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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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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的瓶颈让人焦虑着急,眼下的线索如果再断,真的很难进行下一步。

西伯叹气,面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使用其他狠厉的手段,他心知不妥,断然不忍心:“可这是唯一的突破口,如果不能从灯温那里得到有用的线索,找灯尼斯堪比大海捞针。”

“无论如何,去取得灯温的配合。”

“是。”

初令用餐完毕,见他们说的差不多了,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他心里还在惦记睡在他房间里的达宁,算着时间,昏睡的达宁差不多该要醒了。

桌子上的米糕只留下艾以手边的一块,艾以望着那块金灿灿的米糕才想起来他忘记递给初令。

听初令用完餐要离开,他心不在焉的拿起那块以前不会碰的糕点放在嘴边,笑道:“去吧。”

临走之前,初令向西伯点点头,扭头看了一眼沉思的艾以。

艾以已经咬下一口淋有厚厚一层蜂蜜米糕,细细咀嚼后,尝到甜的牙疼的滋味,眉宇瞬间蹙起。

果然和他的口味不符合。

初令绕过餐桌来到艾以身边,在他没有反应过来时,轻轻抓起艾以的手腕,带着那块米糕一起提到他的嘴边,垂首一口吃下剩余的全部。

少年极度嗜甜,丝毫不在意其他。

艾以见手里对他而言糟糕的糕点已然不见,近距离看着少年俊美脸庞上满意的神色,看着他细细咀嚼的动作,漂亮唇形上一点点碎渣,眉眼是品尝到甜头的愉悦。

艾以不禁浅笑,他拿起另一块干净的餐巾抬手替初令擦拭一下嘴角。

他们的动作亲热自然,倒是让目睹一切的西伯泛起疑惑。

初令走后,艾以也随随便便解决了早饭,起身对西伯说道:“走吧,还有事情要做。”

另一边

空荡荡的床上,被褥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不知道是达宁整理的还是侍女进来打扫过。

他走到昨夜停留的桌子旁,垂眸注意到他放下的东西原封不动留在了这里,位置不曾移动分毫。

他的主人没有带走它,或许,他也不是它的主人。

整个用稀有珍贵的钻石雕琢出来的花型徽章,没有过多的点缀,简单大方,晶光闪耀,大胆的用料和复杂的工艺都应该是皇家的风范。

立体扁平的康乃馨花型徽章握在手心里,质感十足,切割的棱角流畅分明,有半个手掌大小。

初令半仰上身,坐在床边,一只手撑着身后软软的被褥,另一只手拿着重实的钻石把玩。

他不曾想到达宁身上竟然藏着如此珍贵的东西,但从他把东西遗留下来的行为来看,达宁似乎并不在意,甚至没有拿走。

片刻,见时间差不多了,吸收阳光的闪耀钻石被初令牢牢握在手心,收回了所有的光芒。

初令照例先去明蒂娜娜那里替她调养身子。

来到东院时,侍女带他来到一处被花海和各种藤蔓植物环抱的凉亭。

大片大片攀缘的不同花卉如瀑布倾斜而下,长势好的甚至垂下来许多,形成半掩的帘子。

亭子周围站满了低头的侍女,附近更是隐藏了不少暗卫。

凉亭的正中央是一个手工编织出来的圆形吊椅,长短不一的流苏随人的动作而荡漾,距离地面有一定的高度,吊椅下面铺着柔软的地毯。

一身素衣长裙曳地,明蒂娜娜坐在上面望向遥远无边的花海。

半扎的白发依旧很长,满头白发垂在身后,小幅度飘舞,她的美浑然天成,不加任何装饰和雕琢。

白嫩透粉的脚尖蜷缩轻触地毯,慢慢的晃荡摇摆不定的吊椅,目光呆滞,心随着所望之处飘向了很远。

她纤细的手握紧两边的绳子,红唇微张,用温柔婉转的声音轻轻哼着不知名的曲子,在安慰她自己还是唱给什么人听。

之前见过初令的老侍女低声在她耳侧说了几句话,听者没有任何反应,很久很久,她空洞且毫无神采的双眸才向后望去。

在看见初令的那一刻,双眸霎时间找回了兴趣,亮了起来,随后又快速褪了下去,转瞬即逝,维持的时间并不长。

昨日的她还有兴趣说话,今日的她安静的可怕。

行礼之后,血液里的药灵按部就班,以初令指尖为源头,慢悠悠的如藤蔓长势散发开来,围绕在明蒂娜娜身侧,玄幻而缥缈。

明蒂娜娜隔着朦胧的灵力和初令相望,似曾相识的栀子花香,他手背上隐隐闪烁着细闪明亮的栀子图案,都与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她的感情得不到求证,记忆太久远了,唯独那人的样貌却随生命的流逝逐渐清晰。

