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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吃饼子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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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格,你给不了我要的!”

绝望而决绝的声音在耳边反复响起,令杨格心痛如绞,霍然惊醒,原来又是梦境。这人哪,怎么稍微放松下来就会......掀开身上大衣,扒拉开窝棚口子上厚厚的衰叶,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似乎马上就要降下雨雪一般。这场雨雪酝酿了好几天,一旦落下多半就会不休不止。

“杨大人。”窝棚外,一名功字军督标亲兵扎马作礼。

“几时了?”

亲兵回答:“晌午时分,就快开饭了。”

居然睡了一整天?!也是,从20日出侦察任务开始到昨天战后,整整四天三夜的时间里,杨格的神经一直高度紧张,也没睡过一个囫囵觉,这次总算把欠下的瞌睡补足了。

“大人,军门大人留话说,请你醒转后即去依帅大帐军议。”

杨格匆匆收拾了一下,即骑马赶到柳树林后的黑龙江军大帐。

“杨大人到!”帐外的戈什哈也不通报,径直高声唱喏着伸手示意请杨格入内。

帐内,首位上的依克唐阿和聂士成并肩坐着,依克唐阿在左,为主,聂士成在右,为客。两军将领耿凤鸣、吕本元、孙显寅、江自康、徐庆璋、寿山、扎克丹布、德英阿等人也分列左右,各自坐在马扎上喝茶叙话,督标哨官福海提着大瓦罐殷勤地给将领们添水。一见跟随传报声入内的杨格,众人又俱都收声,一个个望望杨格,又看看两位主帅,随即纷纷起身。因为两位主帅已经微笑起身,依克唐阿更是抢先一步指了指首座案台旁边的马扎道:“杨大人总算醒了,来,坐,看茶!”

杨格却从老将的眉目中看出,那抹笑意是挤出来的。落座后,看看左右的将领们,一个个......怎么?细河大捷的兴奋劲儿这么快就过去了?

“旅顺失陷!”聂士成恨恨出声。

杨格头脑一阵发懵。

旁边寿山赶紧推了推杨格,低声呼叫:“杨大人,杨格!致之老弟!”

旅顺,旅顺军港,大清国建设近代海军和近代海防的心血,也是洋务运动在军事方面的代表作品之一。想清楚旅顺港对如今的中国具有重大意义之后,杨格突然生出一种无力感来,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一个问题日军击中了满清朝廷的要害,恐怕和谈就要开始了!

对整场战争,杨格也曾经设想过,最糟糕的情况也莫过于此。可是,他总寄希望于通过自己的努力,多打两场胜仗,提振清军士气,相机参与指挥影响更大的战局。即便中国最后依然求和,条件却不会过于苛刻。

历史记载,《马关条约》割地台湾、辽东半岛,赔款两万万两白银,加上旅顺、威海军港设备、军械被拆卸、舰船被掳走,实际损失达四万万两白银之多。这些钱养肥了日本,使之快速进入工业化国家行列,而中国所谓的“同治中兴”神话破灭,越加陷入绝地不可自拔。

别急!别急!不能慌,不能乱!再想想,站在自己这个位置上,还能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至少,表面上应该自信满满的,不至于影响在座将领的情绪。嗯,得提起精神,拿出一个适应现阶段战局的方案来,再打一个漂亮的胜仗出来,抵消旅顺失陷这个消息带来的负面影响。

不自觉的,杨格已经把自己定位在将帅的位置上。

“依帅,聂军门,诸位统领大人不必丧气!这场战争远远没有结束,刚刚赢得细河歼灭战胜利的我军还有能力赢得更大的胜利!”

掷地有声,铿锵有力的话震动了大帐内所有将领。只不过,震动归震动,现实归现实。

记名总兵夏青云对某人有些意见。他可是听说了,杨格跟延山是拜把子兄弟。因此,延山的二哥永山的马队被安排在细河河谷南面的密林中,而自己的马队却被安排三庄子,过那一片河滩地浪费不少时间,故而,自己的马队营获得的战果还不及永山的马队三分之一。战果少了,总兵大人倒也无所谓,可手下的弟兄们不甘心咧!苦哈哈的弟兄们来当兵不就是为了吃饱饭、挣点小钱花吗?一个倭鬼子的脑袋五两银子!,

“杨大人,那你说说怎么对付通远堡的三千多日军?又如何拿回旅顺军港?”

“夏镇台请少待。”杨格向夏青云点点头,转向两位主帅,拱手道:“依帅、军门,杨格请借地图一用。”

谈军事没有地图无异于空口白话。

“上图子!”

“辄!”福海立即从依克唐阿的背后角落里找出一堆缴获的日军地图,翻捡一阵,拿出一张来给杨格看了看,问:“杨大人,这张合用吗?”

“借问,通远堡什么时候有了三千日军?”

福海很恭顺地压低声音道:“这些日军昨夜从凤凰城出发,刚才巴哲尔的斥候队回报,这三千多日军已经到达通远堡,随后就派出侦骑跟巴哲尔他们交火,敌军骑兵多,巴哲尔也机灵,向北边的赛马集方向跑了,估计晚上才能回来。”

“俘虏审讯结果出来了吗?日军各部驻防情况有没有?”

