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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僭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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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已高升,薄雾四散,一派清明。

候在御乾宫正殿外的宥王刘泓,大将军周绍兴,御史大夫何执都看向并肩走进御乾宫来的刘姝和程昭。

周绍兴一身玄青袍服,他笑说道:“这新婚第二日,他夫妇二人便穿得这般素净。”

刘泓玉冠束发,穿着石青弹墨藤纹云袖袍,他袖手于身前,淡淡说:“何将军遗体归京,他们夫妇也是为悼念亡者。”

“当真是毫无礼仪规矩!”身穿黑色官服的何执肃容沉目道。

周绍兴笑着看向何执,说:“中正兄和程太常呆得久了,倒越发重视礼仪规矩了。”

何执拱手道:“大将军说笑了,这礼仪规矩本就是臣子应该重视的。”

刘泓转身看着何执身上的官服,笑说:“何御史大夫倒真是尽忠职守。公主大婚,举国同庆三日,你倒也不想闲着。”

何执回道:“这本是身为臣子的本分,若有错,无论何人何时都该秉公劝谏。更何况,他二人一个是权臣,一个是公主,更该加以规劝才是。”

“这般说来,中正兄今日是为他们而来。”周绍兴摸着自己的胡子笑说。

这时,程昭和刘姝已经上了石阶。

刘泓迎上去,拱手笑道:“太尉。”

程昭早料到刘泓、周绍兴、何执这三人会入宫来,看到他们时也并未感到意外。但未看到程礼的身影这倒让他有些奇怪,不过很快他又想到程礼必定是身体有恙。他神色淡然,拱手回礼道:“宥王。”

刘姝猜测何执应是为她和程昭入宫面圣,可她一时想不明白那二人为何会进宫。她也未多想,屈膝行礼道:“三王兄。”

“五妹请起”,刘泓一脸的亲昵模样,似乎他与刘姝的关系十分亲近。

面对刘泓从未有过的客气刘姝并未表现出异样,她淡淡笑了笑站起身来。她知道她这三王兄最会面上功夫,不管他心里如何想,只要他想与人结交,那他的好意便会在他的行动举止上表现得淋漓尽致。他因而也是京中最受欢迎的皇族。

何执和周绍兴也上前行了礼。

周绍兴打量着程昭的脸色,笑说:“太尉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脸色瞧着也是不错。”

刘姝闻言看向程昭,果见他神清气爽,哪里还瞧得出一丝疲倦。而程昭只是朝周绍兴淡淡道:“大将军说笑了。”

周绍兴听了这话心中却觉得奇怪,自己分明说的是实话,怎么总有人觉得自己在说笑?

何执越看程昭越觉得不顺眼,他义正言辞地质问道:“昨夜,公主与太尉大婚是为国婚,为何乱了礼仪规制前去祭拜?太尉可知,这有违人伦礼制?”

刘姝看着何执那咄咄逼人的架势皱起了眉头,可她对这正直耿介的何中正是心存感激的,只因当年她小舅父言语冒犯了皇帝,唯有他一人替她小舅父分辩。她屈膝行了一礼,柔声道:“何御史大夫问错了人,是我求太尉允我前去祭拜。”

何执本不屑与女娘争辩,可刘姝已经开了口他就不得不把矛头转向她。他沉声道:“公主身为皇女,原与市井愚妇不同,应当知晓何为君臣父子,伦理纲常,远近亲疏。昨日是为国婚,举国上下都在观望,公主因一己之私违背礼制,岂不丢了皇家的体面尊严,害皇族沦为平民百姓的笑柄!”

程昭听着何执的话,却含笑看着刘姝,他想知道她会如何处理现下这个情况。

刘姝脸色平静如常,她含笑道:“何御史大夫不来参加婚仪,却原来是在背后偷偷关注。你说我违反礼制,那你在这宫殿之外大声喧哗,难道就不违反礼制?况且,君父未见,你便对本公主加以指责,难道就不僭越?”

何执倒是第一次被一个女娘说得哑口无言,他心中虽气恼却自知理亏,不得不拱手道:“公主教训的是,是臣僭越了。”

刘姝福了福身,柔声说:“不敢,我如何敢教训御史大夫,不过是愚思拙见罢了。”

何执连忙道:“臣惶恐。”

一旁看戏的刘泓心中惊叹,想不到我这五妹倒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隐忍这么多年,如今却一鸣惊人,以退为进,倒让人佩服。他又在心里盘算着,回去倒要让他的王妃与她好好结交。

“陛下驾到!”

随着宫人的通传皇帝刘宣缓步走进御乾宫来。

众人迎下阶去,向刘宣行礼问安。

刘宣看着一身官服的何执便觉得头疼,他开口道:“都起来吧。何御史大夫,这举国同庆三日,你不在家中与亲人同乐,怎进宫来了?”

