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昏惨惨似灯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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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傲天蹲在基坑塌了的地方，按着郭涵的描述，想象着当时的场景，那个被泥土压死的带班该有多绝望。
林沐兮在龙傲天旁边蹲下来：“天儿，你说工地上进度赶得这么快，真的有必要吗？”
龙傲天淡淡道：“有的吧。”
林沐兮又说：“但我总觉得，昨天如果郭涵没有让工人下着大雨加班，可能秦虎就不会出事了。”
龙傲天站起身感叹道：“这事情怨不得郭涵，如果不是上面的领导天天说木工不行，说木工干活慢拖了大家后腿什么的，郭涵不会那样着急的。”
“还好，还好这件事情没报上去，郭涵不用坐牢就好，如果当时王延佑也没有打120就好了。”
“人各有命，情况不一样，你们工地当时是一死一伤，总得把活着的那个人救下来。”
眼前的工人们一样的忙忙碌碌、各司其职，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但是人们本来也就不应该因为这样的事情停下来，悲伤只是暂时的，活着的人还是得朝前看。
龙傲天又提醒道：“虽然说钢筋带班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的明明白白，开例会的时候也没骂过你，但是你自己还是留个心眼，万一后面宋子欣走了，可就没人那样帮你了。”
林沐兮也知道龙傲天这话是为她好，但她不喜欢别人跟她这样说，就嘀咕道：“方案写完了没就在这哔哔我？”
龙傲天理直气壮道：“写完了，你们楼都盖到六层了，我方案还能没写完？”
“哎呦，你听见了呀？写完了就写完了，等后面开始画竣工图了有你好受的。”
“那我就跟魏新龙说，让他把你叫上来跟我一起画。”
“不好意思，能力有限，画不了，楼盖完了我看回填土都不去你们办公室画图。”说完林沐兮就去楼上看工人干活了。
钢筋工们只听宋子欣一个人的，林沐兮骂过几次工人，但没人理睬她，她就一有事情直接找宋子欣，让宋子欣管，后来宋子欣也知道项目上都看重什么东西，很多问题自己就处理了。
这边干得热火朝天，那边翡翠国地产宣布破产清算，还没交房的翡翠国湖、翡翠云端、翡翠明珠三个项目全部烂尾，无论是私人媒体还是官方媒体，都把翡翠集团老总何昌明骂得狗血淋头。
龙傲天不想打电话给何智吃瓜看热闹，何智却主动找过来给他打了电话。
“天哥，我们家公司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知道了，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何智哭着说：“没事没事，我就是，我们家现在出事了，才发现列表里只有你能跟我说说话。”
“那你们家现在是什么情况？都还好吗？”
“还好，我们家把四个别墅都卖了，不过现在这个情况，你也知道，卖不了多少钱，现在公司还欠银行十几个亿，反正破产了也不用管了，就是现在我们啥也没有了。”
“其实，如果你需要钱的话，我可以先给你借一些。”
“不用，我之前取了些现金出来，现在还够用的。就是你知道，我现在真的超级难受，我从小就知道我们家比别人家有钱，这么多年就感觉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就感觉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我爸妈搞不定的，我家住曲江公馆，上曲江一小，我爸妈栽培我这么多年送我学土木就为了有朝一日回去继承我爸公司，现在倒好，我马上毕业了，ScI发了，毕业论文准备好了，现在公司没了，我妈疯了，我真的，太难过了。”
“你妈妈，你妈妈怎么了？”
“我爸妈在外面租了个房子，但是还是被人知道他们住哪了，就每天在我家楼下喊还钱，泼油漆，砸玻璃，我妈爱看《红楼梦》，躲在家里就还是一直看，天天在那边放《聪明累》，我爸气的把音响摔了，然后他就用手机放，我爸又把她手机摔了，然后我妈就自己唱，唱着唱着就疯了。”
“那你呢？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对，我自己也很可笑，我爸知道公司不行了的时候，就找了他一个朋友，京安设计院的，都说好了，等我毕业了就让我直接去，还跟我签了三方协议，现在知道我爸公司出了问题，昨天给我发了个消息，说他们设计院现在接不到活要裁员了。”
“真是不好意思，工作的话，我给你也帮不上什么忙，你要是愿意来我们公司的话，其实我可以给我们人事主管说一下。”
“还是算了，我们公司欠你们公司欠了大几千万，现在闹得特别僵，还是算了，我怕他们听说我要去直接给我噶了。我不跟你说了，你去忙吧，我就是想找你说说话罢了。”
