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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蛀米大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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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山百姓安居乐业,当地民风淳朴,多以养莲花,采藕为生,其中以秦家为龙头老大,几万公顷的莲花连绵不断,曾经因祖上秦老太爷养出过三蒂莲进贡给皇家而风光无限,甚至获得一块金字牌匾,“莲中佳品”。

洛希下船的时候看见还有一片莲花正在盛开,便停留下来做短暂歇息再上岸去。

她坐在凉亭上,看着微风习习,水波荡漾的激起一浪一浪的反光金色浪花,远处还有小孩在方舟采莲,嘻声笑语,情不自禁又想起来自己年幼时,也曾经学着大人的模样,摇摇晃晃的登上小舟划船,想要亲自摘下一抔莲子,献给她最温柔似水的母亲。

秋日清爽,凉意袭来。

洛希感觉到全身心的压力都得到尽情放松,人一松懈下来,就犹如陷入一张全由羽毛堆积而成的软床,这一次的梦里没有母亲的出现,碧绿色的荷叶层层叠叠,一支支莲花亭亭玉立,像娇羞的少女,满脸绯红,微微含笑,正张开手迎接着扑面而来的晚风。

猛然。

“咻”的一声。

她的眼前闪过一支冰冷的箭,正在射向远处一个模糊的人影,洛希本能的想要伸手去捉,落空之际,她的目光顺着箭尾的方向看过去,千昕鹤早已中箭倒在血泊之中……

洛希惊醒。

她一扭头,看见菖蒲不知从何处弄来的一只鱼叉,“咻”的用力朝着荷叶底下纳凉的鲫鱼扎下去,见没中又连带着麻绳,重新拔出来握在手中,聚精会神,观察一切水底动静,重复的继续捕鱼,一个煞风景的存在。

“姑娘,你做梦啦?”菖蒲见她睡醒,收了鱼叉走过来,满脸都是坏笑的盯着洛希。

洛希被看的头皮发麻,后背有冷汗,或许是方才的梦太过于险恶的原因,“我梦见了裕王爷中箭的场面,或许是自责心作祟。”

“嗯嗯。”

菖蒲点了点头,然后偷偷摸摸的靠过去对她道,“姑娘你刚刚还喊了好几次王爷的名字,若是梦见意中人,他或许有危险呢。”

洛希真的是气的一咬牙,都没想到小妮子学的如此伶牙俐齿,当下别说什么闲情逸致,拉着她上了岸,渡口早就已经侯着秦府的老管家,两眼就认出来洛希,生的和秦家大小姐那双冷艳动人的桃花眸,赶紧迎了上去,“老翁秦苻,奉主母的命令特意来渡口接女公子上府,请您随老翁我上马车吧。”

“带路吧。”她冷冷道,本就不是热情似火的人,也懒的演那一出戏,看见马车上是九瓣纹的雕刻莲花,独属于珍稀胡桃木的深棕色,虽有些破旧,也看得出来是尽心保养,能让秦府拿的出脸面待客的一辆马车。

洛希上了马落座,心烦意乱,正准备闭目养神,脑海里就呈现出汩汩血色的场景。

她吓得睁开眼,反应过来马车已经行驶了一段时间,掀开帘子往外看,秦家大院门口的那块金漆牌匾,早已经有些掉了色,露出原来的底色正红有些让她更为心神不定。

“姑娘?”菖蒲轻轻唤了她一声,见她有些脸色苍白的回过神,担忧道,“姑娘你的眉毛都快拧在一起了,是想起了什么事吗?”

她摇了摇头,淡定走下马去。

昆山的一切对于她来讲既陌生又熟悉,已经一去十年,隔江相望,母亲登船上岸嫁到扬州城的时候,也不知道心情是否也像现在一样的复杂,甚至还有些莫名惴惴不安。

秦苻走在前头引路,恭敬道,“女公子您请,主君夫人已经在主厅等着您来呢。”

洛希嗯了一声,随着一步一步的往台阶上迈,她就开始越来越在意那一抹红色的存在,只不过是一个梦,不足挂齿,可她的思绪开始神游,想起那支箭冲着他的胸膛扎过去时,她已经发不出声来,僵定在了原地。

“女、女公子?”

