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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一杯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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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大娘等人一大早就茅草屋前等候洛希,她家是嫁女,办的酒席虽然不多,零散的七八桌附近的乡邻居,一辈子的积蓄都用在上头,好酒好肉的招待着各位来宾。

“姑娘,可把你盼来了!”松大娘一看到牛车,激动的直接走向前,未等洛希下来就先张手挽住她的手臂,“若不是我的腿受过伤,不然就算是跋山涉水,我都亲自的去茶园来请你上门,吃桦桦的这一杯喜酒…”

“如今我可不是来了吗,你老人家若是掉了一颗眼泪,别人都怪我不尊老爱幼呢。”洛希笑眸璀璨,两句话就把松大娘自责愧疚的情绪都挥散,转而她又道,“瞧瞧大娘这一身装扮靓丽,比今儿开的花都漂亮呢。”

松大娘彻底的笑红了脸。

千昕鹤第一次注意到洛希还有这么的能说会道,她又道,“今日十六,黄历说易婚嫁,夫妻双方恩爱两不疑,还说不定天降横财呢。”见她谈笑之间,偷偷的就塞了一张纸币给松大娘口袋,应了一句话,天降横财。

“哪里哪里,姑娘的嘴巴还一如既往的甜呢。”松大娘有说有笑,邀请洛希赶紧进去坐上座,这会儿注意到还有个衣着华贵,身形俊朗的千昕鹤,忙转头对洛希道,“姑娘。这位公子是……?”

“一个朋友。”

洛希笑笑,又偷偷附耳过去对松大娘讲,“大娘嫁女,他来沾沾福气的。”

松大娘连忙带着笑意一同将千昕鹤也引了进屋去,坐到主家的位置上,茶园的人见洛希大驾光临,都要轮流和洛希碰杯,又见千昕鹤一起,也端着酒要来敬酒他一杯。

顾书亭欲要往前为千昕鹤挡酒,洛希已经看出了端倪,这农家的小酒小菜自然不能随便入千昕鹤的眼,率先拦着敬酒的老者说道,“这位朋友近来身子不适,大夫嘱咐每日都只能吃些白粥养胃,不许荤食饮酒,多有不便,如此我便来替他喝这一杯酒吧。”

说罢。她爽快的一杯酒下肚,又迎上来几杯酒,都豪迈的为他一一挡下喝干净。

新郎官终于也来接人了,迎亲的队伍吹拉弹唱,大家都欢聚一堂,唱着歌,新娘子也头披霞帔,缓缓的在松大娘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再转而交到新郎官的手中,一步一步的在众人的祝福声中走出农家小院。

“等一下。”松桦桦突然轻声道,小手轻轻的捏着新郎官的衣角,在新郎官的配合下掀起霞帔,她望着洛希,忽然就眸中荡起泪花,和新郎官分别接过酒,不约而同的跪下,“姑娘能来是桦桦没有想到的,桦桦严出嫁了,临别之际,想、想敬姑娘一杯……”

洛希感怀一笑,自己作为东家不能轻易掉眼泪,仍旧有些舍不得,扶起了松桦桦,“小丫头长大啦,好好珍惜眼前人呢。”

松桦桦听到这里,破防的哭了起来。

那年,她也只不过十四岁的年龄,家中贫困,爹爹嫌弃她不是个男娃,不能在家里做一点儿活,非打即骂,有一天冷冷的对她但讲,“杜员外看上了你,要收你做妾,你如今在家里望着也是浪费钱,就去了吧!”

杜员外是个七十岁的老头,好色之徒,村里人人皆知,她不肯,哭了一天一夜,松大娘去求情,结果被松父打的遍体鳞伤。

她好害怕,无力反抗,她不想要母亲难做,却又不甘于屈身他人,跑到茶园的河边,一声一声诉说着自己的不愿意,等哭到撕心裂肺,她毅然决然的要跳河而亡。

那时的洛希,就像是一道光照射进她的生命里,只站在河边,轻轻道,“我刚好缺个采茶的,要来吗?”

松桦桦心动了,站在河边,望着对面洛希,像一株美丽动人的芍药花。

“去把你母亲也叫来罢了,我今日心情正好,你们母女到茶园报我洛希的名字。”洛希的话很轻,讲完就已经转身离开。

这个选择丢给了松桦桦。

她在那里坐了一宿,看着江水汹涌,映出自己才十四岁的模样,那么年轻,如花盛放,她哪里敢死,死了不就可惜了吗?