挂了电话，何智又哭了一场，跟何昌明打电话的时候，还要装作自己什么都能接受的坚强模样。
下午没课，何昌明租的房子离京安建筑科技大学不远，何智走着回去看看母亲，在家里的财物没有被清算之前，两公里以上的距离，他一定是开车去的，但是现在，只能走路或者坐公交。
何智还算聪明，在家里的钱还都能用的时候，把所有的钱都换成了现金，办了三张公交卡。
何智回到家里，看到母亲又在看红楼梦，正看到王熙凤把自己家家底也拿出来给旁人办丧事的时候，就想到他妈妈这么多年为公司尽心尽力，公司跨的时候把这么多年攒下来所有的钱都拿出来想挽救一下公司，但是钱用完了公司也没救回来。
“妈，你中午吃饭了吗？”何智问。
“没呢，我不饿。”她眼睛珠子都没有看何智一眼，放在以前，要是看见儿子回家，都是开心得又是亲又是爱。
何智去厨房煮了两碗挂面，何智妈看见那水煮挂面，戏腔问道：“儿啊，你什么时候学会的煮面，真是孩子大了，能做事了。”
何智有些无奈，说道：“妈，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何智妈用筷子挑起几根面条，还是那种带着戏腔的声音说：“如今家里这般光景，我真是一口饭也吃不下，一分钟也睡不下，整日里想的都是咱们家后面可该怎么办，真是枉费了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如今房子、铺面都没了，车子也卖完了，什么也不剩了，我几十万买的包如今几百块都没人要，真是可笑可笑。”
何智劝道：“妈，其实，家里什么都没了也没关系，这世上大部分人都是这样过日子的，你就哪怕以后都这样，我跟我爸也养得起你的，我马上就毕业了，答辩结束就能出去工作了。”
何智妈又说：“要不说你是妈的傻儿子，你说我跟你爸苦心栽培你这么多年，锦衣玉食得供着你，让你上最好的学校，让你拿那么多的奖，为的不就是你以后不必像穷人家孩子一样给人家打工，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妈对不起你，妈不该让你爸又买那么多地，要是去年不买那些地，咱们家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妈，这些事情怨不得你，现在破产的地产单位又不是只有咱们一家，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有朝一日，咱们家还是会好起来的。”
何智一边准备毕业答辩，一边每天回家陪着他妈妈。
这天他回到家里，电视上放的还是红楼梦，看电视的却只有他父亲何昌明一个人。
“爸，我妈呢？”
何昌明语气冷静得说：“交大一附院住院呢。”
“我妈怎么了？住院了那你也该给我说一声，让我去陪着她啊。”
“那要不你去看看她，住院部六楼，622号房间。”
何智点点头：“行，那你呢？你不跟一起去吗？”
何昌明道：“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何智辗转两趟公交到了交大一附院的住院部，心里像团火一样着急得找到住院部，抬头看了一眼楼层索引图，看到六层是专门住精神病人的，一下子就站不住，瘫软在了墙边。
住院部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大家行色匆匆没有人在意这个已经站不住的男孩，不是只有这个一医院是这样，是所有的医院都这样。
何智哭了一会，把口罩都哭湿了，到了六层，值班的护士给了他一个新的口罩，然后给他指了一下622病房的位置。
何智站在门口，病房里住着三个病人，电视上放的电视剧也没有人看，何智妈就盯着天花板和墙面接缝的那道线，眼神里没有一丝光泽，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有可能什么也没想，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何智推开门叫了声妈，他妈妈缓缓地转过头来，问道：“我儿子呢？你见到我儿子了吗？”
“我就是你儿子呀，妈你不认得我了吗？”
“你不是我儿子，我儿子还上小学呢，只有你一半高。”
何智陪着妈妈疯言疯语了很久才走。
回到家里，何智又问何昌明：“你打算让我妈什么时候出院？”
“看她什么时候能好吧。”
何智骂道：“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妈？”
何昌明回答道：“我也不想，但是现在没办法了，她已经彻底不正常了，咱俩都没办法一直在家里待着，我怕再出什么意外。”
说完，何昌明指了指阳台窗户的位置，何智才看到，是有人把他们家窗户砸碎了，玻璃渣碎了一地，还没收拾。
何智估摸着，就是玻璃碎裂的声音把已经有些疯癫的母亲彻底弄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