何执忙垂目拱手:“陛下,臣岂敢为一己之私而不顾家国大体!”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看向程昭和刘姝。

刘宣看这情景便知晓何执是来进谏的,他忙抬手止住想再次开口的何执,沉声道:“你不必说了,此事朕已知晓。虽违背礼制,倒也情有可原。”

何执见状痛心疾首地唤道:“陛下!”

刘宣觉得烦躁只想早点把何执打发走,他又忙问道:“你与程太常平日里不是形影不离吗?今日怎未见他?”

“回陛下,长乐他染了风寒卧病在床。他也对昨日之事义愤填膺,他……”

不等何执说完,刘宣便转身向墨宝道:“程太常有恙,你代朕去慰问一番。”墨宝恭身答应着。他又转回身来,看着何执道:“何御史大夫若无事,便随墨宝同去。”

他说完也不再管何执,径直上了阶往殿内行去。

对于刘宣的做派,在场的人除刘姝外早已见怪不怪。刘泓甚至拱手笑道:“何御史大夫,本王便不送了。”

那何执悲愤交加,一甩衣袖扬长而去。墨宝行了礼后,转身跟了上去。

刘姝倒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样的场景,她心内觉得好笑,暗想,想不到父皇也如此会打马虎眼,那何御史大夫如此气恼,只怕肝不会好。

程昭倒是一副局外人的样子,他神色淡然地站在刘姝身侧,他看了她一眼后转身拾阶而上。

众人进入殿内,刘宣已坐在金丝楠木虎皮纹书案后那金龙盘踞的宝座上。内侍恭敬地奉上茶来,他悠闲地喝了一口后递回给那内侍。他向下看去,朝刘姝道:“姝儿,既已请过安了,便去长秋宫拜见皇后和贵妃。”

刘姝福身答应着,她与程昭对视一眼后带着苏荷退了出去。

刘宣昨夜得知何从武遗体回京是一夜未睡好,他想到何氏满门不免心有愧疚。他叹道:“何氏满门为国尽忠,如今何将军又魂归故里,爱卿,吾倒想追封他为大将军,你以为如何?”

这倒与程昭所料想的一样,他勾了勾唇,却也没急着回话,他等着那周绍兴抢先开口。

果如他所料,好大喜功的周绍兴听了刘宣的话想也不想,便反驳道:“陛下,臣以为不妥,何氏满门虽忠烈,可也没有一门两位大将军的道理!”

何从武的兄长何从英早已被追封为大将军。

周绍兴身旁的刘泓皱了皱眉,偷偷地给他使着眼色,奈何他一心只想着自己辛劳半生到如今才位列大将军,若何氏一门出了两位大将军,自己岂不成了笑话?

程昭看了看面色不愉的刘宣,转身向周绍兴道:“周大将军是怕自己成了笑话,还是怕何将军抢了你的风头?”

面对直言不讳的程昭,周绍兴在气势上便弱了几分,可他是惯于虚张声势之人,他连忙以军人的强硬态度辩驳道:“老夫是为大局着想,太尉何故如此揣度于我?难道太尉娶了公主,心便偏向何氏了?”

刘泓在一旁听得直皱眉,他也顾不得许多,他靠近周绍兴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道:“大将军忘了我们今日来是做甚的?”

周绍兴这才想起他们今日来是想与程昭套近乎的。他的神色变得懊恼起来,可心里却又不甘心。

程昭瞧着周绍兴那模样觉得可笑,他转身向刘宣拱手道:“陛下,不论何氏满门忠烈,单看何将军在边关驻守的这几年边关的百姓已不再受匈奴滋扰。何将军更是尽忠职守,连自己母亲最后一面也未见到,因而忧思成疾,郁郁而终。陛下,如此忠烈之士,再大的封赏也不为过!更何况,何氏如今满门妇孺,陛下若不多加抚恤,只怕她们会遭人冷落怠慢。”

刘宣被程昭的一番话说得心绪澎湃,他一拍书案站起身来,沉声道:“朕看谁敢!”

周绍兴吓得抖了抖,忙低下头去。刘泓见状只得将他挡在身后,拱手诚挚道:“父皇英明,太尉说得极是。何将军为国尽忠,得再多的封赏也不为过。”

刘宣拂了拂衣袖再次坐下,他看着刘泓英气十足的眉目问道:“子清,你入宫来所为何事?”

不等刘泓开口,程昭却含笑说:“陛下,宥王此次发现金矿也是有功,当论功行赏才是。”

刘泓看向程昭,他原本想着该如何开口,没想到他却替自己说了出来。这倒是他求之不得的,他不再说话,以一副恭顺的模样站在那里。

刘宣望着刘泓点头笑说:“确实该赏。子清,你想要何赏赐?”