浑浑噩噩的这几年,她无数次想要放弃,但是想到还没有等到的人,兄长孤独的背影,被软禁的母亲,她终究没有勇气。

时间转眼十年,对常人而言珍贵的十年,在她漫长的生命里不值一提,而她最珍贵快乐的时间,只有那两年。

她无数次去细细品味故人以前没有被她注意到的细小表情,被她忽视的话语,一遍遍琢磨一字一句。

明白一切之后,后悔不已的她被报复了,被孤身一人留在世上,每日残忍的接受死亡和离别事实。

“我好想你。”

千言万语只有一句,空灵哀怨的声音响起,承受不住的她想要释放压抑许久的感情,但是能听,愿听的人不在了。

她对此无能为力,更没有办法原谅狠心的自己。

明蒂娜娜睁开湿润的双眼,雪山的精灵不如她,南海的人鱼不比她。

等到情绪平稳下来,她对初令说道:“药师长,可以坐到我身边吗?我想与您谈谈。”

之前的她意识模糊,即便清醒,也没能留下特别清晰具体的记忆。

如今,她只能重新把少年的样子打量描摹一遍,算是睹人思人。

她浅笑,淡淡说道:“您我是陌生人,可是您身上有我已故故人的影子。”

“还请节哀。”初令安慰道。

二人一起看向湛蓝的天幕,平坦开阔的地面上,绿色花海泛起同样清新脱俗的绿浪,他们频频点头,自信的,毫无保留展示硕大的花朵。

他们的目光触及同一片天空,明蒂娜娜不知感情这种东西是否会相通,如果相通,为什么就她傻傻的,看不清所有人。

“一个骗子罢了,可我还是相信已故的人还在。”

初令通过药息,能明显感受到明蒂娜娜异样的情绪。

她的多病大多是因为心理问题引起的,心事不解决,再好的良药也不是万能的。

他叹道:“花开花落自有时,逝去的人似流星划过,纵使短暂经过,也点亮黑暗片刻。”

“短暂的停留,就是笑话,谈不上什么高尚的救赎。”明蒂娜娜木讷的看向同一个地方,未曾移开分毫视线。

她的情绪平稳,想起往事千万回,现在可以勉强吐露出心声:“花开花落几循环,是我愚蠢,信了那人信誓旦旦的态度,当真了那年空口无凭的承诺,最后却被狠心留下,苦苦等待这些年。”

低垂的幔帐半透微光,沁人心脾的芳香让人心旷神怡,也让凄凉的思绪更加凄凉。

初令淡道:“公主依旧对他念念不忘。”

“早已变为了执念,想在一起一辈子的执念。”

回想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这种想法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根治在心底,可是太晚了。

她的语气和措辞满含歉意,但是细听,更多的爱意流出,隐匿而浓烈。

“听起来,公主的故人更像是您的爱人。”

“您也这么觉得。”听见爱人,明蒂娜娜殷红的红唇勾起嘴角。

细想爱人饱含爱恋情愫的眼神,落在她身上的时候,从未移开过:“可偏偏我蒙住了眼,看不见”

爱意或许是隐藏的太好,让她寻不到踪迹。

侍女端来熬好的汤药,苦苦的味道压盖过了绿色康乃馨的清香。

初令抬手接过,递给心神不宁的明蒂娜娜:“无论如何,带着故人的心愿向前走,也会是一种解脱。”

明蒂娜娜从呆愣的状态里出来,礼貌接过捧在手心里。

微风徐来,她垂首看着黑黑药汁里倒映的憔悴面容,过往高高在上的公主已经被踩烂在了污泥里,再也回不去了。

如果那人知道,她经历了如此遭遇,是否还会把她丢在这偌大无情的宅邸里,会不会选择带她一起。

翻涌的记忆带着无法反抗的恐惧席卷了她整个神经,让她瘦骨如柴的双手情不自禁颤抖。

初令见状,不动声色的靠近一些,默默用药灵舒缓她的情绪。

药汁即将洒了出来,被身边熟悉的栀子花香安抚,瓷碗上的温热只停留在手心表面,温不了冰冷的内心。

她久久没有动作,又开口问道:“药师长,您见过皇宫的玉兰花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明蒂娜娜提起这些,初令还是认真的回答:“不曾。”

“那是我见过长势最喜人的白玉兰,皇宫一见倾心,不曾变过。”

