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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含血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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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峨苍穹山,长阶入云端。

该地远离尘嚣,亦非人迹罕至,但凡来此,皆往云麓山庄而去。距今一百多年前,大羲国末代皇帝曾敕令运道官员修建一条大路通向该地,直到现在,这条大路依旧尚存,只是年久失修,路面变得坑坑洼洼,杂草被马车碾碎了又长,因深陷原始森林,路上总使人提心吊胆。

此时,三辆华盖马车正行山道,缓慢前行的车轮发出“辘辘”地响声,每过一处,那些藏在密林中的鸟兽亦跟着躁动惊遁。

长顾马车,三个方箱华盖亮如铜镜,漆活更是考究,连上面的雕纹也是细腻到了极致,打眼一瞧,便晓得是一行腰缠万贯的富旅。

自炼道开辟,大羲国群雄割据,各州以王为尊,大肆招揽炼道氏族护法,在此之下,徇私舞弊者在所多有。法度不齐,盗贼十分猖狂。鎏州虽是太平,也难保穷山险路之间没有匪类。如此大张旗鼓的行走在深山老林之中,稍不留神就会招来歹徒。

不过,三辆马车的华盖前面,各坐一个驱车壮汉,各个虎背熊腰,体态彪悍,一双双冷目望之骇瞩。

几人都穿紧身炼服,左右两臂绣着两块补绣:左臂白底黑字,刺个“岑”字;右臂则是白底的蓝色浪花。

这行人一共七人,除了驱车的三个壮汉以外,马车之内还坐着两个壮汉和一位老人,另外还有一个行迹飘忽的少年。

却不说旁人,这一路上,那个少年神出鬼没,有时走在前面,有时走在后面,有时上蹿下跳,有时……总之,很不消停!

少年名叫慕容酒,长得俊是俊,肤色却有些黑,很像经年曝晒所致。

此时,慕容酒坐在第二辆马车的华盖上气定神闲。苍穹山无隅的身躯似乎近在咫尺,阳光在林隙中若隐若现。他颀长的身子随着颠簸的马车一摇一晃,一双机灵的大眸子闪闪发亮,目光也和身子一样忽左忽右。

末了,他看向马车上的壮汉,目光停留在白底的蓝色浪花上:九州以右为尊,壮汉右臂之图案代表效忠的势力。这个图案在鎏州随处可见,——慕容酒虽不是鎏州人士,也知道那是漫沲海的象征。

漫沲海属于炼道门派,创立较早,鼻祖华汲原是大羲国的将军,后来蒙成祖皇帝垂恩踏入炼道,随后便创立了漫沲海。随着门派的壮大,开元四十八年被封王位,领受鎏州作为封土,此后漫沲海便成了鎏州的主人。

壮汉左臂的“岑”字补绣,乃是岑氏的族徽。岑姓氏族根系鎏州,整个氏族就像一棵参天大树,枝繁叶茂,占据半壁鎏州。这个家族的历史远比漫沲海还要久远,而整个氏族合并在一起,甚至危及鎏王的权位。鎏王为了稳固统治根基,许多年前赐予岑氏族长公爵之位笼络麾下。

马车还在缓缓前行,慕容酒看着岑字补绣,倏尔莫名其妙地高呼一声,“气死啦!”一声脱口,一拳头打在华盖之上。

咚!

剧烈的声音突如其来,教同行的五个壮汉目不转睛地咽了咽口水。

华盖下面坐着一位老人,受此异响,整个人如惯惊雷,单薄的身子不禁大颤,一口凉气很快从喉咙灌下,撑圆腹部。

他乃岑氏的管家,名叫鲍福,特奉族长委派外出差办。作为一行人的领头,此行应是半差半玩的美好旅程,奈何一路上心惊肉跳,翕紧的嘴巴像是被人强行塞进一瓣苦瓜,还不准吐出,——表情不言而喻。

老人很难受,也很好奇,不知慕容酒的屁股为何具有水蛭般的吸附力?不该让他稳坐如钟,应把他摔死!