“有!”福海回头看了看依克唐阿,见将军点头认可,显然并不认为两人的交谈失礼。“据日军俘虏户田广松中尉说,在22日之前,日军第十旅团司令部驻凤凰城,12联队两个大队正从宽甸返回途中,22联队指挥部驻草河堡,重组的第三大队在旅团司令部所在地。”

“第五师团第九旅团呢?”

“11联队在九连城,21联队和部分骑兵、炮兵组成右翼支队迂回析木城。”

杨格清楚了,点头提声道:“那就是说,通远堡之敌极有可能是日军第11联队和12联队?从日军进驻通远堡就派出骑兵驱逐我军斥候来看,日军应当还有后续兵力,不仅仅只有三千。而且,作为一个旅团司令部领率两个联队的兵力,旅团级的行动势必得到师团更多配属分队,也不仅仅是三千人,而应该是五千人左右。不过......”

“五千人!”依克唐阿和几位将领异口同声发出惊呼。聂士成却满脸沉重之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需加强凤凰城雪里站通远堡以东这一线的侦察。”杨格心知肚明,凭清军在草河堡一带的8000人马,即便如今是士气高昂,也难以与五千日军决战取胜。“特别要注意凤凰城和雪里站,日军不可能倾巢而出,置两地守备于不顾。只要我军立即出动相当数量的马队从北面迂回凤凰城雪里站之间,日军就势必分兵!依帅、军门,此事当立即进行!”

依克唐阿和聂士成对视了一下,聂士成伸手作出请的姿态。

“德英阿!”

“标下在!”大约四十来岁的德英阿身材高瘦,甚至给人一种单薄之感,不过起身抱拳应答时的气度倒也显得威武有力。

依克唐阿向杨格点头示意,杨格虽觉不太合适,也只得向德英阿打了个拱手,指点地图道:“请统领大人立即派出得力的一营马队,向北经马鹿甸子迂回雪里站以东,以哨为单位在雪里站、凤凰城以及北面的石城堡、铁佛寺一带游走机动,遇到小股日军可攻击之,但不可恋战;如有大股日军尾追,则退向赛马集,积极联系延山新营配合作战。”

“办下去!”不等德英阿请示,依克唐阿就发了话,完全信任、依赖杨格的架势十足。

“辄!”德英阿领命出门,临出门时还回头看了杨格一眼,目光中自有别样意味。

“一营马队游击作战乃是惑敌之计,不可能牵制太多敌军。依帅、军门,诸位统领大人,杨格想......我军应当立即撤围草河堡,兵分两路,芦榆防军返回连山关、摩天岭;黑龙江军以马队在草河堡樊家台通远堡金家河雪里站一线游动击敌,以此掌握敌军动向和各要点驻防兵力虚实,再行决定集中兵力攻敌一部。五千多人呐,这么大一块饼子,咱们的胃口小,只能一小口一小口的吃,总有吃完的那一天!”

“哄......”最后一句话把原本神情紧张的各位将领逗笑了,从笑声中,从杨格的话意里,人们看到了处于劣势条件下赢得胜利的希望。不就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吃饼子吗?

寿山笑道:“杨大人,你这战术可以叫做吃饼子战术吧?”

众人又笑,依克唐阿却和聂士成头碰头交谈了几句,摆手止住众人,向杨格问道:“真要放弃即将到手的草河堡吗?折子里,本将和聂军门可都说草河堡指日可下!”

大帐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杨格脸上。赛马集、连山关、细河......不知不觉间,人们似乎已经开始形成某种习惯了。五千敌军,对当今的清军来说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

连山关细河一战,杨格穿针引线达成了黑龙江军和芦榆防军的联合作战,拥有八千兵力的优势,动用其中近三千人在细河河谷围歼敌一个大队700人,还给跑了100多人。四倍于敌,谋略得当,指挥得力方才得到如此战果,如今,八千清军对上五千日军,根本没有会战取胜的可能,况且,草河堡之敌还未曾解决,如欲与敌主力会战,原本是盘中餐的草河堡敌军就变成心腹之患,这仗怎么打?!

反正,杨格自觉没有一分半点的把握!

“杨格啊。”聂士成从部下幕僚的面色中看出不少东西来,遂道:“芦台调来的四个步队新营和两哨炮队,今晚就可抵达连山关,明日可到草河堡,略作休整即可参与攻打草河堡之役。咱们只是拿下草河堡而已,并不与敌军大队交战。噢,两哨炮队带来四门新式钢炮和两门铜炮,攻城之战,我军火力还算充足,草河堡敌军不多,应有可能一战而下。”

依克唐阿握拳作势道:“齐字新营和靖边新军也快到了,届时黑龙江军就有可战之兵18营,本将还檄邀定边军统领张锡銮大人率部前来助战或出兵宽甸,威胁日军侧翼。如此,咱们即便与倭鬼子第十旅团主力对上,也未尝不可一战呐!士气可鼓不可泄,草河堡,必须拿下!”

