承。

他们父子二人眉目之间颇为相像。清秀的眉毛之下是温润的桃花眼,总给人一种和善、亲切之感。

淡淡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在萧承身上,面如冠玉的他恍如谪仙人一般,可谓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萧承的腿痛得厉害,但他却只是咬牙忍着,苍白俊美的脸上没有流露出过多的痛苦神情。

他听见脚步声,微微地抬眼看去,见是他那穿着官服的丞相父亲,他眨了一下眼睛,而后皱着眉头收回了目光,他知道他的父亲是来劝他回去的。

萧颂在萧承身前站住,除萧承外其余的学子都拱手道:“见过丞相。”只是他们的声音大多有气无力。

萧颂看着这些年轻学子同情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口内道:“诸位免礼。”他又看向萧承身旁的程嘉,劝道:“显允,快回去瞧瞧你父亲吧,他昏过去了。”

方脸粗眉的程嘉猛地抬起头来看向萧颂,急道:“丞相,父亲怎么了?”

“你回去看看便知晓了。”萧颂的声音很温和,完全没有上位者的傲慢和威压。

程嘉知道他父亲程礼如今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他心中忧虑忡忡。但他却转头看向萧承,为难地唤道:“子玉。”

萧承动了动有些干燥的嘴唇,温和地说:“显允,你去吧。”

程嘉朝萧承歉意地笑了笑,他想站起身来,却因跪得太久腿脚发麻一时站不起来。萧承本想伸手扶他,可萧颂先他一步,双手扶起了他来。萧承仰头看着他们,把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

程嘉拱手想向萧颂道谢,萧颂却抓着他的手腕止住了他,口内道:“别拘礼了,坐老夫的马车回去吧。”

程嘉没再顾虑,道了声谢后一瘸一拐地向马车走去。

那些学子见程嘉走了,心里多少有些意动,大多不想在这冰冷的地上跪着想回家去了。他们大多是富贵人家的儿郎,何时受过这样的苦痛。当时也是因对萧承和程嘉的崇拜,在他们的鼓动之下,一时冲动才会跟着他们来这皇城外请命示威。

萧颂看着那些神色恍恍、互递眼神的学生笑了笑,他又看向跪得笔直、神情坚定的萧承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深知,成大事者,须得有坚韧的心志。

他从袖中摸出一封帛书来,他看着萧承道:“子玉,你们递上去的状书根本到不了陛下面前。你们跪了这般久,陛下甚至都不知晓。”

在其他学子议论纷纷时,复杂的情绪让萧承的脸变得红润起来,他的眼中有羞愤、懊恼和不甘。他的薄唇抿得紧紧的,他低声质问道:“是父亲拦下来的?”

面对自己儿子的质问萧颂的心里泛起了波澜,但他却淡淡地回道:“不是老夫拦下的,是小黄门递给老夫的。”

萧承看向那封自己亲笔写下的状书,在状书里他代表学子请求皇帝收回和亲圣旨和赐婚圣旨。他们请命披甲上阵与匈奴厮杀,以正国威。他还细述了太尉程昭诸多的罪过,请求皇帝严惩。

当时写下状书的豪情壮志在这一刻已所剩无几,他自嘲地笑了笑后伸手拿过萧颂手中的状书。

他咬牙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裳后转过身来,弯腰拜道:“诸位同窗,子玉在此向诸位致歉。”

那些学子有的已经站了起来,有的还跪着,但都向这位学识过人、品性极佳的萧子玉拱手回礼。

萧承直起身来,双手垂在身侧,他神色落寞地说:“诸位请起,回去吧,劳累诸位。”

那些学子陆陆续续地起身,又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唯有一人留在原处。

那人眉目秀气、身量清瘦,那宽大的学子深衣穿在他身上倒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他叫徐淳,他家中虽然吃喝不愁,但境况算不得好,在那些贵族子弟眼中可谓是贫寒。他是用尽心力才入了太学的。

他钦佩地望着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萧承,他身上那美玉般的品质,清松般的傲骨让他深深折服。

萧承与徐淳遥遥相望,他记得徐淳,他虽少与他交往,可他写的文章他都读过,他知道他是少见的有才之士。

萧承朝徐淳笑了笑,弯腰拱手的向他致谢。

萧颂也向徐淳看去,他身上的风骨让萧颂露出了赞赏的目光。

在位高权重的丞相和钦佩已久的同窗面前,徐淳不免心中激动,他忙向萧承回礼,又转身向萧颂弯腰拱手。

萧承将目光从徐淳清瘦的身影上收回,他朝萧颂弯腰一拜,又在萧颂不解的目光下直起身来。他不再看向他,而是神色凛然地转身朝宫门走去。

他那决绝的身姿,俊美的面容,当真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萧颂突然想起皇帝喜爱萧承的一手好字,曾赐给他一块令牌准许他随时入宫觐见。他明白了他想做什么,他急忙转身,唤道:“子玉,今日纵使你以死相求,陛下也不会收回圣旨了!你不顾念自己,不顾念为父,也该顾念你母亲!她只有你一个孩子,你难道想让你那庶弟代你尽孝?”

