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煎熬和破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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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尼林冷冷的反问一句，“我说过的话，没有做不到的。”
“父亲……”
艾以正欲上前，下一秒，时空静止，空间扭曲，艾以抬手的动作完全停顿住，声音也冻结在空中，除了初令和尼林，周围的一切都停滞了下来。
血族的‘时间停滞’可以暂停或减缓时空的流速，可以停滞的时间长久与血族本身异能的强弱有关，一般情况下，除本身以外，若还有其他血族在场，这是施展不出来的。
尼林可以打破这一弊端，他的异能深不可测，他一步闪现到初令面前，赤红的异能像一条条长鞭缠绕在初令脖子上。
短短一秒，尼林催动手心里的异能，把初令整个人抛向了空中，狠狠摔了下去。
药师终究是人类的身体，这么没有准备的砸下去，最轻也会伤筋动骨，初令的状况并不好，为了避免落地时造成巨大的损伤，他努力调整落地的姿势，减小身体的损伤。
三条汇成鞭子形的异能飘浮在空中，从初令身边呼啸而过，又折返回来，徘徊在他头顶上。
肉身无意识的摔在地面，骨头里的疼痛铺天盖地的传入大脑，初令原本强撑的身体彻底失去了挪动的机能。
“我本不屑动手。”尼林慢慢走下来，身后的艾以，安德和秦德都维持一个表情和姿势，像栩栩如生的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可没想到，你有点东西。”
尼林一步一步朝初令靠近，初令面色苍白无血，没有一点点的红润，他咬紧牙关站起身来，并不示弱。
“地位，家庭，孩子。”尼林每念一句，那血红的鞭子就会落下一条打在初令身上，几乎撕裂扯下了他的皮肉。
初令钉在那里，不发一言受着，并没有唤出药灵阻挡。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不断靠近的尼林，眉眼找不到一点温度，初令默默听尼林的一字一句，没有其他动作。
血腥味弥漫在空中，更加刺激施虐者的情绪，尼林站在初令面前，没有任何表情的的脸上全是漠然，他继续说道：“他若是与你在一起，这些，哪一样，你能给他？”
初令直视对方，坚定不移，他淡色的瞳仁里藏下翻涌的情愫，俨然有傲霜斗雪的气质。
“他想要的，我都会给他。”
身上的伤没有给他教训，初令额间流下冷汗，直挺挺的对立而站，气势凌人。
他的目光越过尼林，遥遥看向不远处的艾以，心里藏着的野兽有冲破苍穹之势。
“我在乎他的一切，也接受他给我的所有，只要他高兴，他不为难，我最后怎么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初令的视线不动，不知其想，他凝视艾以的身影，无畏道：“我知道您是什么意思，可只是这些皮肉之苦，实在太看不起晚辈了。”
尼林的目光深不可测，倒留心注意到了初令的异常。
他能从房间里面有惊无险的出来，不容易，流失了半身的血，刚刚又把身上所有的药灵都渡给了艾以，现在，不过是拿一个凡胎肉体来抗衡他，实在是后生可畏。
“情爱，只是身体在闲暇时的错觉和消遣，为了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把命搭在这，敝鼓丧豚，毫无意义。”
“可今日，哪怕搭上性命，我也要到他身边。”初令向尼林微微垂首，侧身避开他，一步步重新往艾以的方向走去。
尼林眸底森寒，冷笑一声，初令虽然彬彬有礼，一举一动不卑不亢，可莫名的惹人生气。
血管里的愤怒奔腾不息，黑红的异能全部爆发出来，携着主人的滔天怒火，几乎充斥整个大厅。
早些时候失血过多，初令体力在和海蛇巫师的打斗中逐渐流失，可眼下，他的动作虽变得迟钝，却还能及时躲开尼林的异能和鞭子。
异能的强大攻击力是身为人身的他不能承受的，身体和心脏供血不足，药灵早已经枯竭。
静止的空间里，没有时间的痕迹，熬到一半，初令虚弱不堪的身体颓然失去了控制。
空中猩红的鞭子和异能没有留情，重重落在初令的肩膀，后背，手臂和腿上，一下又一下。
尼林站在他身后，漠然置之，他眼睁睁看着刚才还淡定自若的人被残忍的鞭打在地。
鲜血从伤口处源源不断的流出来，浸润厚厚的地毯。