通远堡目前有敌三千余,估计的后续部队和留驻凤凰城、雪里站的部队加起来不少于两千人,草河堡有一千人,实际上,在辽阳东路战场上的日军就这么六千余或者七千人。得到增援后的清军约有一万四千人左右,乍眼看去,整体兵力两倍于敌,在当前的草河堡内外,敌我兵力更是八比一,如果仅仅把战役目标限定在拿下草河堡的话,应当毫无问题。

恐怕,这就是依克唐阿和聂士成的信心所在吧?可是,日军在通远堡的三千人是吃干饭的?这边枪炮声一急,焉能不来增援?恐怕,日军就是等着清军强攻草河堡,一旦两军在堡内外打成胶着战,通远堡之敌三千人出现在围堡清军背后......嗯,这也是两位老将之所以面色沉重的原因吧?

士气可鼓不可泄,这话有道理,特别是对于连战连败,好不容易捞到两场胜仗的清军而言。真的不容易啊!八千人士气高涨地围了草河堡,主帅又放了拿下草河堡的话出去,此番若灰溜溜地撤退了,放过堡内那一千日军......这话听起来咋就不是味道呢?

如何权衡利弊,如何争取胜利?帐内诸人都指望着年轻的杨格。

“依帅,军门大人,各位统领大人,标下还是不主张与敌第十旅团会战,还是觉得芦榆防军撤回连山关、摩天岭固守,派遣得力一部协防海城;黑龙江军以得力马队运动作战牵制敌军,也可抽调一部兵力南下海城。旅顺失陷与否,辽阳东路都注定不是整个战局的窍眼,至多就是一个辅助战场而已,咱们拿下草河堡,挡住日军第十旅团主力,对整个战局而言并无决定性的作用。反之,如果我们协助友军坚守海城,保障摩天岭侧翼,保障辽阳南路与敌相持的局面,朝廷要持久抗战也好,要和谈罢兵也好,都还有转圜的余地。一旦海城失守,摩天岭侧后翼势必受敌威胁,更重要的是日军可以经海城北上辽阳甚至奉天,西渡辽河进逼锦州、威胁山海关,若再起一军经海路运输登陆山海关或芦台、大沽口......”

杨格哗啦一声将地图展开来,让诸位将领都可以将整个战局看在眼底。,

依克唐阿和聂士成交会了一个眼神,俱都看到对方眼里的异样神采。

受朝廷之命在辽阳东路抗敌的二人,自然将辽阳东路战事作为重心,也就将目光、思维禁锢在辽阳东路战场上,犹如坐井观天一般。方才杨格一番话,让二人都生出一种跳出禁锢,天宽地广的豁然开朗之感。

杨格,哪里是将才二字可以形容,单论军略足当“帅才”也!惜乎......可惜啊,朝廷规制,防勇出身的杨格能够机缘巧合地爬上天津镇西沽守备之位已经是大造化了,如此急切间怎么可能攀上全军、全局统帅之位?

十多天以前延山、巴哲尔等人曾经生出的感受,如今出现在两位身居高位者心里,幸运的是,这二位都与杨格建立了某种友善的关系,也是识才爱才之人,并未因为某人有些不识体统而生出什么别样的心思来。

“依帅、军门,诸位。”聂士成旁边的老总兵耿凤鸣开了口:“耿某以为杨大人所言极是。抛开增援海城不谈,草河堡不好攻呐!新奉军两个营,老奉军一个营,三营之众有地利之优势轮番攻击连山关,纵然有军门不可攻克之命令,却在前日作战中伤亡四百余人,几不成军呐!昨日,连山关日军兵力大减且慑于河东战事而惊慌,不知战守,我新奉军、镇东军、仁字军合力一鼓作气攻下连山关,歼敌六十余,却也付出近百人伤亡的代价。今日之草河堡,地利在日军,堡墙也较连山关完整、坚固,且有日军千余,我军若要强攻,非全力以赴、付出极大代价不可!若攻而不克,通远堡日军击我侧背,则有全军崩溃之虞!还望依帅、军门三思呐!想我新奉军那几百弟兄唉!”

说到伤心动情处,须发斑白的老总兵已是双目含泪,浑身微微战栗。

杨格察言观色,心中却有些微微后悔。自己有些莽撞了,明明察觉了两位主帅都有拿下草河堡之意,那就应该先行策划,待得会议散了再私下进言劝阻,献上全局之策。如此可以保全主帅的颜面,更可以让主帅在部下众将中保持较高的威信。这一点对依克唐阿来说可能还不重要,对聂士成却尤为关要了!

草河堡能不能打?能,需要冒险!能不能拿下来?按照清军战力来看,难!战前军议中对草河堡之敌并非强攻,而是“逼”字诀。如今日军大队来援,看来已经没有时间围堡实施“逼”字策略了。那,就只能狠狠揍他一拳,然后突然撤兵,让憋足气全军来援的日军第十旅团主力扑一个空!

