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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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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又是一个明媚春日。

刘姝站在养德宫朱红大门外的高阶下,仰头望着那几日前还蒙着灰尘蛛网如今却焕然一新的匾额。

她看着那“养德宫”三个字,想起她母亲抱着她教她那三个字怎么读的情景。那模糊的记忆让她怀念地苦笑起来。

苏荷站在刘姝身旁静静地陪着她。

夏姑姑站在刘姝身侧,她望着那高大的朱门笑说:“今日二月初九,奴婢看了皇历,说是宜搬迁,太尉这日子选得可真好。这养德宫年久失修,太尉竟能在一两日内修整妥当真是了不得!”

刘姝看向夏姑姑,勾唇说:“又不是太尉亲自动的手,了不得的该是苏内侍他们。姑姑得空打赏他们一番吧。”

负责修缮养德宫的将作大匠苏柳,四十左右的年纪,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他原本是内侍,皇帝因他有祖上传下来的好手艺破例让他掌管了宫室修建。他拱手笑道:“多谢公主,这都是奴才们该做的。”

夏姑姑淡淡地笑了笑说:“公主说得是”,说着便低下了头。

刘姝看着夏姑姑饱满的额头又问道:“姑姑去了永寿殿一趟,回来怎的就总是夸赞太尉呢?”

她说完,不等夏姑姑回答便转身拾阶而上。

苏荷看了神色不定的夏姑姑一眼后跟着刘姝进了养德宫。

夏姑姑因有外人在不免觉得难堪,她朝苏柳看去,可他早跟着刘姝进去了。她稳了稳心绪后急忙跟了上去。

刘姝走向正殿前放置着的两口太平缸,那缸身油光锃亮一看便知是刚摆上的。

苏柳见了笑说:“公主,原来的缸早已锈迹斑斑,这两口铜缸是昨日刚摆上的。”

刘姝点了点头,她往那蓄满水的缸内看去,她看着水中的蓝天白云和模糊的人影说:“我记得以前母亲在缸内养了好几次睡莲,可每次都养不活。”

苏荷回想起来,她说:“是啊,每次那睡莲的根都发黑。”

苏柳看了看刘姝神色,小心道:“公主,这铜缸极易生锈,锈渍对睡莲不好。”

刘姝看向苏柳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她顿了顿,又说:“苏内侍不必陪着我了,我四处看看,你若有事便告知夏姑姑吧。”

刘姝和苏荷绕过古朴庄严的正殿往后行去。

苏柳目送刘姝离开后,朝夏姑姑友善地笑了笑,他拱手说:“那就有劳姑姑了。”

夏姑姑福了福身道:“不敢,将作大匠有事只管直言。”

苏柳有些惊讶,他含笑说:“姑姑竟然知晓我的官职?”

夏姑姑望着他笑说:“大匠是一监之首,又是宫中名人,那富丽堂皇的昭阳宫不就是您修缮的。”

提起昭阳宫来苏柳无不感到自豪,他开怀地笑了起来。

刘姝二人已不知不觉地到了春华庭,近乡情怯的复杂情绪她深刻地体会到了。她前几日来春华庭时还不会如此情怯,今日不知为何站在那春华庭外却迟迟不敢进去。她看着那扇重新上了朱漆的木门,小声说:“苏荷,我有些害怕。”

苏荷看向她,柔声安慰道:“公主别怕,苏荷陪着你。”

刘姝稳了稳心绪上了石阶,推开了那扇未上锁的朱门。

那庭中已修整了一番,枯枝败叶被清扫干净,阁楼的灰尘蛛丝也被擦拭干净,就连青石板上的青苔也被清扫了。院中太平花树已嫩叶满枝,那青石板路两侧的芍药都已发芽。

刘姝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景象红了眼晴。

苏荷也觉心中酸楚,她眨了眨眼将泪意忍住了,她从袖中掏出绢帕,她拉着刘姝的手替她擦拭着手指上沾染的朱漆。

她回忆着说:“公主小的时候,那手上、脸上、衣裳上总会沾染上污渍,这可让奴婢们头疼坏了。可德妃却总纵着你,你想打滚就让你打滚,你想上树就让你上树。宫人们常在背后说,公主一点也不像公主,像那乡下的野孩子,上蹿下跳,东奔西跑。可乡下的野孩子又没有公主这般好看。公主是这皇宫里最淘气的孩子,可又淘气得惹人喜爱。”

听着苏荷的话,刘姝的回忆如潮水一般涌来,那些美好的记忆让她含泪笑了起来。她看了看手掌上淡淡的红痕,又抬头说:“我知晓,你们可羡慕我了,我那时是这宫里最欢喜的。就连刘娇都嫉妒得跺脚,想有一个和我阿母一样好的母亲!”