身体逐渐麻木，这种疼痛已经不是咬牙就可以忍耐坚持下来的，初令好不容易撑起沉重的身子，可又一道重重的异能缠绕上他的脖子，猛的向后一拉，重新把他整个身体摔在地上。
“……！”
哪怕有柔软的地毯接住他，可在重力的强力吸引下，地毯之下坚硬的地面还是给了后脑猛烈的撞击。
脖子上一圈青紫渗血，黑乎乎的伤口再深一些就会割破喉咙，烧灼感让人痛不欲生，连一点点的风吹拂过都疼得无法忍受。
初令眼冒金星，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鞭子割破空气的声音也听得不真实，不知道哪来的声音在嗡嗡作响。
为了避免昏过去，他狠狠喘口气，挤压双眼，苦苦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看清楚周围。
初令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离死亡这么近，他咽下口鼻腔里铁锈的血腥味，偏头用布满血丝的双眸去费力的寻找艾以的方向。
艾以离他很近，但也很远，这数十层的台阶变成一道道高不可攀的万丈高山，爬上去，对这个状态的初令而言，难如登天。
“就像您开始说的……这世上，有四种力量。”
初令气喘粗重，他慢慢积攒一些气力，一边说着，一边翻身，用手慢慢的挪动身体，一点点的往艾以的方向爬过去。
他的眸光里看不见丝丝点点的迟疑和犹豫，眼里只有艾以一个人。
鲜血拖在后面，画出来一条很长很长的血线，每每移动一下，扯动伤口，那活生生撕开皮肉的痛苦不言而喻。
初令没有这么狼狈过，他用力爬上楼梯，指尖因为用力的摩擦掉皮露肉，一片模糊。
身后人没有动恻隐之心，尼林的异能还在不断凌迟他，初令很快没有了喘气的力气，他狠心的用力咬破舌尖，让自己通过身体的疼痛可以再清醒一些。
作为药师，初令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死在这。
初令咬着无一丝血色的唇，艰难呼吸着，他断续说道：“万物生生相依，生生相克……您有您的巫术，我有我的灵针……您有您的异能，而我……”
他的气息微弱，可接下来的话，无异于一枚威力极大的炸弹在寂静的空间里突然炸裂。
“！”尼林下意识的收手，那一刹那，异能停顿下来，猛然回归主人的身体，消失不见。
尼林原先冷静异常的眼神突兀一变，心里凛然：“你说什么？”
他的瞳仁一点点被红墨浸透，变得阴郁不明，尼林面上的肌肉隐隐抖动，似乎不太相信，可他又转念细细回想起来，初令那双似曾相识的瞳仁和瞳色，异于常人，像是证实了一个可能。
一个呼之欲出，震撼十分的答案在头脑里炸开，想到这里，尼林古井沉寂的赤色瞳仁不经意的微微一缩，暗含深意，再次面对初令，不得不有所顾虑。
尼林静默了几秒，锐利审视的目光直直望向初令的背影，终于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初令没有回答身后人的质问，他的头脑昏沉，像糊上了一层层的浆糊，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理智碎的七零八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爬完最后一层台阶，初令简单恢复一下，竭力撑起随时倒下的身体，踉跄的走到爱人身边。
艾以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初令面容疲惫，可依旧用柔情虔诚的目光凝视艾以的脸庞。
片刻，他擦干手上猩红刺鼻的血液，轻柔的抚摸上艾以的脸颊，淡淡的清澈瞳仁里，浅金色的光芒流转，闪烁不定。
‘时间停滞’的效果就要消失了，初令很害怕，他贴上艾以的额头，惶恐到了极点。
他现在这幅模样这么丑，这么狼狈，艾以要是看见了，该怎么办？一想到艾以会用一种悲伤的眼神看他，初令心脏绞痛。
“对不起，对不起……”一声声对不起泣了血一般充满了苦楚。
初令的声线变得战栗，他无助的跪在艾以面前，肩膀大幅度的起伏下沉，内心煎熬。
他没有任何办法去藏起来现在的自己，去隐瞒艾以自己这布满伤口的破败身子。
因为知道艾以的脾气和性格，初令能想象出来，艾以见到这样子丑陋难看的他会是什么样子。
艾以对他的喜欢和爱，初令一直很骄傲和珍惜，可现在，他突然想祈祷艾以没有那么喜欢他，喜欢的多了，痛苦也多了，他宁可艾以感情冷漠些，也不想看着爱人自责心疼，失控伤心。
时间终于恢复了原来的速度，冻结的三个人一时间全部恢复，指针再次走上原来预定的轨迹。
艾以在停滞之前没有说完的话响起：“您若执意，我只能以命相搏。”