“草河堡要攻,但不可攻克也很难攻克!”杨格说着,回头看了看诸位统领一眼,又道:“我想依帅和军门的意思是以打草河堡吸聚日军主力来援,另发扬我马队优势,间道出击通远堡、樊家台一线,让日军来回奔命,弄不清虚实,今后则不敢尽其主力强攻连山关、摩天岭了。”

“嗯......”依克唐阿和聂士成相视点头微笑,依克唐阿挥手道:“杨格所言正合我心,今日军议就此作罢,各部统领速速回去整理部伍,特别要注意通远堡方向的警戒。散了吧!杨格留步。”

杨格根本就没动,他知道自己已经说服了两位主帅。接下来,应该在私底下把如何打草河堡、迷惑日军一事谈妥;再把撤军摩天岭后两军配合的细节梳理一遍;还要在前番赛马集的整编新营计划基础上,把黑龙江军、芦榆防军能够抽调的部队集中起来整训,然后开往海城,那才是大局所在!

哼,小日本儿把第五师团主力都压在草河堡一线了,老子偏不跟你硬碰!只要有个半月时间,只要两位主帅全力支持,老子一定能整顿出一支可战之兵来。那时候,南下增援海城也好,东出连山关邀战也罢,这场战争还没完!十一月二十五日午后,雨雪霏霏,寒气逼人。雨夹雪下了大约两个小时,雨少了,雪多了,大片的雪花从半空中纷纷扬扬洒下,轻灵、飘逸,气质脱俗。

草河堡内外突然响起密集的爆炸声,一阵又一阵,轰轰隆隆,声震百里。不多时,爆豆一般的枪声响起,枪声和炮声的合奏传到三十里外的通远堡,却令正在安抚伤员的第十旅团指挥官立见尚文少将笑逐颜开,连声向躺在炕上的今田唯一少佐道:“清军此番攻堡,乃是自取死路,今田君不必因一战之败而难过,皇军的细河的牺牲,定要清军百倍奉还!”

今田唯一身受重伤,被部下抬着绕道千山北麓送到通远堡,又提振精神报告了细河、连山关战况,此时哪有心思听旅团长说什么呢?哎,实在撑不住了,撑不住了,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立见尚文自觉无趣,带着几名随从军官回到指挥部。

草河堡内的兵力、兵器、弹药、粮草、医药诸般情况弄清楚了,富冈三造中佐凭借手中的力量完全可以支撑几天时间。至少,中佐需要支撑36个小时!以便第十旅团各部从容部署、运动到位,再向清军展开致命一击。

此时的立见尚文少将确实很是自得。他亲率两个步兵大队和一个骑兵中队赶到通远堡时,故意没有驱逐清军斥候队,待21联队第二步兵大队在大队长山口圭藏少佐率领下赶来时,才派出骑兵追杀清军斥候。此时,想必大军压境的消息早已传给聂士成和依克唐阿了,故而,清军慌慌忙忙的不顾天气变化之不利因素,仓促发起对草河堡的进攻了。

草河堡的枪炮声被厚厚的泥砖墙阻挡不少,指挥部里显得很是安静,一种酝酿着狂暴杀戮情绪的安静。

作为第九旅团的军官,几天前还是师团参谋官之一的山口圭藏少佐得了立见尚文少将的尊重,享受了客人一般的待遇。此时的少佐刚刚从师团司令部出来带兵,急于建功之心身为迫切,耳听枪炮声,目睹少将阁下和第十旅团司令部军官们的气定神闲,自然有些焦躁起来。

少将心目中,依然把山口少佐看做师团参谋官,是师团长野津道贯中将的亲信幕僚。有消息说,第二军司令官山县大将因为冬季作战策略问题与大本营发生冲突,即将去职回国,大本营有意让野津道贯中将继任军司令官之职。在此时此刻,山口少佐从师团参谋部下到大队担任大队长,显然是紧急人事调动,为山口少佐增加大队级指挥职位的履历,若能在第十旅团任上建功更好,到时候就能名正言顺地跟随中将阁下去军司令部任职了。

想来,山口少佐此时表现出来的急躁,也有此等因素的影响吧?

替上官培养一名年轻军官,为自己在未来的军司令部找到一个朋友,这事儿立见尚文还是极愿意作的。他脱了军靴坐到炕上,指了指炕台的围棋棋盘,向山口圭藏微笑道:“来,山口君,你我对弈一局,如何?”

“是,旅团长阁下,卑职乐意从命。”话虽这么说,等山口少佐带着满怀的心思和不解盘腿坐到少将对面时,他忍不住又道:“将军阁下,为何不增援草河堡?刚才卑职也听说了,草河堡只有我军一个步兵大队和一些炮兵、骑兵分队千余人。情况万分危急啊!”

立见尚文把精美的黑子棋盒推到少佐那一边,神态恬淡地说:“山口君,此乃对弈之局,无需客气自谦。至于增援嘛,肯定会有的,但不是现在。我们需要的是清军与我22联队打成胶着态势,再一击破敌。再者,今日雪花飘飘,恰如春来烂漫之樱花飞舞,山口君,枪炮在此时是不顶用的!”