刘姝脸上的自得、骄傲和欣喜让苏荷又看到了那个喜气洋洋、无忧无虑的孩子。她看着她水润的眼眸会心地笑了起来。她说:“公主,德妃疼你爱你,必定希望你能平安喜乐。”

刘姝抬手摸着自己的心口,含泪说:“我知晓,只是有时我真的很想她。”

眼泪滑落在她素净的衣袖上,浸染出思念的花来。

片刻后,刘姝看向那小巧精致的阁楼含泪笑了笑,她提着裙摆缓步到了廊上。

那廊上的地板已被擦拭干净,她看着那洁净的木板想起几日前在这里跪求程昭的情景。那时哪会想到竟这般快又回来了,只是心境已有所不同。

苏荷将阁楼那镂刻雕花的木门打开了,她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味,猜想着应是宫人在室内熏过香。她看向刘姝笑道:“公主,那苏内侍可真周到,还把阁楼熏了香一点霉味也无。不愧是和我同姓!”

刘姝看着她那欢喜的样子,边往阁楼内走去,边含笑说:“你倒是与有荣焉。”

苏荷嘻嘻笑了笑,跟着刘姝进去了。

室内两侧是步步锦棂花的支摘窗。左侧窗前是并列着的两架高大的黄花梨品字栏杆架格,架格前放着一架香樟木矮梯。右侧临窗放着简朴宽大的四足楠木矮榻,榻侧放着描绘芍药花纹的书案,案上放着一盏朱雀踏龟铜油灯。室内正中垂着梨花白的素净帷幔,帷幔之后是旋转而上的阶梯。

刘姝看着那些大体未变的摆设,心中感概不已,她说:“苏内侍确实周到,那些宫女内侍也都辛苦。苏荷,待会告诉姑姑,多给他们一些赏钱。”

“是”,苏荷在刘姝身后答应了一声。她走向榻旁书案,拿起那盏朱雀踏龟铜油灯,笑说:“想不到这盏灯竟然还在这。”

而刘姝已走到架格后的窗旁,她熟练地推开支窗,点点天光漏在她的脸上,她闻着窗外清新的味道觉得很安心。她将支窗放下,隔着空无一物的架格向把玩着铜灯的苏荷说:“苏荷,我想住在这里了。”

刘姝和她母亲从前大半的时日是宿在春华庭的,她母亲喜爱这庭院的小巧别致,觉得这小小的庭院比那偌大的景福殿更为舒心。只是到了隆冬时节,这春华庭就住不得人了,那萧瑟寒冷让人心生忧虑。那时,她们就只得搬去景福殿居住,等来年春日又搬回来。

刘姝怕自己触景伤情便未想过搬到春华庭来住,可现在她站在这儿时的居所,这熟悉的阁楼之中觉得很安心。她想在这最后的一个月里,居住在这充满美好回忆的春华庭内。不然,只怕再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苏荷将铜灯放回书案,眉开眼笑地说:“公主想住哪就住哪,这养德宫现在是您说了算。”她福了福身又说:“那奴婢现在去跟她们说一声,让她们把公主的物件搬来春华庭。”

刘姝转出架格,笑说:“去吧,我再四处看看。”

苏荷答应着去了。

刘姝在架格前蹲下身来,她那梨花白的裙摆在梨花木地板上散开,如同盛放的梨花一般。她将架格最下方的抽屉拉开,里面什么也没有。她小的时候里面放了许多小玩意,都是她喜欢的玩物,如今却已不知所踪。

在她母亲下葬后,那些宫人像是强盗一般,不顾她的哭喊,强硬的把她母亲的东西搜刮了去。她们说她母亲病死留有晦气,这些东西是留不得的。有的一把火烧成了灰烬,有的就被他人占为己用。

刘姝将抽屉轻轻关上,起身绕过楼梯,将室后面的雕花木门推开了。

天光涌了进来,那高阶下的四株梨树都打了花骨朵,在枝头含苞待放。

春光入眼,无限感慨涌上心头。她不由叹道:“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她摇头笑了笑,又喃喃道:“春日才始,怎就想到休了?”