萧承想起母亲慈爱的面容停下了绝决的脚步,他看向那高大的朱红宫门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含泪无奈地苦笑。

他知晓他今日进不了宫了,他的母亲还在家中等他回去。

他紧握成拳的双手在广袖下松开了,他落寞地转过身来,神色黯然地问道:“父亲的目的达到了,心中可还满意?”

萧颂已走到萧承身旁,他望着他摇了摇头,目光沉沉地说:“我的目的是达到了,可我并不觉得满意。只因,我的儿子这般落寞。子玉,为父亦是为了你好!这世间诸多事,不是凭着一腔热血就能做成的!有些事,纵使拼却性命,也无法更改!”

萧承皱着眉头,目光复杂地看向萧颂。

萧颂的神色也黯淡下来,他心中忐忑地问道:“子玉,你可是在怪为父?”

“并未,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要怪也该怪自己无能。”

萧承落寞地垂下了眼。

“你怎会无能?你是为父的骄傲,放眼京中有几人能像你这般品学兼优。”

萧颂说着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萧承的肩膀,又宽慰道:“你才及冠,还太年轻,等以后你到了我这个位置上想做的事自然能做成的。”

萧颂一直希望萧承往后来继承他的衣钵,但萧承却不喜官场上的汲汲营营、尔虞我诈。

萧承甚至不喜欢他父亲的中立态度,在他年轻的心里一直认为不论事还是人,都是非黑即白,非好即坏的。

他的父亲虽然不是黑和坏的,但却也不是白和好的。他一直以修心、正身为基本,他知晓他父亲的心是洁质的,可他父亲的身体却并不是正直的。他也明白他父亲的无奈,只是如今禀性纯正的他却不愿苟同。

萧承皱眉道:“父亲,我已说过多次,我不想入朝为官。”

听了萧承的话,萧颂只是笑了笑,他心知这世上多的是身不由己和世事难料,如今不想,不代表往后不想。他又笑说:“我们走走吧,你也活动下腿脚。”

父子俩一前一后地往前行去。

萧颂望着天上双飞的大雁,状似无意地问道:“你求陛下收回赐婚圣旨,是为公还是为私?”

萧承犹豫了一会儿,如实回道:“既为公,也为私。”

萧颂停下了脚步,他转身看向萧承笑说:“老夫就知晓你爱慕五公主。去年中秋宫宴,你巴巴地去帮五公主摘桂花,我就猜出来了。”

萧承羞赧地垂下了眼,他小声质问道:“父亲,你怎么偷看?”

“我可没偷看,我是光明正大地看。你不知晓,当时程太尉也瞧见了,他还说了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谁能料到,竟是他要娶五公主!”

萧承听后神色复杂,垂着眼没有说话。

萧颂想起程昭的狠辣,他忧心劝道:“子玉,五公主与你无缘,你就别再惦记她了。”

萧承闭了闭眼,将纷乱的思绪压了下去,他沉声道:“可程昭绝非良配,五公主她温柔和善,日后……”

他的话还未说完,萧颂便沉声打断道:“她日后如何,与你已不相关,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你还不知,是她求的程太尉娶她。”

萧承惊讶得神色都变了,他不认为他的父亲会骗他,他只是不相信那个温柔的公主会去求程昭那样奸诈的人。他思虑片刻后,痛心道:“也是,她怎会愿意嫁给杀了她外祖父和舅父的仇人?”

“是啊,所以她只有去求权势滔天的程太尉。子玉,手握权势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才能护住自己想护的人。”

萧颂顿了顿,又说:“你与五公主并未深交,你爱慕她,不过觉得她的性子温和,守礼明矩,与你合适。可她或许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的身上流着武将的血,她性子如她母妃那般刚烈。她不适合你的。子玉,忘了吧。”

萧承心绪翻涌,他想否定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在内心深处他知道他父亲说的是对的,可他还不愿意承认。他在心内无奈叹道:“自己与她当真是没有缘分!”

萧承早就想求娶刘姝,可心中一直顾虑,怕她不喜自己。但去岁中秋宫宴之后,他便打定主意要求娶她,可谁知她外祖母却染病了,求娶之事便耽搁了。

到如今,她却要嫁作他人妇,而他也唯有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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