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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故人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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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凌车队行至北隗隅秋狝围场已过午时。各处安置车架、帐营、陈设、细软便忙到了傍晚。

北隗隅藩王当晚特设盛宴迎接,虽在帐中,排场气势却足以与宫中媲美。

席间,绫罗交错,彩绸飘摇,赤瓦青吊,烛光萦绕。舞女们身着淡蓝的薄纱彩缎,跳着域外欢快雀跃的舞蹈,仿如一汪随风跃动的潭水撩起涟涟漪波,头上的金穗银饰随着滢滢悦动呤呤作响,清脆悦耳;那随舞姿飘忽、随烛火闪烁的星星幽眸各个神采奕奕,勾人魂魄,撩人心弦。

若离无聊地一杯杯斟着酒,有一眼没一眼地偷看正对面席间坐着的秦陌寒,由于成群的舞女来回跃动,他的身影亦在视野中若隐若现。不过,他似乎始终心不在焉地一杯杯斟着酒饮着,暗垂的剑眉像是在想事情,并未注意到她的目光。

已近夜半,该醉的皆已醉了,契凌王与北隗隅王爷却兴致正浓,丝毫没有要散席之意。若离无聊地拿出随身藏的暗器,取下其中一片薄如蝉翼的叶刃在一只瓜果上随意刻划着。并未经心,也未在意,只打发时间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竟刻好了,低头看时竟把自己也吓了一跳:那正是对面秦漠寒的身影,身型姿态分毫不差,面上却是一张神似大哥的脸。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在下意识中刻画出这些,不知他们二人究竟有何不为自己所知的关系,不知上天在冥冥之中向自己预示着什么,更不知自己如今已然....在那沉默的内心深处...….隐隐冥冥中竟在他二人之间徘徊抉择着什么……

正想着,忽的一粒葡萄从身后迅速飞来,正砸中若离手中的叶刃,她一惊,瞬间脱了手,那刃角

“当”的一声落于桌上,那已被锋利刃尖瞬间劈开的剔透“晶体”反弹在红漆的实木案台上,跃了两下便靠着白玉酒盏安静下来。

若离忙将叶刃藏于手中,还好无人发现。她寻着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玲珑女孩,扎着满头的蕃人发辫俏皮灵动,此时正坐在身后离自己不远处张着一双炯炯有神的明眸冲自己热情笑着,那天真无邪的奕奕神采颇有些初时彩蝶的影子。那女孩笑着冲她使眼色,示意她出去,便径自离了席。

若离自是好奇,趁无人关注也悄悄离开跟了出去,行至帐外却无人。她又走远了些,至一僻静处,面前只见幽黯夜色笼罩下的茫茫白草和突兀林立的片片垛丘,她四处寻觅着,却不见人。

寂静中,忽听背后草垛一阵巨响,她猛的回头,瞬时一个青面獠牙的鬼影从垛中正对她冲出来,伴着响彻夜色的嚎叫不偏不斜恰恰正对门面将她扑翻在地。她“啊”的一声惊呼,恢复意识时已经整个身体被压在那个“鬼魂”身下,那面具背后不断传来爽朗开怀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吓到了吧?!”那满头高高束着发辫的姑娘边笑边顺手摘了面具。若离还未缓过神,依旧一脸茫然惊惶的神色,苍白的面孔仿如一只受惊的雀,她大张着一双幽瞳直盯着她,那幽深的眸子在草原上明晰可见的星空耀光映射下泛着晶莹溢彩。

那女孩摘了面具,仍咯咯笑着随意甩甩被弄得凌乱的碎发,。然而,当她的目光触及若离的面颊,那欢笑却僵在嘴角又渐渐收了,她眼中瞬间流露出惊异和猎奇的神采,欢喜之情完全溢于言表。

她突然笑了,眼中的光芒甚是真挚烂漫,“你就是凤麟花圣

女?!”她眨着大眼睛微张着嘴惊异地看着她,时间仿佛凝滞在那一刻。

“好美呀!”她看得痴了,像是突然获得了一件什么宝物来了兴致一般,手也不由得理智控制,随着那穿插着惊艳的忐忑与激动心情渐渐伸向若离的面颊。在指尖将要碰触到的一刹那,若离忽回过神,猛的把头摆了过去:“我叫枫若离!”