秦苻疑惑的唤了她一声。

洛希承认自己太过于担忧千昕鹤的箭伤,她开始打退堂鼓,始终没有跨过那一道门槛,菖蒲此时感觉出洛希的不对劲,二话不说回头牵来两匹骏马,洛希立马就往回跑,一跃上马,用力扬鞭,冲出了昆山城。

菖蒲一路随行,并未质问。

两匹高头骏马在山林疾跑,嘶鸣呼啸而过,鞭子就没有停下来过的时候,从白天到黑夜,一路狂奔,马不停蹄回到了扬州城。

洛希在门口敲了好几十次门,直到终于近卫拉开一条门缝,冷冷道,“姑娘应该知道此处是何人府邸,不想作死就立刻离开!”

“他是不是出事了!”

她坚定的问。

近卫一愣,瞬间就要把门关上,洛希根本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汇聚内力用力一推,几乎是震开了百斤杉木所制成的大门。

七八条黑影不约而同从屋檐跃下来,都集中的守在通往主卧的门口,洛希认出来其中的一个人,是顾书亭,她内心越发的不安好后怕,愧疚和自责不断的侵蚀她的灵魂。

“王爷很好,姑娘请回。”

是书亭的声音。

冷的惊人。

洛希知道千昕鹤一定出事了,否则不可能连书亭都出来防卫,但她没有办法靠近主卧,根本无从得知情况,“我只求见王爷一面,若见不到,我是不会主动离开这里的。”

顾书亭没有给她机会靠近,不由分说开始提剑,洛希的态度也很明确,跟在身后的菖蒲也紧持飞镖走近,近卫见此纷纷抽出玄铁长剑,各自都到达剑拔弩张的程度。

她正欲拔出软剑,忽然听到主卧内传来一声疏远无比的语气,“……让她进来。”

洛希第一次感觉千昕鹤的话会变得好陌生感觉,甚至都有些难以适应,她让菖蒲就先离开回去,自己推开主卧房门走了进去。

屋内静悄悄的,中央位置的高脚的茶几上置放一个博山炉,缕缕青烟正扶摇直上。

她越往里走,中药的气息就越来越浓烈,笼罩在整个干净简洁的内卧,往里一走见他倚坐在一张黑色太师椅上,身披宽敞暗青色的大髦,加衬托出他消瘦如青竹,书案台上放置层层叠起的公文,仿佛他已经办公许久,夜深人静还在坚持看公文,即便是她走进来,走到面前,千昕鹤的目光仍然落在手中公文上,头也没有抬起来,冷冷道,“洛姑娘已经见到本王无事,如今可以出去了。”

“王爷不问我为何而来吗?”

她已经绕过书案走近他的身边,看见他手中的公文来自于京都大理寺密函,他没有着急合上,轻描淡写的说道,“洛姑娘,本王是自愿挡下那一箭,与你并无任何关联。”

“我母亲曾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王爷的伤一日未好,我每一夜都不得安眠。”

“是么?”

他忽然一笑,抬起头来深深的凝视着她,乌黑的眼眸里闪过淡淡的忧伤,“你是怕本王死了,不愿意去承担罪名是吗…”

洛希哑口无言。

千昕鹤看着她最真实的反应,一切了然于心,百姓常言,“生不入官府,死不入地狱”的说法,她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人,自己要她承担莫须有的罪名,便找个借口打发她出去,“本王累乏,洛姑娘可以离开了。”

“我不愿承担这样的罪名。”

她忽然说道,脸上坚定不移,倘若千昕鹤真的因她而亡,这辈子她都将活在愧疚之中,“我洛希并非因你是王爷身份而去担心你出事我会遭罪,而是因为你是我萍水相逢的好友,我从前算计过你,但你未想要取我性命,如今你为我受伤,江湖规矩,我自然要护你安全,无论是谁,我都如此。”

“本王救人并不求回报。”

“那我只问王爷您一个问题。”她再次靠近了一步,将手撑在他的椅背上,眸光潋滟,“…王爷能确保问心无愧的回答吗?”

“好。”

“倘若那时被绑的是苏镜花,王爷也会那样正义凛然以命换命吗……?”洛希的这一个问题,让他眼底终于闪过了一丝迟疑,他微微动了动手,洛希一把就擒住他的手腕,低头靠近他,近在咫尺的呼吸都快要呼到对方那张洁白如玉的面容上,幽幽的说道,“王爷您救我一命,是真的从未祈求过我洛希有愧疚之心,从来想过我会登上门来吗……?”

