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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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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宁十四年三月初十,昌平公主刘娇和亲匈奴嫁与四王子冒顿,安平公主刘姝嫁与太尉程昭。

和煦的春风轻拂嫩绿的垂柳,西斜的日头隐在团云之后,破云而出的日光倾洒在红墙碧瓦之上。

景福殿中满挂的红绸在和风中拂动,那殿内燃烧着的红烛滴下泪来。

一切都已妥当,宫女内侍候在殿外,等着那屏风后的新妇上妆打扮。

刘姝穿着庄重的纯衣纁袡跪坐在妆台上的铜镜前,她梳着精美的同心髻,髻上簪了对海棠珠花金步摇。她眉扫青黛,面施薄粉,唇点红脂,如那娇艳欲滴的海棠一般,当真是赏心悦目。

刘姝爱美,她看着铜镜中自己的面容满意地笑了起来。

张沁玉跪坐在刘姝身后,她将许婚的红缨系在刘姝发上后,看向铜镜中虽有些模糊却瞧得出美丽的容颜。她看着镜中那弯起的红唇笑说:“本以为让我来为你上妆,你会心有芥蒂。”

刘姝转头看向张沁玉,她望着她的眼睛说:“幼时我是曾埋怨过您。可如今我长大了,也知晓当年的事您本没有错。况且,若没有您出手相助,我如今也不能好端端地坐在这儿了。”

张沁玉看着刘姝的脸想起另一张姣好的面容来,那人的通透勇敢一直是她所羡慕的。她含笑说:“你和你母亲很像,一样的通透,一样的勇敢。”

刘姝知晓张沁玉所说的母亲是指谁,她感激地看向她,眉眼带笑说:“这是自然,我是她的女儿。”

在一旁侍候的苏荷听了张沁玉的话,心里对她的看法有了改观。她想,会真心夸赞公主和德妃的人或许心地不坏。

这时,刘妙穿着一身桃粉的衣裳,小手捧着个精巧的雕花楠木匣子含笑转过了屏风。妆台前的三人闻声看向她。她却看着刘姝,她的眼睛亮了起来,由衷赞叹道:“此新妇甚美!”

刘姝看着她那圆润讨喜的脸蛋开怀地笑了起来,柔声说:“多谢七妹。七妹也是个甚美的小女娘。”

刘妙是自小被人夸赞的,她看了看张沁玉,理所当然道:“我是母妃的女儿,自然是甚美的。”

刘姝看向张沁玉,张沁玉也恰好看向她,两人便相视一笑。苏荷也在一旁抿着嘴地笑,她看着刘妙想,这七公主真是讨人喜欢。

刘妙上前跪坐下,她将手中的匣子递给刘姝,眉眼弯弯道:“五姊,这是送给你的礼物,恭贺你新婚之喜。”

“多谢你。”刘姝打开匣子,见里面是一个不倒翁,它上面绘着穿红衣咧嘴笑着的福娃。

刘妙伸手将那不倒翁拿起放在妆台上,她用手指戳了一下那个不倒翁,那不倒翁很快又立了起来。她笑着道:“愿五姊像它一般喜气洋洋,永远不倒。”她说着又倾身向前,小声道:“我可只送给你了,六姊我都没送。”

刘姝望着刘妙那含笑的眼睛感激道:“你的心意我记在心里了。”

刘妙满意地笑了起来,她膝行到张沁玉身边仰着头得意地说:“母妃,我说五姊会喜欢的吧!”

张沁玉宠溺地看着她,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你呀。”

刘姝含笑看着那母女二人,眼中流露出羡慕之色。她伤心地想,若今日阿母在该有多好啊!