她扑了个空,方回过神想起来自己此番目的,遂不好意思地眨眨眼,缓缓直起快要贴到若离身上的娇小身体。

“斯琪萨!”她仍旧热情友好地笑着,那开朗纯真的笑容似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将人带入空灵之境,化解一切忧郁混沌,让一切瞬间变得美好纯粹毫无杂念。闻她名讳才知,竟是北隗隅王室的掌上明珠小公主。父皇早已看中她和四哥枫棋的婚事多时了。

她转身干净利落地爬上一个草垛伸手招呼若离:“上来!”那童话般的声音仿如银铃般清脆悦耳。从下面仰望着她,娇小玲珑的身躯站在巅峰,以闪耀着群星的夜空为背景,似落入凡间的天使,至美至善,至真至幻,纯粹自然。

在宫中待的时日多了,许久未见过如此夜空,许久未与人敞开心扉,许久未遇过如此纯良之面孔,这一刻倒觉得弥足珍贵,从前失去的那些关于采菊和彩蝶的朦胧记忆烘托出一切的真挚纯粹。她心情舒畅不少,没有了宴席上百无聊赖的倦意,也消散了方才被无端惊吓的怒气。

若离随着一股莫名的吸引爬上去坐在她旁边望向漫天繁星,仿如两小无猜的童年,寂静美好。

“父王说……”天真烂漫的童音再次响起。“只有隗北隅的夜晚才有这样的星空,但他告诉我……”她笑起来甜甜的,面颊微红。她微微咬着嘴唇,“宫里也有。”明净清纯的声音在寂静的草原上格外迷人动听,让人舒心畅意;她望向星空的眼神充满着静谧的甜蜜与诚挚的期许。

“情郎?”若离轻声地柔和打着趣望向她,却正巧倏然注意到她颈间若隐若现的一块纱布,经方才她一折腾衣领松了些,倒更加凸显。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下意识的望向她的左手,果然腕处也有一块白色的绸角露出衣袖。她确定今日午时正是这个开玩笑不知轻重的公主前来捣乱!--因为她仍清晰记得秦漠寒伤及刺客的部位,竟与她分毫不差!

这斯琪萨个头不大,又是个娇生惯养的公主,竟然有如此之绝妙的马术和功底,虽输了,却能与秦漠寒战几个回合,还壮着鬼胆冒充刺客来劫皇都来的车辇,着实不容小觑,若离不禁惊异。

她听到若离打趣,遂甜蜜笑了笑。一转头却刚碰上若离两眼无光地盯着她的手腕发呆,这才赶忙收回手。

她收回目光垂下头,一面整理着袖口,一面卖乖地撒娇笑着:“嘿嘿嘿……午时..一时贪玩儿………便扰了车辇………凤麟姐姐莫怪!”她时不时调皮邪魅地抬眼望她,说着便伸出双手团团缠住若离的小臂,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带着期许望着若离。她倒是会讨好献媚,这一连串的撒娇赖皮倒让人无理由生气了。

“伤口可处理好了?隗隅王爷可知道?”若离回忆着午时只当了一个刺客,秦漠寒下手也有几分重了,自然担心她的伤势。

“自然处理了!姐姐还是关心我的!”她高兴了,却突然贴近若离左耳--虽然旁边并没有人--她抬起一只手放在嘴边悄声道:“他亲自给我送的药!”说完脸上便晕染了一片绯红。

“秦漠寒?”若离几乎不能相信方才所听是否真实。

“他亲自给我送药……或是不想让我告诉父王吧……”她撇撇嘴,垂下眼帘,随意拾起两支枯草把玩着。“反正起初本就是我惹的祸,

他知道了……罚的也是我………还不如不说!”

若离无言,只微微笑笑,笑她逃避责任的可爱,也笑自己会错了意。说到底,他的“关怀”若不是带着纯粹的目的就不是他了。

“你说--”斯琪萨扬起面望着星空,希冀的眼神又一次期许着什么,“小时候的事……”她转过头望向若离再一次强调:“很小的时候!”“他还记得吗?”她眼中自然流露出些许担忧茫然。

“你们认识?”若离又一次惊异。

“很多年前,我们都还小。”她继续垂下头把玩着枯草,“他是随离显王后来围场的。你知道吗?当时………他还那么小,就一身素衣打扮,酷似书生样的簪笄.………尖尖的脸,薄薄的唇,………他不多话,随身配着剑,跟在离显王后身边,却足像个小道童!哈哈……”她回忆着甜蜜的往事,咯咯地笑起来。

“那年,我在宴上偷跑出去,却在无人处遇到了狼!若不是他,我恐怕早就没命了……自那次起,不知怎的,便总是想起他………”斯琪萨默默低着头轻轻念着幸福的声音,手中的稻草已在不知不觉中被折了许多凹痕。

若离却未怎么听进去,因为她口中那个男孩的模样让她脑中瞬间闪现出幼时带自己偷偷爬上钟楼敲钟的场景--她一直以为,不管他承认与否,一直坚定的以为--甚至在他否认后仍坚定地以为--那是大哥!