说罢,她把手里的药汁一口喝下,不带停留,长时间的喝药似乎让她感受不到味觉的刺激,喝药如喝水。

“我盘踞在粗壮的树枝上,藏匿在不留缝隙的花冠里,他们都怕我,树下的人却赞叹好美,我不知道是不是在说我,但是,先倾心的人,是我啊。”

和兄长参加宴会时,她一人在皇宫中漫步,找到了一株高大的白玉兰,正值它的花期,格外好看惊艳。

她幻化出原型,通身白亮的蟒身缠绕在树枝上休息,晃下了许多花瓣和花骨朵,洋洋洒洒,看着残忍。

皇宫里路过的女仆都害怕她这个冷血动物,嗜血的魔性深入人心。

她乐得清静,懒散的趴着,享受阳光沐浴,无聊的藏起来望着急忙寻找她的侍女随意乱撞。

“真美。”

即将睡着的她听见一个天籁之声,望过去,就在她的这花树下面,有一个如玉竹挺拔的身影。

那人抬眼望向白玉兰时,眼神里的喜爱和痴迷尽显。

就那样站在阳光下,驻足了很久,没有伸手触摸,也没有去摘下心仪的一朵,是个爱花之人。

她们同时喜欢和选择了这一棵,可对方似乎没有发现和白玉兰融为一体的明蒂娜娜。

风带起树下人轻盈的衣角,撩拨了明蒂娜娜的心弦。

她垂下了高昂的头,想用红唇抚开那人勾在唇角的一丝头发,可是就在她愣神之际,树下已经没了身影。

而愿望直到现在也没有实现。

“庄园也有一株,不开花许久了,我想,应该是熬不过这个冬天。”

遗憾的情绪伴随剧烈的咳嗽,她险些将刚刚喝下的药汁吐出来。

初令向她递过去干净的手帕,轻声道:“公主不要太过悲观,身体要紧。”

“谢谢。”

“贵庄园的气候确实不适合它的生长。”

她微微扬起脸,感受阴冷的天光,金色瞳仁装满了回忆:“庄园的白玉兰是母亲嫁进来时种下的,可父亲不喜白玉兰,认为白色晦气,庄园里的人自然一起不待见它,可母亲不辞辛劳,亲自辛苦种植很多年,倒也见过几次花迹。”

庄园的玉兰花初令见过,已经失去了生机,粗壮的树干变成了空洞,树枝上空荡荡,不见生灵。

他又听见明蒂娜娜用毫无情绪的声音说道:“原以为,父亲看了这么多年,多多少少会有些感情,可是他却亲手烧毁了它。”

“即便后来兄长再度命人重新栽培,依旧没有以前的模样。”

细想便知道,老族长断然不是单纯的讨厌一棵不起眼的玉兰花。

初令面色凝重,轻声道:“庄园如此大,令尊怎么可能容不下一棵小小的花树。”

“是啊,爱与不爱竟然如此明显,可是此时,我们面前大片大片的绿色康乃馨却被兄长带人种满了整个庄园,养的很好。”她麻木的神色出现裂痕,露出一抹苦笑。

整个庄园里只有单一的绿色康乃馨随处可见,除了那棵枯竭的玉兰花,不见其他品种。

初令感叹:“族长和令尊虽是亲生的父子,倒不一样。”

可悲的是他们永远与自己的爱人相离,明蒂娜娜把头轻轻靠在秋千的绳子上,道:“他们都是痴心一人,眼里容不下其他。”

“公主为情所困,也是深情人。”

“也许吧,痴心一人的深情往往是可悲的。”

初令的眼里渗出一丝深沉的悲哀,淡淡道:“种花人物是人非,为我们留下珍贵美好的东西,他们创造的痕迹留在了世上,留在我们心上,只要带着痕迹的你我都活着,有些人便不会散。”

他话语里的安慰,明蒂娜娜读懂了。

她侧目而视,白金发少年在花海的背景下侃侃而谈,就像以往意气风发的人站在她身边一般。

“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都因为你被赋予了非同一般的价值,这份爱随着人刻进了记忆里,给了我们延续下去的勇气,所以我们都活着。”

初令扭头看向明蒂娜娜,神色柔和:“明蒂公主,爱你的人都在等你好起来,他们希望你走的更远,有遥远美好的未来,不要让他们失望。”

“活着,多简单的两个字。”

沉默的人突然展颜笑道,她并不怀疑少年的话,活着自然很好,可是如果煎熬,为何不选择解脱?

“……我该怎么办?”

她感到无助,向空气出口询问,最绝望的时候,她念出来心里贪恋已久的名字,给了她心灵最大的慰藉。

而用满怀爱意,温柔嗓音吐露出来的姓名却刺痛了少年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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