苏荷瞧出了刘姝的心思,她正想开口安慰夏姑姑却进来了。

夏姑姑行礼道:“贵妃、公主,酉时到了。”

张沁玉听了这话,转头向刘姝说:“我便先去御乾宫了。”

刘姝颔首道:“今日多谢贵妃。”

张沁玉朝刘姝点了点头,她拉着刘妙起身,转过屏风后,她向那候在屏风外的杨媪道:“我们走吧。”杨媪答应着,跟着她出了殿门。

屏风后的夏姑姑向看着窗外的刘姝劝道:“公主,该动身了。”

刘姝原本看着窗外的天光,想着这时候刘娇行到了何处,不知晓她离开洛京时心里会想什么?她听见夏姑姑的话,收回了目光,开口道:“走吧。”

苏荷闻言,上前扶起她来,又替她整理着衣饰。

妥当后,刘姝面容肃穆,双手交叠于身前,姿态端庄的向屏风外行去。出了殿门,夏姑姑和苏荷服侍着她穿上了饰以彩绘,系着五色丝带的木屐。这木屐是她的嫁妆,寓意着吉祥如意。

她缓缓走下石阶,木屐踏在石板上发出沉重的声响,一步一响,敲击着她的心房。

夏姑姑和苏荷恭身跟在她身后。

刘姝迎着天光一步一步向宫门外走去,不知为何她却想起今日黎明时分去永寿殿送别刘娇的情景。

黎明时分,刘姝从天色未明的殿外走进张灯结彩的永寿殿内,她看见刘娇一动不动地跪坐在铜镜前。而皇后冯茹红着眼睛坐在一旁,瞧得出她适才哭过。

刘娇在铜镜中瞧见刘姝的身影,她一下站了起来,不等刘姝向冯茹行礼便大声道:“你来做何?”

冯茹怕刘娇闹出事来忙站了起来,她声音嘶哑地唤道:“娇儿!”

刘娇闭了闭眼,将胸中的那口气压了下去。她看着刘姝的眼睛冷冷地笑了笑,勾唇说:“你知晓吗?我原本是要嫁给那年近半百的匈奴王,可程太尉却说什么鲜花当配绿叶,岂有配枯叶的道理?也不知为何,那些匈奴人竟然愿意听他的话又让我嫁给那卑微的四王子冒顿。”

她眼中含泪地笑了笑,又自嘲道:“我刘娇竟成了随人摆弄的玩物,真是可笑!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她那杏眼中迸射出恨意来。

刘姝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也不认为刘娇遭受的痛苦是因为自己。她不愿去和亲,也不希望有任何人去和亲,可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她能救的只有自己。

她看着刘娇那满是恨意的眼睛,心想,难道是我要让你去和亲的吗?不是的。若是可以,我宁愿谁都不要去和亲,谁都不用遭受那去国离乡、寄人篱下的痛苦!

这些话她在这对即将分别的母女面前说不出口,她看着刘娇娇美的面容开口道:“是我对不住你,你心中有气便在今日发泄出来吧,你想做什么都由你?”

刘娇的脸变得狰狞起来,冯茹在她身边心惊胆战,生怕她做出什么事来。但她只是冷笑着说:“我偏不,我要把对你们的恨带到匈奴去,我要每日每日地仇恨着你们!”

冯茹听了这话,心中痛得厉害,她搂住刘娇哭道:“娇儿,你这是何苦啊?忘了吧,忘了吧!”

刘娇却挣开了她的怀抱,含泪说:“不,我不要像母后一样,什么都忍着、什么都退让!我就是恨她们!”她猛地转过头,仇恨地看向刘姝道:“我恨你,恨程昭,恨父皇,恨张贵妃!我恨你们!”说到最后她已泣不成声,跌坐在地上。

冯茹坐下来拥抱住她,母女二人在那哭得好不哀戚。

刘娇那含泪带恨的眼睛在刘姝脑海中久久停留,让她心绪不宁。直到她从长秋宫回到景福殿门口,那朝霞洒落在她身上时,她眼中看到的、脑海中想到的才是那破云而出的红日。

那时,她深切地想,真想做那照耀万物的太阳啊!可惜,她永远只是迎接光芒、汲取温暖的凡人!