可现在,她不敢再坚持了…….

一切都不一样了!

“父王说.….每个人都有一颗守护自己的星星。”她深吸一口气望向仿如触手可及的璀璨星空,接着靠近若离轻声道:“我好像……找到了我的星星………”她此时的微笑宁静安详而恬静幸福,略带一丝恰到好处的羞涩韵味,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你说……她今日是认出了我吗?那一掌药粉是打斗时他塞给我的,还暗中提醒我牵了他的马去!他亲自给我送药……我的佩刀(北隗隅女子成婚相赠之物)他到现在都未还我……整个下午他都在陪我散马,讲了很多宫中有意思的事情……可我问起,他却说不记得………姐姐你说……是真是假?”她满眼中全是诚挚的企盼和希望,令人不忍伤害。

“我……我不知道……”若离僵硬笑笑,闪烁游离着眼神逃避着。她不愿说!一时不愿直白地告诉她当时他只凭匕首认出了是王室的人而蓄意放予生还,免得惹起王室争端………不愿残忍地告诉她送药只是不愿让隗隅王爷心有芥蒂……不愿向她阐明那佩刀本在自己手中………不愿直言那些宫中的“诱惑”就是个请君入瓮的圈套,以顺利成就她与四哥的婚姻……不愿告诉她:她一直思着念着的人如今是如何冷血,如何勾心斗角精于算计,如何害人杀人、背着朝廷干不为人知的勾

当…….更不愿让她在还未及感受欢愉幸福之时便已失落,让那还未及萌生的懵懂情愫的种子在胚胎中死去……

她深知那种略带憧憬与崇敬的依存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自己有大哥……便更懂得珍惜这种依恋--来时热烈澎湃,去时温暖犹存。

即使--这或许不是爱。

.......却很幸福。

她不确信自己与大哥的情愫究竟是不是爱,但至少知道:斯琪萨与秦漠寒不是!

她之于他,是一种敬仰,凭着一个记忆久而不得一见的美好想象.....

而他--根本就不可能有情,更无从谈爱。

但此时,她不愿多说,只愿她仍存希望,只愿她保持这样的纯真希冀着什么。

“你在宫里,一定知道他的事,你跟我说说他的故事吧!”她的兴致丝毫未减。

“他……他在父皇身边,我也鲜少见到,你若想知……自去问他便好。”若离刻意逃避着眼神。

“我自是问了,他却胡乱搪塞些别的什么……关于他的事……却只字不言……”她垂下头,咬着嘴唇嘟起嘴抱怨着。

若离不知为何却情不自禁地隐隐抽动嘴角,真是与自己认识的那个“冰块石雕”如出一辙!

“凤麟……是什么?”若离见她不甚欢喜,便转了话题。

“就是你们中原所说的永生花!凤麟花独在我北隗隅生长,生生不息,故作“永生”。相传数代以前,有人将这花撷了去进献到皇后宫中种着,不多时满园春色便尽随一阵风化为片片甲麟,只留了枯枝干藤,故“凤麟花”取“临凤化麟”之意。听说圣女颈骨的花印与此相仿,口口相传,便如此叫

了……说也奇怪,明知是假的,却一代代这么传着信着……哈哈哈,现在想来世人也是愚钝……”她抓抓后脑,不禁咯咯笑起来。

“或许.....它就不适合在宫中生长吧……”若离默默笑笑。

听到这句“临凤”,她忽然联想到那句关于圣女的传言:“遵天命,禁与君王配。”她不知若真如此,自己会不会零落成泥碾作尘,会不会也在霎那间如同凤麟一般化为片片甲麟,什么都不曾留下……

不错,自己本就不适合生长在宫中,特别是与凤位相近处,遇权则化,遇静而生,又为何偏偏非要安于故土、耽于故人

束缚了心智呢?……..

逃!

--这是唯一的办法!

离那个凤位--

越远越好!

离他、他、她们、它们--

越远越好!

而之于他.......

只远远望着......

祈祷着,祝福着…...平安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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