白桦桦就那样带着母亲离开了家,到茶园去,松大爷去闹事,被洛希的人揍了一顿,杜员工的人去闹事,闹到大家都知道,结果就被官府的人警告别胡作非为。

洛希也未曾想到,宋延皓背后所带来的官权之大,总让她有了背后靠山,那些从前她厌恶的官府,自己也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一杯冷酒下肚。

说好的不会去想宋延皓这个“负心汉”,又想起了他,这酒好辣,真是难受极了。

迎亲的队伍渐渐远去,洛希也不再喝酒,她的确能喝不少的酒,年轻时还要女扮男装,走马贩茶,和商户们喝酒,只为多买一些茶叶,喝进去的酒,如同水一样。

只是想起了某人,觉得喝的是水,却烧心灼肺,火辣辣的将她的意志烧的磨灭。

又有人过来敬酒,洛希望着那杯酒,如同寒天饮雪水,点滴在心头,她一点儿都不想要再去碰那东西,倏然,坐在身边的千昕鹤为她夺起斟好的小酒,仰头一饮而尽。

“公子!”

顾书亭紧张的叫了一声,把洛希也叫回了神,下意识的看了看千昕鹤,他的脸色瞬间就红了起来,两朵红晕越烧越烈,伸出手试图扶正些什么东西,迷糊糊的道,“洛姑娘、你、你怎么是个歪的———”

洛希就差把“别在这里发癫”几个大字刻在脑门上,正欲接话,“砰”的一声,千昕鹤倒头就趴在桌面上呼呼大睡。

“……”

她终于见识了所谓的一杯就倒,扭过头望着顾书亭,“你家公子不能喝酒喝酒,怕不是这个原因?”

顾书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洛希瞥了一眼已经是烧的耳根子都是发红的千昕鹤,农村的酒浓度高,都是自家酿造,估计有他好受,便对顾书亭道,“看好你家公子罢了,我去找人为雇一辆马车来……”

她话音刚落,千昕鹤似乎条件反应的坐直了身子,洛希当即就想他总该不会要发酒疯,一个眼神示意,连顾书亭都知道过来和菖蒲夹着酒醉的千昕鹤扶进去屋子里头。

洛希很快就从松大娘处拿来一些醒酒的茶,送进去屋子里,千昕鹤正醉醺醺的坐在椅子上,又要站起来乱动,顾书亭伸出手立马拦住了他,劝诫道,“公子。你喝醉了。”

千昕鹤根本听不进去,力气出奇的大,顾书亭按着他的手臂,洛希也赶紧端着茶准备给他灌下去,谁知他歪着脑袋,仔仔细细的看了眼前的顾书亭,发出一句灵魂疑问,“书亭……你、你怎么有两个脑袋?”

洛希噗嗤一声笑出来,没想到千昕鹤还能有开玩笑的本领。

“天生异象…”

他的脑袋一沉,软绵的倒在书亭身上,洛希正准备灌药,顾书亭下意识阻止了她。

“没毒!”洛希没声好气的说道,端着解酒茶自己呷了一大口,“不想你爷继续发酒疯的话,就赶紧配合,掰开他的口。”

顾书亭妥协,扣紧了千昕鹤双臂,洛希捏起千昕鹤的下巴,要给他强制灌下去,又觉得过于粗鲁,还是变成了轻轻为他喂茶。

他的肌肤好柔软。

如玉一样的微凉。

手感也太好了吧。

洛希能感觉到顾书亭也在表示不屑一顾,冷的道,“别那样看着我,你怕你爷发脾气,我还担心我自己小命不保呢。”

千昕鹤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被书亭抱上床歇息,农家地方简陋,也只能先凑合着等他酒醒,洛希命人雇来马车在外头准备。

洛希坐在外头台阶上,看着月色,和菖蒲并排而坐,要是没有发出邀请,这会儿她都酒足饭饱,在马车上打着盹回去了。

“爹爹,不要杀他——”

千昕鹤在睡梦中发出一声呻吟,猛的睁开了眼,额角密密麻麻的冒出冷汗。

洛希也吓了一惊,假装自己没有听见,偷偷瞟了一眼顾书亭已经扶着千昕鹤坐起来,自己也整理了一下衣裳,走了进屋。

“马车雇好了,能送王爷你回知州府。”洛希指了指外头的马车,屈身一礼,“夜色也很晚了,小女就此告退。”

她说完,心想着赶紧撇了关系赶回家,正要出门,被他忽然留住,“洛姑娘既然与本王一路都是要回城里,何不共乘?”

“那个、我……”洛希瞥了一眼菖蒲,示意她赶紧找个借口,菖蒲也很快懂意思,“我喜欢走路,我家小婢女要跟着我!”