能在师团司令部任参谋官,山口圭藏绝非庸碌之辈,经少将这一番提点,立时领悟到其中精髓。

别看草河堡那边枪炮声一阵紧过一阵,那是浪费弹药,虚张声势,清军不是一贯如此嘛!?大雪天,视野有限,百米左右皆不可视物,枪炮如何取准呢?此时枪炮声偏偏紧急,那就证明清军没有舍弃枪炮之功而行白刃战,即便八千清军有勇气对一千日军发动白刃战,能胜吗?22联队的第二大队必胜!因为有堡墙环绕,日军可居高临下,可灵活调配兵力,而第十旅团又是享誉全军的,敢于、善于打白刃战的部队。,

反观清军,从开战以来,似乎只有左宝贵所部在平壤一战中发起过一次小规模的白刃战,还是以失败而收场。

难怪,少将阁下是如此的气定神闲呐!

想通此节,山口少佐抛开杂念专意于棋局,竟然与立见尚文棋逢对手......都他娘的臭棋!

天色渐渐向晚,一片片飘舞的雪花不知不觉地变成了大片大片似乎是雪团子一般的东西。拔刀队长出身的旅团长似乎要将高雅贯彻到底,依然在棋盘上寻找乐趣,少佐也乐意奉陪,用更臭的棋艺给少将制造大杀四方的快感。

“报告!”

“嗯!”立见尚文不悦地看向门口。

卫兵立正报告:“旅团长阁下,炮兵联队第三野炮中队池田大尉求见!”

池田岗平大尉?!

哗啦一声,棋盘被掀翻了,旅团长来不及穿鞋就跳下热炕,急急道:“快,快来见我!”少佐也醒悟到战况失去控制,立即下炕、穿好军靴立于一旁。池田大尉不是被牢牢地围困在草河堡吗?草河堡方向不是还有枪声传来吗?大尉是如何突破清军攻击线来到通远堡的?莫非是草河堡失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旅团长阁下!”池田岗平炮兵大尉带着飞舞的雪花闪进门内,肩膀上、军帽上、眉毛胡子上都是一层白,他躬身立正后,神情沮丧地道:“报告阁下,我们上当了,统统上当了!清军大部在雨雪刚刚转为大雪后不久就已经撤走,在草河堡外的只有不足两营兵力!阁下,我们的作战计划落空了!”

所谓作战计划,就是驴推磨战术,在昨夜由再次潜出草河堡的小矶军曹传达给第二大队。

似乎是为了证明池田大尉的话一般,草河堡的枪炮声遽然消失了。

“八嘎!”立见尚文愤怒了,自己放弃进军赛马集,精心谋划了草河堡战役计划,竟然落得如此下场。这,就好比自己憋足全身力气击出的一拳打在空气中一般,空落落的感受,用力而无法见效的感受,令人窝火,愤怒,所有负面的情绪突然爆发出来。“你们,你们这群混蛋,富冈三造,混蛋!”

池田大尉心道:富冈三造确实是混蛋,可这个作战计划是旅团制定的。天降大雪,视野不清,清军突然发起进攻,谁能分辨出清军竟然是佯攻呢?毕竟,清军刚刚在细河打了胜仗,收复连山关,士气正盛,又以绝对优势兵力围攻草河堡,谁能想到居然是佯攻?居然是虚晃一枪?这分明就是把第十旅团的所有官兵当成猴儿戏嘛!

其实,天气变化之前,清军将领和杨格并非如此计划的,只是随机应变,改佯攻疲敌为虚晃一枪,安然撤退而已。这,池田大尉当然无从得知,此时的他只能不住地“哈伊哈伊”地鞠躬点头,承受旅团长的怒火,暗暗在心中痛骂派自己来到通远堡报告的那个混账王八蛋富冈三造。聂士成回到摩天岭时,天色已经黑尽,大雪依旧绵绵。他未曾休息就令人挑了气死风灯,唤来营务处参赞戴超,一起到“营务处参赞军务诸人”的宿处查看。

松木屋里只剩了一个铺位,还是新砌成的火炕,老将特意摸了摸炕头的缎面厚被,觉着满意了,“嗯”一声转头看向戴超,笑道:“不错,成个样子了,像是一个六品守备的屋子。”

戴超面色平静,内心却是波动不已。略一斟酌,还是拱手言道:“军门对杨格的宠溺堪称太过,令标下略有不解。”

“呵呵。”聂士成轻声笑了笑,又走到一旁查看新打造成的案台,今后的一段时间里,杨格可以在这里搞他说的什么“图上作业”了,至于戴超的话嘛......权作没听见罢!

别人兴许不知,可聂某人不能不自知!

没有杨格的芦榆防军和黑龙江军算什么?步队,火线不整,遭遇敌军迂回即溃;马队,屡次冲敌不动,往往死伤惨重;炮队,打不准也跑不动,每一战都是丢盔弃甲,遗弃火炮、弹药无算。杨格一出现,步队阵线严整了,经得起小鬼子冲击几次了;马队突然大发神威,那个夏镇台再也不惧突击日军阵线,反倒抱怨杨格将其进攻准备位置安排得靠后了,有私心?!炮队脱胎换骨,炮弹打得又准又狠,还懂得主动出击配合马步队剿灭残敌了。

变化不可谓不大啊!