这个歹毒的想法一直在老人的脑子里绕啊绕啊,不知盘旋了多久,始终未能如愿。大抵觉得这个想法很难实现,他又想,不如换一辆马车吧。

但是,令他难以接受的是,——他刚刚换了一辆马车,那个慕容酒又跟了过来。仍旧坐在华盖上面。屁股下的老人,意识到这个年轻人是有意捉弄他的,想到这个,鲍福把屈辱咽在肚子里,一直在心里不停地咒骂。

“龟孙子,好没教养,难受啊难受……”鲍福有点控制不住,细微的骂声从龋齿间钻了出来,“……”

慕容酒身穿一袭青衫,手执一根五尺多长的铁棒,此时高高地站起身子,宛如青松。此行放浪形骸,手中铁棒早已打死好几头迷路的野兽,鲜血飞溅,现在他的裤子上面还能看到干涸的血渍。诸如此类的粗鄙行为不胜枚举,一路上也没有放过几个随从和老人,到了百无聊赖,便开始嘲弄。

“老东西,你又嘀咕什么呢?”他的听力很好,却没有听清,此时听到鲍福碎碎的低语忽而好奇。

鲍福是不可能回话的。

见其不答,不知想起何事,慕容酒又坐下身子,用一种轻蔑的语气说道,“你这老东西的脾气倒是挺好,倒没有那个老东西的脾气大。那个老东西可真是的,小爷保护岑嫣妹妹好好的,竟被他召回去了……”他俊气的脸露出一抹猥琐的笑,“那岑嫣妹妹真是好看!那双美丽的眼睛像是烙在本郎的心里,好难忘却啊!”说完,浓眉向下弯曲,笑容骤止,“小爷以为甘甜的爱情要来了,谁料一切还没开始,那个老东西竟让小爷去保护你们家的那个什么少主,真是气死我也……”

“对啦,老东西,你说说,你家少主和我的岑嫣妹妹是同辈吗?”

慕容酒喋喋不休,诸如此类的话已让鲍福感到厌烦。这个少年不仅无礼,还很唠叨。但是没有办法,慕容酒乃是炼士,修为也比五个壮硕的随从高出太多。老人实在单薄,连修炼者都不是,只能瞪着眼睛无可奈何。随从们看在眼里,亦清楚自己作为岑家堡的人,不该看到老管家受此侮辱而坐视不理,却是一声不响,任凭放肆。

五个壮汉号称“金沙五虎”,名号上很具气势,加之健硕有力的体格,难较易于之辈。面对慕容酒,几个人则缩着脖子,犹如几只嗷嗷待哺的小虎崽子。

这些怂态,让鲍福的白须一高一低,也没指望几个小虎崽子能够勇敢现身护住岑氏人起码的体面。便忍无可忍,一把推开锦帘,歪出脖子,“你!”

他卯足了劲,决定教训一顿来着,然而咬着牙说出第一个字后,便再也提不上力气,因此语气变得和缓很多,“小巨持,你还是下来吧,坐在马车里面多舒服?那上面硬邦邦的,得为自己的屁股着想啊!”

慕容酒呵呵两声,提着油腔说道,“老东西,你先别考虑我的屁股啦,小爷倒是有些担心你。这条山路这么颠簸,你这一身老骨头,吃得消吗?对啦!你是不是犯了什么过错?否则你们族长怎会一直派你上山?听说你们岑氏的二少爷岑敖,又抢了几个小美娥,那家伙倒是懂得刺激……喂,你该不会也和那个岑敖一样,也做了这些个强抢民女的勾当吧?啊,你们族长要是拿这件事罚你,倒也不重!给你长长记性也好!不过话又说回去,如今哪个高门没有做过欺男霸女的好事?你也不必耿耿于怀,反正过不了多久,你一口气接不上,人间到此了账……”

慕容酒口中的岑敖,乃是副族长之子,他出身岑氏嫡系,身份本来就很尊贵,且母亲乃先代鎏王之女,实属先代鎏王的亲外孙,身份自然更加尊贵。未曾想,这个慕容酒口无遮拦,不留一点情面,把岑敖背地里做的事情,一并吐露了出来。

这倒没什么,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是祸是福,不关鲍福的事,但是慕容酒后面的质疑以及咒骂,让鲍福再也经受不住,不禁大声反驳,“胡说,老奴怎会干出那种伤风败俗的事情?决无此事!你不要含血喷人!”

他毕竟年事已高,一直抬着脖子有点酸痛,便缩回马车里,说道,“小巨持,还请嘴下留情,切莫乱说啦。族长一直委派老奴,那是因为我家少主脾气古怪,从小就古怪,算是不近人情吧!当年少主一气之下离开岑家堡,便再也不与家人接触,现在的岑家堡,能让少主顾念情份的,还有谁呢?老奴今年七十有二,在岑家堡做了一辈子管家,一来看着族长长大,二来看着少主长大。如今岑家堡十几个管家,就数老奴的资历最高,族长让我去请少主下山,那是看重老奴的辈分!什么强抢民女……小祖宗哎,就给老奴留点颜面,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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