风水轮流转。

千昕鹤哑口无言,即便他从未这般想过,只是刹那间失神,手中公文应声落地。

洛希的心疯狂的在跳动,简直比小鹿撞钟还要等冲动,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这个动作仿佛她就像是鬼魅狐妖在勾引无家可归的书生,分明没有喝过一点儿酒,耳根子却在迅速的升温变红…

“出去…”

他反应过来,嘴里吐出一句冰冷无比的逐客令,声音不大,震慑之意不言而喻。

洛希心想自己不上都已经强上,干脆反其道而行之,“在王爷你好起来之前,我不会离开这里,就睡在外头的院子里,你要是看不过眼,就让那些近卫偷偷来刺杀我好了。”

“……”

千昕鹤欲言又止。

顾书亭看着洛希走出来时耳根子红得发烫,心中疑惑,就看见她直接坐院子里的石桌上,闭目养神,几个近卫面面相觑,都不敢贸然行动,推着顾书亭进去内屋,“书亭,你去问问王爷,是否要动手驱逐…?”

“那你们近卫怎么不去?”顾书亭站直了身子任由近卫如何推都不动,中午时才见完王爷勃然大怒,如今再进去触霉头,是谁去谁倒霉,“说什么这一次我都不去问了。”

安翁忽然出现在门口,他风尘仆仆而来,手里显然拿着重要文件,见到这个场面,路过时对洛希一礼,又对近卫们笑道,“老翁去问王爷罢了,几位稍安勿躁。”

洛希心里也没有底,等会要是真的被赶自己是丢脸丢到家门口,谁知何安翁见完千昕鹤出来,吩咐近卫景德一句,“去收拾好西厢房给洛姑娘,她是客人,不可怠慢。”

景德全身通黑的近卫衣裳,怀有深深敌意盯过洛希一眼,随后主动为她带路。

“你放心,我没有兴趣勾引你家王爷。”洛希看得出来景德的戒心远比其他人近卫的高,倒不是同为女子的嫉妒心,反而是另外一种奇怪的感觉,说不出口的警惕心。

景德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快要到门口那么远,冷声道,“你只不过是一介商贾,倘若要行不轨图谋,他朝黄泉我送你上路。”

“那真的有劳姑娘了。”

洛希愉快地摆了摆手,结束这一场充满杀机的对话,她心想景德背后应该还有另外一个主子,要她断绝一切会伤害千昕鹤的人或事物的存在,裕王尚未唯有裕王妃,那边有可能是他的妾室一类,毕竟夫君远下江南,总该有个能打小报告的,好解愁闷心。

她躺床一睡,第二日起了个大清早,主要原因怕睡得太死被王府近卫一刀抹脖子。

“这院子还真的是大呀…”

洛希溜出来小活动范围内散步,结果就看见景德在偷偷放鸽子,心中顿觉大事不妙,她可不希望千昕鹤的妾室对自己有什么苦大仇深的误解,见景德一走,急忙捡起地上的石子,朝着那只飞在半空的鸽子一弹。

那只飞鸽翅膀被打中,努力拍打翅膀盘旋,洛希一跃上墙,试图补上一颗石子儿。

千昕鹤和顾书亭两人正在走廊路过,鸽子跌跌撞撞飞来,洛希弹出的石子迎面而来,幸亏顾书亭反应的快,握住刀鞘的朝前一挡,弹到墙上砸出了一个鸡蛋大小的坑。

场面尬住。

洛希明显感觉到千昕鹤的眼神里都是寒气,就差没有叫人来叉她出去,他脸色很沉,幽暗深邃的冰眸望着地上那只死的干净的鸽子,再将视线缓缓移向站在屋檐上的她,始终是一言不发,最后扭头离开了。

她欲言又止,这件事的确自己做得不对,默默的一跃下来,跟在千昕鹤的后头。

他习惯性的在晨起后办公,安翁陪同他进去密谈,洛希就坐在院子外的石桌上,看着顾书亭像一尊门神守在门口,四周近卫也藏在暗处走动,她不禁心想自己的确有点多余的存在,像个蛀米大虫在这里胡作非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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