这些都是老将在三庄子高地上亲眼所见,那时候的震撼之情几乎难以言表!今儿晌午在依帅大帐军议,杨格所言又让聂某吃了一惊,看来,此人的才华不止如此啊!故而,今日的聂士成可以在感情上不亲杨格,但在军务上不能不信杨格,亲信亲信,亲与信,两者缺一不可。让戴超等人搬出松木屋另居他处,为杨格置办了这间还算过得去的屋子,就是老将要向年轻有为者表示亲近、关心之意。欲要杨格成为自己的亲信大将,这些事儿就当得起老将去做。

有杨格,用杨格,重用杨格,亲信杨格,杨格就会以一个个的胜仗来回报。对此,聂士成坚信不疑。

不过,戴超此言也有些委屈之意啊!是哦,商德正去定边军帮办营务处,协助张锡銮了;胡殿甲升了左营营官;刘松节看来是要跟定杨格了,之前的表现也可圈可点,若非新到营队中没有马队,否则刘松节也能领一营骑兵了;至于戴超......目前在周鼎臣的前敌营务处办事,可周鼎臣从左营营官变成前敌营务总办,原本就是要进冷宫三省吾身的!任谁跟着他,暂时看来自然没啥好处了。

嗯,戴超拿杨格的待遇说事儿,其实是说他自己。

“戴超啊,新到四营步队,我意恢复武毅军之号,以冯义和为分统,你、姚良才、杨格、聂鹏程为营官,你道如何啊?”

戴超转怨为喜,急忙深深鞠躬作礼道:“标下多谢军门提携!”

聂士成伸手托了戴超的小臂一下,道:“起来,无须多礼,这是你应得的。新营四营官中,你跟我最久,在台湾同历生死,情逾父子。看到昔日的马弁当上营官,老夫我也颇为欣慰啊!不过,你需牢记一句话,切勿妄自尊大,小看了旁人!对杨格,你要着意亲近之,他身上的本事,哼哼,你能到几成就不错了。看人家刘松节就比你机灵,此战,战前侦察是他跟随杨格,撤军回关,又是他追随杨格协助夏镇台和胡殿甲断后,机灵呐!”

说着,聂士成屈了右手的三根手指,在戴超头顶上敲了几下。

“标下错了,标下一定跟杨守备处好关系,处得跟亲兄弟一般。”

“做人要有肚量,那日冯国璋丢了杨格一个死耗子,杨格不仅不怪罪,还故意拉了冯国璋一起在三庄子高地压阵,此战有功官佐名单中,冯国璋就排名第六。用心一点,带好弟兄们,多贴近杨格,以他为师,今后有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

言毕,聂士成举步出门而去,留下戴超在那屋里咀嚼军门大人的话意。

黑夜中,狂风裹着雪花呼啸而来,三庄子以东的大道上人潮涌动,几支松明火把在风中忽明忽灭。

“一二,嗨咗!”

“一二,嗨咗!”

功字军炮队营哨长杨骐源大声喊着号子,一手高举火把,一手使劲地推动炮车轮辋。两只木制包铁的轮辋深深地陷入雪地之中,使得重达八百斤的炮车寸步难行,即便是六名炮勇使出了吃奶的劲头,马夫子也毫不留情地朝两匹挽马的臀上抽打鞭子,37炮仍然耍着小性子,就是不挪步。

做戏做全套,为了让草河堡的日军产生清军即将强攻的错觉,杨骐源带着两门37炮成为断后部队的一员,最后一炮放出时,估计大队已经抵达细河东岸了。此时,左营正超越炮队向西退却,在这支小小的炮兵部队后面,就只有记名总兵夏青云的马队了。

冰天雪地里,杨骐源急得满头大汗,万一马队过去了炮车还动不了,那就得弃炮了。从朝鲜开始,丢盔弃甲已经变成了清军的常态,不算稀奇了,可从昨天的细河歼灭战开始,一切都要推倒重来!至少,杨骐源是这么想的。

“妈的!拿着火把,闪开!”将火把递给身边的炮勇,杨骐源一手扯下包在挡风的布巾,顺便扯下暖帽,头一甩,扎着红头绳的大辫子“啪”的一声甩到胸前,又一甩,圈在了脖子上。“卸炮弹、拆轮辋、摘副车,来人,跟老子一起抬炮!”

敢情,逼急了的哨长要来横的了!

“马队来了,让一让。”一名炮勇搬起拆下的轮辋躲到一边,所谓的辽阳东路大道不足丈宽,平时两骑并行倒是没问题,此时不一样,炮车和炮勇们占据了一多半的路面。步队通过倒好办,绕进树林里便是,马队就不行了。

杨骐源见部下纷纷闪避,卸了一边轮辋的炮车歪斜在地,不禁骂道:“让个鸟!”

“下马,帮忙!”