刘泓忙拱手道:“这是儿臣分内之事,儿臣不敢讨赏。只是儿臣现已回京,终日闲赋在家,儿臣素来仰慕军人风彩,倒想去军中历练一番。”

刘宣看着周绍兴说:“大将军的北军营不正好可以让你历练。”

“北军营的将士谁人不知儿臣身份,他们只会对儿臣毕恭毕敬,不敢将儿臣当做普通的士兵。”刘泓说着看了看程昭,又道:“儿臣素闻太尉治军严谨,儿臣倒想去太尉军中历练,望父皇首肯!”

刘宣并不在意刘泓去谁的军中历练,但他也没急着答应,而是看向程昭问道:“爱卿,意下如何?”

程昭笑了笑说:“只要陛下首肯,臣无异议。怕就怕宥王受不得军中的辛苦。”

“是他自己求来的,受不住也得受,不然打了他自己的脸,还要打朕的脸!”

“请父皇放心,儿臣绝不会让父皇失望!”

听了这话,程昭暗道:“陛下必定要失望了。”

“好了,若无事,你们便退下吧。朕与爱卿还有话说。”

刘泓和周绍兴答应着退出了殿门。

待下了石阶,周绍兴皱眉叹道:“殿下,你用一座金矿就换了去军中历练,真是可惜了!”

刘泓达成所愿,心中畅快,他笑说:“外祖,那可是玄诡军,若能为我所用,何事办不成?”

周绍兴早就眼红程昭的玄诡军,只是他知道那程昭的东西是一丝一毫都动不得的。他皱眉道:“殿下说得是。只是程太尉性子古怪,不好结交,那军中将士又都听命于他,恐难为己用。”

“所以本王就从那军中的将士下手。若能与那些将士交好,总有一天能派上用场。”刘泓又想起适才在殿中之事,他不免告诫道:“大将军也太过急切,险些把父皇和太尉都得罪了。再大的封赏对于一个已死之人来说都是虚名。大将军要把眼光放得长远些!”

周绍兴也后悔不已,忙答应着说自己再也不会了。

他二人行到宫门,刘泓看到两旁的青松疑惑问道:“本王记得这里以前是种的什么太平花?”

“殿下不知,那程太尉替五公主修了一座宅院,竟然移去了陛下宫中的太平花。听闻,陛下还亲自动手挖掘。”

刘泓来了兴致,含笑道:“哦,还有这等事。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话说得倒不错。”

周绍兴看了看左右,他压低声音说:“太尉不好结交,公主一个妇人想来是容易的。殿下,你该让王妃多与之来往,莫再由着王妃的性子,连昨日的婚仪都不去参加。”

刘泓抬脚迈出宫门,他边走,边说:“阿若她性子乖张,又对程昭心有芥蒂,所以才不愿去观礼。她舟车劳顿,本王也不愿强求她。不过,她最听我的话,我与她好好言说,她会照做的。”

周绍兴跟在刘泓身旁,点头道:“如此便好。”

刘泓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他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周绍兴红润的面容说:“金矿之事多亏了舅父身边那叫池彦的护卫。此人虽出身行武却颇有才干,外祖将那人给我吧。”

周绍兴一听到“池彦”二字便皱起了眉来,他额头上交错的皱纹更加明显了。他为难道:“殿下,你是知道的,你舅父他惯会闯祸,老夫才要放个可靠的人在他身边。”

刘泓思量着说:“也是,本王在并州给舅父收拾的烂摊子也不止一两次了。罢了,此事从长计议。”说着便继续前行。

周绍兴跟在刘泓身旁,他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殿下没在你母妃面前提起此人吧?”

刘泓觉得他这话问得奇怪:“他一个身份低微的外男,我为何会在母妃面前提起他?”

周绍兴安下心来,他又小声解释说:“我也是怕惹你母妃不愉。她未入宫前,那池彦便对她心怀不轨。”

在刘泓的印象里池彦这人容貌周正,干练可靠,他听了周绍兴的话觉得很是惊讶:“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周绍兴忙点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虽有才干,却不可委以重任。若殿下需要能人,老夫倒可替殿下网罗。”

刘泓想到周绍兴那急功近利的性子,便摇头道:“此事不急。”

可周绍兴却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反而暗自思忖着,这一次老夫倒要露一回脸,把这事给办得妥妥当当。

刘泓突然想起他那生性放荡的表兄周云阳来,他问道:“表兄最近如何?”

“他如今入了太学,已痛改前非,早晚都用功读书,日后必能成为殿下的左膀右臂。”

刘泓点头,可心内却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是随了舅父,只要不惹祸,就已经很好了。他又想到他那娴静的四妹,严声道:“他如今是驸马,切不可像从前那般纵情声色犬马,让四妹受了委屈!”

“殿下放心,他绝不敢让公主受委屈。”周绍兴笃定道。

二人沿着宫道向周云英的娴吟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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