尼林真要动手，艾以绝不会允许他伤了初令，父亲的刀子最后也只能落在艾以的脖子上。
“你要向谁动手？我？你的父亲？”
艾以深知这是大逆不道的行为，可他依然无比执着的挡在初令面前，不愿退让。
艾以没有注意到安德和秦德的不对劲，他暂且看不见身后的初令。
在听见艾以向尼林放下狠话，初令心里一紧，他伸手捂住艾以的眼，希望平息爱人的怒火和紧张，避免父子之间起冲突。
“别生气，没事。”
艾以只觉得眼前一黑，他突然愣住，身体刚刚形成的低气压迅速退去。
脸上温热细腻的熟悉触感，是初令的手，艾以有些不解，不明白初令这捂他眼的动作是什么意思。
反应过来之后，艾以奇怪道：“阿令？怎么回事？”
他现在急切的想要带初令出去，于是不等初令回答，抬手去扯眼上的手。
秦德见初令突然变成这幅模样，呼吸一停，错愕担忧的眉眼紧紧皱在了一起，这样子的初令，他看着都心疼不忍。
秦德小声念道：“小少爷……”
初令向他无声的摇摇头，没有回答，他另一只手自后向前的控制住艾以抬手想要扯他的动作，低声道：“艾以，没事了，我们回家吧，回北殿。”
看此情景，怔然在地的安德红瞳酸涩，胸口闷闷的，他回过神，皱眉移开视线，不忍心再看身侧的两个人。
尤其是初令，初令的模样很吓人，很糟糕，再看看楼梯上蜿蜒爬行的血迹，安德很难想象他经历了什么。
短短时间，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弄成这样，安德一下子就明白是父亲使用了‘时间停滞’，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初令遭受了什么，他们都不知道。
初令一张口，艾以瞬间便感受到了初令的不对劲，他的气息不对，很不稳，初令虽然竭力维持正常的说话语气，可是细听之下，还是听出来差别，很虚弱。
“你……”
艾以正要询问些什么，一旁的安德接收到初令的眼神，退后一步，地面光速的圈起一条圆线，在安德异能的作用下，三个人瞬间被包围。
安德隔着虚无缥缈的异能，冷眼望向沉默的父亲，时刻警惕。
对方没有阻拦的意思，他虽然疑心，可不想再耽搁，再待下去，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坏结果等着他们。
安德催动异能，黑雾包裹他们，红光一闪，消失在了空中。
尼林默许了他们的离开，见此状况，秦德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看样子，还是有转机的。
粘稠的血液从楼梯上一点点的滴下来，尼林从沉思中回神，迈腿上楼。
走廊上的血迹已经漫延到了楼梯口，而源头就在尽头的房间门缝里。
秦德跟在尼林身后，没有说话，已经做好了尼林怪罪下来的准备。
门虚掩着，秦德先一步上前握住沾血的把手，慢慢打开。
尼林面不改色的走进去，里面一片惨烈。
水晶墙上到处都是划痕和血渍，水晶球的碎片散落一地，灵灯也从天花板上掉落下来，继续散发幽幽的灯光。
战况看样子很激烈，这些海蛇巫师封印在水晶里，活了上千年，今日却在这里，被一个年轻的娃娃取血破阵，灵魂归葬，实在可叹。
正中心的蜡烛已然熄灭，黑色的巫师血顺着蜡烛光滑的烛身一点点流下来。
符文和咒语全部被海蛇巫师的血迹覆盖，有些变得模糊不清，可最突兀的变化就是地面上的法阵。
药灵的尸体已经散发出金黄色的光芒，这用药师血画出来的阵法被微亮的药灵填涂，清晰显眼。
“药灵，血阵，灵针，假死。”尼林站在这样子的房间里，大致推测出来发生了什么。
巫术只对有血有肉的鲜活人有作用，初令利用灵针封住心脉，靠假死一搏，暂且争得了一线的可能，侥幸没有变成一个不知感情是何物的怪物。
这是个好办法，尼林看了一眼身后人，也知道了是秦德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这个房间，替假死的初令取下了封住心脉的灵针。
他再次想起初令的身世，越发觉得这人的古怪，可能连他的儿子艾以也被蒙住了眼，瞒住了。
“巫儿，你苦心钻研了十年余载，这法阵困住了我，却没有难住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年轻人，你应该，很生气吧。”
尼林朝空气喃喃自语，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黑发黑瞳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