“杨大人,是杨大人!”曾在三庄子高地上作战的炮勇们纷纷惊讶出声。

杨骐源愣了愣,部下称呼自己也是“杨大人”,习惯了。转头一看,哎哟,是六品守备杨格杨大人!还有营务处参赞军务刘松节,还有赶紧地,接着。

“标下杨骐源”

杨格一挥手打断杨骐源的话,双手把住炮管绷紧了身体预备使劲,说:“免了,先做事!弟兄们上啊,听我口令,一二三,用劲!”

人多力量大,炮车被稳稳地抬出深坑,重新装好轮辋后跟随马队行军。

杨骐源凑近冯国璋,一边走还一边打个千,恭恭敬敬地道:“学生见过冯教习,劳您动手相帮,学生感激不尽。”

“壬辰科的?”冯国璋在跟随杨格督战时就看到过杨骐源,却在此时才想起来,自己似乎曾经教过这么一个学生。

“壬辰炮科,杨骐源。”

“你们都出来了,学堂里还有多少人?又有哪些人到了功字军?”

“回冯教习的话,两年生全部放出来了,功字军新营哨队官几乎都是两年生员。”

一旁的杨格听到此话,顿时悟出冯国璋在这场战争之后快速崛起,进而飞黄腾达的原因之一。天地君亲师,在儒家文化统治中国亿万百姓思想时,老师这个身份有着不小的凝聚力和影响力。恐怕战后,淮军中的中、低级军官见了冯某人,大多都要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冯教习”。历史上,不是还有一个人被军校出身的军官们称为“校长”吗?

再说袁世凯,若非抓住了冯国璋、段祺瑞、王士珍这批在武备学堂和军中颇有人望的军官,哪能从几千定武军基础上快速编练出新建陆军来?冯国璋打仗不够勇敢,却能给上位者一种老成持重又善于人际的印象,这也是人才的一种吧?事实上,从杨骐源对这位前助理教习的态度中也能看出端倪。

得了感悟的杨格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放弃拉拢冯国璋的念头,同时也暗下决定在整编新营的同时,扩大功字军原有的随营官弁队,在贯彻新的军事思想、教授新战法的同时,培养一批新型军官出来。否则,今后的自己如何抓到军权,跟别人竞争呢?天色微明,杨格、冯国璋、刘松节等人回到摩天岭,打头的杨格刚踏进松木屋的门就突然转身,与后面的刘松节撞个满怀。

走错门了?看看左右,没错啊?!可屋里全变了样,还有一个身穿号褂的兵勇在支着胳膊肘在案台边打盹。

“怎么回事?”刘松节面有怒色,一边自顾自的说着,一边大步入内,抡起手臂给了那打盹的兵勇后脑勺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冯国璋脸色一闭,微微摇头,杨格倒是变成看戏的,抱着胳膊好整以暇。三人都存着相同的心思:老子在外面舍生忘死,谁他娘连老子的铺位都给抢了?!真要有这么一个人出现,估计三人,噢,不,最少杨格和刘松节会冲上去一人甩上几个耳刮子。冯国璋嘛,最大的可能是满脸带着老好人的笑容劝架。

刘松节在功字军中啥时候吃过亏?此时火冒三丈,指着那兵的鼻子就开骂:“你他娘的好大贼胆,敢抢老子的铺位!”

“大人,大人!”那兵勇醒转,见刘松节帽子上的七品顶子,“噗通”一声就跪下道:“大人,小的冤枉,小的冤枉。”

冤枉?刘松节还要抡下去的巴掌止住了。

“小的奉营务处周大人之命在此等候杨大人,不知......”突然间,那兵似乎彻底清醒了,自己抬手轻拍自己的脸颊道:“小的该死,小的贪睡,竟然睡着了,周大人有话,让小人引刘大人、冯大人到营务处新造屋子里歇息。”

杨格看不下去了,那小兵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光景,眉清目秀的,根本不是一个兵**。听他如此说法,想必是军门大人为酬杨某人之功,特意如此安排,却不料三人回来太迟,小兵竟然耐不住困意睡着了而已。看样子,这小兵今后就是自己的马弁了。

说起马弁,就要分旗、汉之别。

八旗军中类似的人叫戈什哈,因为八旗军制的关系,戈什哈领有五晌(三十亩)旗田,没有军饷可拿,只是比普通旗丁更容易接触上层贵族而已。俗话就说,旗人出身,文官笔帖式,武人戈什哈。

绿营、湘军、淮军中地位高达总兵以上官员,身边的卫兵也叫戈什哈,不过是门面上的说法,到了营官一级的卫兵,直接就叫马弁了。淮军中马弁颇有地位,享受比什长略高的待遇,拿每月三两银子的军饷不算,在弟兄们的面前也可以狐假虎威、吆五喝六。再说了,若把官长伺候好了,多半就能得到推荐去读武备学堂,一出来,至少也得弄个哨长职分!故而,淮军中的普通士兵除了战功出身之外,就指望着混到马弁这个角色了。

这眉清目秀的少年防勇,如果真是聂士成或者营务处安排给杨格的马弁,那杨格就得小心一些了,谁知这小家伙有没有背景呢?