她看着那和墙头一般高的梨树脸上露出了惋惜的神色,她暗想,不知这几棵梨树结的果子,是否还和往昔阿母在时那般香甜?应该不会那般好吃了,阿母在时总把它们照料得很好。她不在了,谁会来照料它们呢?可惜,等到梨子熟时,我已在宫外了。

她站在门内望着那梨树一时回想母亲在时的美好,一时又感伤母亲去后的悲苦。她就那样痴痴地站了许久,还是一对落到梨枝上的云雀那清脆的鸣叫声惊醒了她。

梨枝轻轻晃动,云雀嬉戏着跳跃。她看着笑了笑,转身往楼梯上走去。

这边,苏荷欢欢喜喜地走过溪流上古朴的石桥,行在红墙碧瓦和冒着新芽的柳树之间。她还未转过景福殿的墙角便听见两个宫女在那小声议论。

“听闻是五公主勾引的程太尉,程太尉已去那华沐苑多次,几日前那室内还传出五公主和程太尉行苟且之事的声音。”

“是啊,我也听说了。五公主便是在那春华庭中引诱的程太尉。贵妃还帮了她。”

“她们都是以色侍人的,谁又让她们长得好呢。”

那两个宫女说着笑出了声。而苏荷却被气得脸色通红,她大步走出墙角。那两个宫女认得她,吓得扫帚水壶都拿不稳急忙跪了下来。

苏荷看着那两个洒扫宫女,沉着脸道:“怎的不说了?怎的不笑了?你们入宫时可背过宫规?”

那两个宫女脸色青白,颤抖地应道:“背过。”

“可知以下犯上,目无尊卑,诽谤贵人该受何刑罚?”

那年纪稍大的一个宫女急忙叩头道:“该杖责三十,逐出宫去。阿姊,我知道错了,求求你饶过我这一回!”

另一个宫女也叩头道:“阿姊,奴婢错了,再不敢了!”

苏荷冷哼一声,不屑道:“谁是你们阿姊?可莫要乱叫!那些话你们是从何处听来的?若实话实说,到了公主面前,我还可帮你们说几句好话。”

“奴婢是从管我们的赵阿姊那听来的,赵阿姊说是从公主身边那个春儿那听来的。”

“对,奴婢也是道听途说。”

苏荷听到春儿的名字气得咬牙切齿,心中升起被背叛的气恼来。她恶狠狠道:“道听途说?!我看你们说的有鼻子有眼,倒像是亲眼所见。我看你们那嘴巴长着也是无用,净给自己招祸。你们就跪在这互打嘴巴!不叫停,不许停!”

那两个宫女怕被杖责,那三十杖打下来她们的小命怕是要没了,她们不敢不听,忙直起腰来你一下我一下地互打着嘴巴。

苏荷气乎乎地转身往景福殿大门走去。她气冲冲地跨过大门,快步上了石阶去了殿内,见穿着艾绿宫装的春儿正把书简往书架上放。她上前一把扯住春儿的手臂,质问道:“是不是你在背后诽谤公主?”

春儿心中一惊,那手中的几册书简落到了地上,她扯着苏荷的手说:“你先放开我。”可苏荷力气大,她挣扎不开。她本就对苏荷不满,心中不免气恼起来。

苏荷不放手,仍是问她:“是不是你?”

春儿恼道:“对,就是我说的,可我说的是实话。”

苏荷听了这话,一下松开春儿又扬起手一巴掌扇到了她的脸上。春儿趔趄了一下,气得大叫一声,冲上去抓苏荷的脸。一时之间,两人就扭打在一起了。

“你这个吃里扒外、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敢诽谤公主!看我不撕了你!”

“你这个目中无人、趾高气昂的贱女人。你敢打我!你是个什么东西!”

那在殿内的夏秋冬三人忙上前拉架,却不幸成了失火城门下的池鱼。她们三人一个被踩了脚,一个被撞了腰,一个被刮花了脸。她们也就不敢再上前去,只是在嘴上劝说着。

而那在殿门外看热闹的宫女内侍就更不敢上前去拉架了。

那扭打在一起的两人边打边骂,抓脸扯头发,动嘴动脚,无所不用其极。不知怎的,她们就打到了殿门外去,那围在门口的宫女内侍忙退开了。两人跌倒在地,一起滚下了石阶去,在那青石板地上扭打成一团。

春华庭就在景福殿侧面不远处,中间隔着一条溪流,两行柳树,两道院墙。

阁楼之上,刘姝推开侧面的棂花窗看去,一眼便看到那红墙之内,青石板之上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她多年未见过人打架了,心中不免起了兴致,脸上也带了笑意。

她向窗外探了探身,想看得更仔细些。在看清打架的人是苏荷和春儿时,她皱起了眉。可在看到苏荷骑在春儿身上猛扇了几巴掌后,她又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这场架以苏荷的胜利告终。她发髻松散,衣裳凌乱地站起身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看着躺在地上呻吟的春儿,以胜利者的姿态道:“不自量力!”

这时,那原本相谈甚欢的夏姑姑和苏柳赶了过来。夏姑姑见春儿狼狈不堪地躺在地上,她忙小跑着过去了。

而苏柳却远远地站在那里,心内叹道:“女娘多的地方是非多!”

他看向叉腰站着,头发松散的苏荷暗道:“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又看向躺在夏姑姑怀中,乌发散落,哭泣着的春儿,叹道:“梨花春带雨,奈何风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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