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心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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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赋的学徒，经过系统学习，甚至潜质显化的，个顶个都是上好的素材。研究制造、炼金实验，哪里都缺不了这些素材。每一名学者的成长之路，都是用这一个又一个素材堆砌的，要么成为学者，要么成为素材。”安普诺语气森然。
艾伯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突然发现事情的真相可能跟自己这段时间以为的有不小的出入。
他在过去的沟通中，根据安普诺口风里透露的只言片语的信息，下意识地以为有潜质的平民面临的威胁主要是来自贵族阶层的迫害。
现在看来，好像只要想成为学者或者说只要有所谓的潜质就没见得安全到哪里去？
“你很幸运，艾伯特。”安普诺收敛起笑容，注视着面色苍白的艾伯特淡淡说道。
他似乎明白艾伯特心中所想：“你现在是不是心里隐隐有些后悔，下意识地觉得可能做个普通人更好？”
艾伯特稍稍考虑了一下，摇了摇头但脸色依然不太好看：
“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也许可以避开王国的耳目，装作没有潜质的人安稳度日。不过再一转念就觉得事情应该并非这么简单。仔细想想，我所认识的另外两个被认定为臆魔症的人，其实他们在被抓走之前就已经表现得十分不正常了，而且那种不正常似乎是逐渐变得越来越偏执的，即使不被抓走……”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结合老师您今天透露的消息，我怀疑他们本来也会逐渐变成素材？”
“差不多吧，潜质显化的普通人几乎不可能会有好下场，因为危险并非来自于学习，甚至也并非来自于天赋，危险的是这个世界本身。”
安普诺缓缓说道，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怜悯和轻蔑：“人类生成这样也许不是没有原因的，可能只要能闭上眼睛塞住耳朵再蒙蔽心智，无知无觉地就能好好活下去吧？”
艾伯特沉默了一会儿，潜意识的他就并不觉得无知无觉是好事：“可就像那群被赏金引诱来送死的佣兵和冒险者，他们如果真的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的话，就不会选择来送死了。”
“古代有一句话，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人会被自己所关注的事物影响，越是关注，越是投入更多精力，就越是受其影响被其改变。”
安普诺神色淡淡地继续说道：”原本人应该都有选择，选择自己凝视的事物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可惜这个世界不给你选择，因为世界本身就是深渊。”
他眯了眯眼睛：“最后人的选择变成了只有两项，凝视深渊，或者当个瞎子。”
“……”艾伯特想了想，“但这种选择似乎是天生选定，有的人有潜质，有的人没有，一个人一旦诞生在这个世界，就连选都没得选了。”
“倒也并非如此，没有潜质的人也有机会接触到世界的真实，用自己的一切奋力燃烧奔赴深渊化作余烬，正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
安普诺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有潜质的也可以选择自己戳瞎自己的双眼，就像王国对所谓臆魔症的处理，仅仅只需要切掉一小块脑子而已。”
“呃……”
不知道为何，初听闻时觉得背脊发凉寒毛直竖的事情，现在再听闻感觉好像也就那样了。
艾伯特不是很确信地问道：“可是切掉一小块脑子后好像人都完全变成傻子了？”
回想起自己认识的小伙伴米农和弗里多大婶，艾伯特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们回来后的状态。
“呵呵……”安普诺仿佛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话，原本似笑非笑的神色扩展开，变成一种阴恻恻的笑容，他竟忍不住笑出声来：“有区别么？”
艾伯特默然，沉思了一会儿，无言以对。
此时的他纵然还未真正踏入那个真实的世界，但再回头去看普通人的生活，看起来跟被切掉脑子似乎真的没多大区别。
“所以我说，你很幸运，艾伯特。”
看到艾伯特陷入沉思，安普诺收敛了笑容，脸色重归平静。
“首先，你有天赋，其次，你遇到了我。你可以由此踏上追寻真实世界的道路，但你也依然可以选择回头。带上你的女人回你生活的小镇，不会有人再来追击我给我添麻烦，我也根本不在乎有谁会透露我的行踪。”
“不，安普诺老师，我想成为学者，我想学习真正的知识掌握真正的力量。”
艾伯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个提议。
“即使这条路千难万难，天赋其才者踏上此路也几尽死无全尸百不存一？”
安普诺微微眯起双眼，沉声问道。
“即使这条路千难万难千万难，踏上此路者千不存一万不存一，但这也是我唯一的路，除此之外别无他路。”艾伯特坚定地说道。
他一想到要回头去过以往那种生活甚至感到一种深深地惶恐，情绪略有些激动导致他说话的声音都大了许多。
回想起过去所见到的周围人无趣的一生他就感觉不寒而栗，他发现对这种生活的恐惧甚至超过了什么切掉部分大脑。
其实就像安普诺嘲笑的一般，过那样的生活跟直接切掉部分大脑有区别么？
这一刻，他深深地觉得安普诺说的没错，自己是幸运的，而自己现在必须紧紧握住这份幸运。
“说起来都很轻松，希望你真能如自己所说这样意志坚定。”
安普诺笑了笑，注意到了他略显激动的情绪，“无论你是出于向往，还是出于恐惧，也许两者兼而有之。一旦真正踏上这条路，以你的天赋，就真的没有办法回头了，要么成为学者，要么成为素材。”
“我宁愿走在这条路上，哪怕哪一天遭受失败，哪怕在未来最终只是成为素材，也不愿意回头去过以前那种生活。”
艾伯特此时反而从激动的情绪中平复下来，他沉静地说道：“在我这些所谓的潜质显化之前的十三年里，回想起来都是浑浑噩噩地活着。没有目标没有追求，当时也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显得如此无趣。”
“我不愿过这样的一生。在遇到老师您之前，我开始想要成为一名冒险者，并不是出于对冒险者生活的向往，而仅仅是因为那能帮助我离开小镇，见到更广阔的世界，给我带来更多的可能性。”
他的声音稳定，语气沉重，“而现在，一个更广阔的世界由老师您摆在我眼前。我深深感激，也绝不退缩。”
安普诺的嘴角渐渐勾勒起笑容：“很好，至少到目前为止，你让我很满意，甚至可以说，超过了我的预期。抓紧时间好好学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人生就容不得一丁点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