杨格如此想,刘松节和冯国璋更是作如此想了。

“呵呵,小兄弟莫怕,这位就是刘大人,他......脾性急躁了一点,对不住了。”冯国璋抢前一步扶起那小兵,又问:“小兄弟贵姓?哪里人呐?听口音像是天津人。噢,我就是冯国璋。”

“小的见过冯大人、刘大人。”小兵麻利地打了一个千,又转向杨格扎马半跪道:“小的赖小顺,天津静海人,奉营务处周大人之命伺候杨大人。”

“起来,有吃的吗?”一瞬间,杨格就想明白了,这种自己看起来“特殊”的待遇必须接受。原因很简单,有三。其一,从直隶提督聂士成的高度来看,赏功罚过必须公平严明,才能得官弁兵勇之心,杨格有功就该赏,不赏不足以昭明功绩,鼓励旁人用命。其二,军议之后,杨格就要当上新中营的营官了,别的营官都有马弁,独你杨格不要,那......别人怎么看?其三,所谓官兵平等,绝非绝对的平等,职业化的军队需要以阶级来区别军官的能力、贡献、级别,否则,官兵果真都绝对平等了,谁还会去追求上进?此时的清军中,除了顶戴花翎和每月的俸禄、养廉外,也就是这马弁的配备彰显身份了。,

“回大人的话,有,小的留了烧饼,还有从甜水站带来的酱驴肉。”赖小顺一边回话,一边大着胆子偷看杨格。小马弁实在好奇啊,战功赫赫的杨大人的面相也着实年轻了一些、和善了一些,一点都不像芦台大营中那些官老爷们。“小的马上去拿,烧饼就搁在炕头下面,热着咧!”

话音未落,人就钻出门去。

刘松节有些不好意思了,打了马弁就是打了上官的脸,那......“嘿嘿”苦笑一声,自个儿找个案台前的马扎子坐下。

小马弁着实利落,转眼就挎了一篮子的烧饼,还拿着一个大纸包,另一手也是手腕挂着一个大瓦罐,手里托着三个土陶碗,脚步平稳而飞快,进门时还漂亮地打个千,也不言语,将东西布置在炕头的矮桌子上,又拿起缎面被子抖抖顺,转身向杨格躬身道:“大人辛苦了,请上炕煨了被子吃喝。二位大人少待,小的马上去准备暖手壶子。”

三人忙了一夜,又累又饿又渴又困,当下也没有客气的说法,扒拉下靴子就挤上炕,不顾手上兴许还有泥土之类的赃物,烧饼夹着酱驴肉吃一口,咕咕的热茶水喝一口,有滋有味,不亦乐乎。

赖小顺拎着两个暖手壶子回来时,三个人已经撤了桌子,凑合着一床被子在热炕上睡得死沉。

清晨的草河堡一片狼藉,纷纷而下的雪花落在立见尚文少将眼底再也没有半分诗意,当富冈三造中佐在别人的扶持下一瘸一拐前来迎接时,少将又不得不暂时压下满腔的怒火。

原来,昨日傍晚撤退前清军所发射的最后两发37炮弹,竟然鬼使神差地落在22联队指挥部内,当场炸死炮兵小队长关谷溪中尉等三名军官、炸伤官兵多人,垮塌下来的房梁恰好砸在中佐的左小腿上,伤势虽然不重,但想正常地行走,总得需要十天半月才行。

新的指挥部里,立见尚文遣走随从,只留下师团直属第五骑兵大队大队长木村重中佐、炮兵第五联队第二大队大队长山内定矩少佐、第12联队联队长友安治延中佐,21联队第二大队大队长山口圭藏少佐和扶着一根拐杖站得规规矩矩的富冈三造中佐。

怒火,也可以采用另外一种方式来发泄。这种方式,就是让富冈三造知道自己给旅团长阁下惹出了多大的麻烦。

“......22联队的接连败绩,让师团长阁下很是不满,不得不将师团的兵力分配重心向辽阳东路倾斜,造成师团迂回海城的兵力不足。山县大将对此非常不满,若影响到我第二军攻略海城的战略实施,我,你富冈君,将是大和民族的罪人呐!”

富冈三造脑门冒汗,心中惶恐,却不敢吱声为自己辩解,只能将腰向下弯了又弯,以至于受伤的左腿一阵一阵钻心的疼。

“事实已成,鉴于22联队遭遇的清军有八千之众,师团长阁下暂时不追究我和你的责任,给予我们将功折罪的机会。嗯......富冈君有伤在身,恐怕难以履行联队长之职,就请收拾行装回凤凰城养伤,领导辎重部队,务需保障前线的需要!你,去吧。”

“哈伊!”

就这么,富冈三造实际上失去了联队长的职务。

中佐刚出门,立见尚文大步走到地图桌前,“砰砰”有声地拍打着叫道:“我意已决,以奇袭赛马集的行动打破敌黑龙江军、芦榆防军的联合作战!”

“哈伊!”众军官一起鞠躬领命。

十一月二十六日,日军第十旅团指挥官立见尚文少将命令从宽甸出发到草河堡的第11联队联队长西岛助义大佐率所部一个半大队(另一个半大队为第五师团迂回海城支队主力)转折向北,自己亲率12、21联队主力从草河堡出发,两路进击赛马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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