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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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电视新闻里放着武汉封城的消息，向有东一个人端坐在沙发上看。
厨房里面，是向妈妈剁肉的声音，每每接触到案板，便咔咔作响，钝了的刀具一点也不好用，向妈妈不得不使出比平常更大的力气。
“小点声，看新闻呢。国家大事。”
向有东不耐烦地往厨房里道一句。
“还国家大事，家里菜刀旧了都不知道换新的，你能有什么见解？”
“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是是是。”
向妈妈看似应和他，手里的刀却攥得更加紧了，剁肉的声音随着手起刀落也大了更多。
外面这噪音太大了，向晴比吵得再也睡不下了，一屁股坐了起来。
她穿着厚厚的睡衣，披头散发，半睁着眼睛从屋里走出来。
“起来了？”
向有东听见身后的动静，往后看了一眼。
“嗯嗯。”
向晴点点头，碎发顺着她的动作，落下来乌黑的几缕。
“妈？”
“干什么？”
“没事，我喊喊你。”
孩子粘人，向妈妈烦得很，但转念一想，这不就是幸福的烦恼嘛。
“出去把垃圾倒了吧，女孩子要多学学这些。”
向有东拿起一侧的打火机，点支烟，心满意得吸完又吐口气。
“哦。”
向晴表面上应了，心里咒骂他无数次。
自己大早上舒舒服服看新闻，让别人倒垃圾。
是男是女学不学家务活和你有屁关系？
她没好气下了楼，周围静悄悄的，底下再也没有熟悉的叫卖声。
卖煎饼果子的老奶奶，卖热饮的阿姨，卖水果的中年男人，皆没了踪迹。
不过过年了，这也正常。
可是，这也不正常。
朝外看，马路上人也稀疏着，丝毫没有之前过年的那番热闹光景。
向里看，小区里晨练的大爷，跑步的青年人，小贩子都瞧不见了。
向晴原先最烦吵闹，可现在冷清下来，又觉得落寞万分。
外面呼啸着凛冽的寒风，她左手揣进兜里，右手捏着垃圾桶，小跑到了家里。
“洗洗手，吃饭了。”
向妈妈已经端好了饭上桌了，向有东此刻正小酌一杯。
“你喊喊你弟弟。”
他道。
酒精灌进肚子，红的却是脸。
“向空，起来了！”
见无人应答，她索性推门进去。
里面的人横七竖八躺着，被子被提踢到床下，床上的人带着轻微的呼噜声。
“起来。”
向晴伸出脚踹他。
“起开。”
他挣扎片刻，使使劲从床上做坐起来。
“头疼。”
他半睁着眼，手扶上那热额头。
“啊，不会吧，你中招了？”
向晴原本站在床边，见状，一下子就跳开了。
“真怂。”
向空鄙视她，啐她。
“安全第一。”
说这话的时候，向晴跑出去，从外面西南角处找到一个体温计，精准投送到向空的床上。
她不等回应，便落座吃饭。
“怎么了，还不回来？”
向有东问。
“他头疼。”
她答。
“发烧了？”
问话的人神情严肃，也紧张起来。
“不知道，可能吧。”
“我看，就是玩手机玩的。那有那么多事唉，又头疼又眼疼，都是因为看久了手机。”
向妈妈加大了音量，故意说给里面的人听。
“烦死了，我没发烧，就算发烧，也和它没关系。”
里面的人也回一句，有气无力的。
向空拖着疲惫的身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伸手要拿盘子里新烙的饼。
“洗手去。”
向晴用筷子另一端敲打他欲要伸出的手。
“知道了。”
那被敲打的人语气里面满是不耐烦。
“别说，你妈妈这个油饼烙得不孬。”
向有东最近心情佳，吃得也比以前多了好多。
“嗯，好吃。”
向晴啃着油饼，含糊不清答一句。
这三人吃得正起劲，向空洗洗手，鞋子在地板上拖沓着，缓步向前。
“快点吃，粥都凉了。”
“我就喜欢凉的，烫的对胃不好。”
“……”
向妈妈无言，给他个眼神警告，这才闭了嘴。
煮了五个鸡蛋，向空那一个吞下去之后，桌子上就剩下孤零零一个了。
向晴讨厌这样。
为什么不能煮四个，均分不好吗？
她不好意思伸手去拿，双手端着粥，咕嘟咕嘟下肚，还剩半碗。
“这个，你吃。”
向有东递过去，放到向妈妈的碗边。
向晴有时候想，她这爹不靠谱，爱吹牛，还不讲卫生，妈妈却不抛不弃。
是不是这时不时的温暖，留住了她。
时不时的温暖才最要命。
“我不吃，给小孩。”
向晴听这话，头低得更多一些，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
“向空，要不要？”
向有东又放在向空的碗边上，一个没留意，鸡蛋撞着碗又滚下去。
“我也不爱吃。”
向空拒绝，又递回去。
好好的鸡蛋，一来一回，又一来一回，壳早已稀碎不成样子，幸好里面还算完整。
“向晴，你……”
他不信邪，挨个问一遍。
说这话时，向晴碗里的粥见底了，一粒米也没剩，只留了一点点粘稠的粥水。
“我不要，饱了。”
她语气有点冲。
她腾一下站起来，两只后腿发着力，把椅子用力撞出去，留下刺耳又尖锐的刮地板声音。
一如男人先前那番话，刺耳又尖锐，字字句句插在她的心口。
向有东不解她为何这样，面色也转黑。
他赌气一般大口吞着鸡蛋，一下子噎到，又喝了几口粥一同咽下去。
先后问谁并没什么，可每次不管是什么事情，她向晴永远是最后一位。
一而再再而三。
这就忍不了了。
这当然忍不了。
不过年初一的早上七点，她就早早吃完饭，还洗完了一堆衣服。
看着衣服一件一件被晾在绳子上，污渍全部清除，她心情也好了很多。
边上的手机响起来，是她那小组员发来的简讯—新年快乐，向晴要岁岁平安。
嗯，要岁岁平安。
我们都要好好的。
她余光瞥到了楼下，安静得出奇的楼下，想着。
“姐，衣服滴答水了。”
“哦，我马上就拧干净。”
她快速回了一句—我们都要平安。
放下手机就去接毛衣下摆滴落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