此刻,刘姝不知晓刘娇行到了何处,更不知晓日昳时分刘娇遇到了何人。

那喜气洋洋、红绸彩带的和亲队伍与那白衣丧服、运着棺材的队伍在田间大道上相遇了。

吴月穿着丧服骑在马上,她远远地看见了那和亲的队伍。她皱了皱眉,眼尾的细纹尽显。但很快,她便中气十足地吩咐道:“下马避让。”

她身边眉目英气的何念听话地下了马。她们身后随行的奴仆见状也纷纷下了马,帮着那牵马拉棺材的马夫将棺材运到了道旁。

太子刘渊一身庄重礼服坐在为首的一匹马上,他是来送亲的,他要将刘娇送出洛京。他看见了吴月她们,他认得吴月,知晓她是刘姝的小舅母,亦知晓了那棺材里装的是何从武将军的遗体。

他想下马拜迎,可又顾念刘娇,便只好在马上拱手相拜,想着等回京之后再去祭拜。他心里又不免担忧,刘姝若知晓了不知该如何的伤心。

吴月站在棺材旁瞧见了刘渊,虽多年未见,可他那周身的气质,儒雅的面容让她猜到了他是谁,心里也知道了这是和亲的队伍。她在看到那队伍前面骑在马上的匈奴人时,眼中迸射出了恨意。

何念也瞧见了那些匈奴人,她红了眼转身面向棺材,她抚摸着那棺材暗自悲痛道:“阿父,你们用性命将匈奴人赶出晟朝,可如今他们却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我们的国土上,还迎娶了我们的公主!”

吴月朝马上拱手相拜的刘渊回礼。公主的车驾也快到眼前,她轻声道:“阿念,转过身来,送公主一程。”

何念吸了吸鼻子,转身弯腰拜送。

坐在车辇内的刘娇掀帘看去,她看见吴月时心中一惊。她认得她,从前德妃在世时她总进宫来。她知晓,她是刘姝的小舅母,想必那棺材里装的便是她的小舅父。

她今日成亲,她小舅父的遗体却又在今日回京,不知道她得知此事会有何感想?

刘娇这样想着便觉得痛快,她看着那落在车后的棺材笑了笑,这也是她多日来初次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吴月她们放下手直起身来。何念看着那长长队伍中的宫女内侍和护卫,小声叹道:“这公主和亲苦的何止她一人,这么多人也都一起去受苦了。”

吴月却望着刘娇远去的车驾喃喃道:“好在不是怀夕。”她收回目光转身看向身后的棺材,她似乎透过厚重的棺材看到了躺在里面的人。她柔声说:“别担心,不是怀夕。”

何念想起了儿时的刘姝来,她感叹道:“真是白驹过隙,一晃眼她都长大了,今日也要成亲了。”她又看向吴月说:“阿母,若我不生病,跟着宥王回洛京,想来也不会撞在今日了。”

吴月抚摸着那棺材说:“世事难料,天公不作美,岂是我们能够转还的?”

何念抬头看向那刺目的太阳,眯着眼睛小声道:“老天爷,欢欢喜喜的不好吗?非要让人哀哀戚戚。”

吴月看向她,嗔怪道:“你这孩子,年纪轻轻的学什么不好?非要学那卖酒的老叟做派。”

五原城内有一家茅屋酒舍,那酒舍里就一个酿酒的老头儿,人称老叟。老叟只酿烈酒,入喉辛辣却回味无穷,他总说人生便是如此。何从武在世时常带何念去喝酒。那老叟一喝了酒,便仰头望天发出感叹。何念觉得有趣,便总是学他的样子。

何念听了吴月的话,讪讪地摸了摸自己那挺翘的鼻子。

吴月也不再说她,见和亲队伍过去了,便招呼着奴仆动身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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