“洛姑娘真的你的婢女么?”

他追问道,话虽然是说向菖蒲,眼神直直的看着洛希,果然她就回道,“我的确是奴才,我家姑娘才是主子。”

“那本王陪洛姑娘一起走吧,正好消食。”

啊?

大哥你别发癫呀?

这里距离扬州城也有三四里路,走路最快也要一个时辰,别折煞了我。

洛希使劲的偷偷推了一把菖蒲,果然她就开口道,“我不喜欢有陌生男人陪同。”

“本王会隔着两丈远,跟着。”

菖蒲也惊呆了,不知所措的看着洛希,实在编不出理由,委屈巴巴的道,“姑娘……”

蟋蟀虫鸣。

小道寂静。

一行四人前后脚走着,马夫御马跟在最后,内心也在想,这一趟钱赚得便宜。再来两三趟这样的客人更加合适。

洛希也正好消消酒意,也不在乎是否后头还跟着人,提着一小罐农家自酿的米酒,踩着月色,见密云忽然掩盖半边月,不禁道,“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

“满月飞明镜,归心折大刀。”菖蒲不读书,也接了她一句。

洛希笑笑,没想到菖蒲居然有兴趣要玩飞花令,又听见风吹过竹林,“飒飒“音响,接道,“月色穿帘风入竹,倚屏双黛愁时。”

“月去疏帘才数尺,乌鹊惊飞,一片伤心白。”背后温润如玉的声音接过去,洛希听到是一代才子宋婉的词,对千昕鹤的白雪表示佩服,也回头念了回了一句另一句宋婉的词,“客累久从悉外尽,月明犹许醉中看。”

千昕鹤见她停下来,自己不动,免得过了两丈的距离,温柔一笑,看着她的双眸,“凉月如眉挂柳弯,月中山色镜中看。”

洛希的脸有些微烫。

月色正冷。

她赶紧回过头,自己腥风血雨的过来,都已经忘记了读书的本领,幼时母亲教导的诗词都快要忘得一干二净,连忙搪塞了过去,“床、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他顺其自然的接了下去。

洛希这次是真的棋逢敌手,苦恼的思索了一会儿,该死的胜负欲涌上心头,“万里浮云卷碧山,青天中道流孤月!”

“日往菲薇,月来扶疏。”

他温柔的如月,不慌不忙的再次停下脚步,等她想好了下一句,才迈开下一步。

她脑壳疼。

洛希想母亲作为昆山一代才女,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没想到一世英名栽在自己手中,心中一叹气,勾着酒罐子,朝着千昕鹤摆了摆手,表示他赢了。

她这个小动作仿佛迷人的危险,那双桃花眸藏着今夜的月色,潵在了他的心怀。

“姑娘,我们上马好不好,我脚累……”菖蒲最擅长的就是撒娇卖萌,撅起小嘴巴,委屈巴巴,“还有半个时辰呢,我走不动……”

“你……!”洛希真的是恨铁不成钢,又回头一看,千昕鹤还是跟在后边,车夫最为得空,就差没有一把二胡拉个调子配合。

“三五明月满,四五蟾兔缺,如今月色也看得多了,洛姑娘上马如何?”他率先抛砖引玉,免得她尴,站在马车一旁边等着她。

洛希高兴了两回,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提议,就见千昕鹤神伸出手,邀她先马。

她将手搭过去,正好碰到他食指处的玉扳指,冰凉凉的触感,下意识就道,“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千昕鹤温柔一笑,薄唇紧抿,仿佛是在说你赢了,我没有可以接的句子。

洛希嘻嘻一笑,满意的坐进去里面。

菖蒲跟在后面,换成顾书亭来挽手送她上去,她没想到千昕鹤还搞区别对待,转念一想,忽然像是知道了什么原因一样。

马车慢行,四人都坐在里面。

夜莺高啼,如歌如泣。

大家都不说话。

亦敌亦友的氛围,很舒适。

洛希趴在车窗上,还是习惯性的看着一轮圆月高挂,乌云散去,路过的白树正栖息成排的乌鸦,冷露无声浸透了湿竹叶。

他望着她。

只看一眼,匆忙别过眼。

马车回到杨州城,先在州府下马,洛希没有下去,掀开帘子目送他离开。

千昕月也并未多言一句,顾书亭在他身边,他忽而一笑,淡淡的说了一句风吹过就听不清的话,“月色醉远客,山花开欲然。”

那马车内的主子自然听不到他这一句话,只是仍旧是伏在车窗边,望着明月,自然而然的,想念起一位他乡的朋友,浅诉衷情,“妾身独自眠,月圆人未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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