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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惟道独尊清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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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治轻咳一声。

“薛卿所说,朕早已看在眼里。南北朝以来,魏武帝崇道排佛、梁武帝崇道尊佛、周武帝抑道毁佛,莫不是以宗教约束天下。朕当遵循祖训,以道教经邦致理,让天下重新归于清净!”

薛元超道:“两位先帝曾明诏,定道先佛后之席次。近年来,佛教蓬勃盛起,而道教日渐衰落。两派相互攻击,频频论争!”

叶法善天师不言不语,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言论。

在他的印象中,薛元超既精通佛典,曾经协助玄奘法师整理佛经,也耽味《易》象,对易学深有研究,有着“朝右文宗”的美誉。

“显庆三年,朕曾三次召集僧道于内殿论教;显庆五年,僧人静泰与道士李荣就《老子化胡经》引发广泛论争。一直到了龙朔二、三年,佛道之争犹未停止,连百姓都加入了论争中。”

“佛道两派争论不休,所以会出现《老子化胡经》这样荒谬的伪经。只有继续尊道教为三教之首,才能抑制其他教派的乱象!”薛元超回道。

《老子化胡经》宣称,老子西游出关后,过西域,到达天竺,进入净饭王妃净妙的腹中,出生后自号释迦牟尼,建立了佛教。

言论一出,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遭到了佛教徒的强烈不满和批驳。

此书成书于何时,已经无从考据。

大约是利用了《老子传》中“老子西出函谷关而去,莫知所终”一句,编造出来的伪书。

李治深知,佛道之争,犹如两虎相捽,大者伤,小者死,还会迎来一群扑食者,不如扶一家独大,以一压百众。

所以,在他登位之初,坚定不移地执行先帝制定的尊祖崇道的政策。

乾封元年,追谥老子为玄元皇帝,在洛阳邙山翠云峰上立玄元庙,供奉玄元皇帝。

乾封六年,巡幸老子故里亳州古阳县,立玄元庙,追封老子为太上玄元皇帝,并将古阳县改名为真源县。

仪凤三年,下诏《老子》为上经,置于百家经典之首,文武百官与举子,皆须兼习;并开通了道经科举,举子经《老子》《庄子》《文子》《列子》测试,合格及第者尊为道学举士,考试形式与明经科相同。

同年,又下令道士划归宗正寺管理,立位仅次于亲王。

李治道:“虽然,天后在《建言十二事》中提出, ‘王公以下,百官皆习《老子》。’但她的母亲杨氏是杨隋宗室子孙,承袭了杨隋世族信佛的传统,受其影响,她一直崇尚佛教,长年供奉弥勒菩萨。”

薛元超瞪大了眼睛,两只耳朵支楞起来,细心地捕捉着李治脸上的微妙变化。

“长安城里原本有七十一所寺院,多为杨隋一朝遗留。唐初至今,新建的寺院也有五六十所。加起来,大大小小寺院,总数超过了一百二十所。在天后的推崇下,这些香火本不旺盛的寺院日益兴隆起来。”

“朕养病期间,她悄然在大唐各地建立了上百座寺院和佛塔,开凿了无数窟龛和造像。去年开凿的洛阳龙门万佛洞,尤为壮观。”

“既然陛下看清了佛道两教发展的现状,请及早采取措施,遏制佛教在大唐的过度发展!”

薛元超是在李治即位后,作为东宫辅臣被擢拜为给事中的。

他多次上书朝廷,指陈时政得失,后来改任中书舍人、弘文馆学士,兼修国史,直至中书令的位置。

李治知道,薛元超当众提出整饬佛教,将来势必要顶着来自天后的压力,所以也是鼓足了勇气的。

要怪,只能怪自己疏于管理,让佛道两家势均力敌,在长安花开两枝,加之其他教派交错其间,自然是一片乌烟瘴气。

“薛卿,你替朕拟旨,继续以道教为国教,置于三教之首,其他任何教派的寺院,均不得超越现有道观的数量和规模。诏诸州置道观,上州三所,中州二所,下州一所,每观各度道士七人,以彰清净之风,伫洽无为之化!”

“是!”薛元超抬眸望去,似乎看到了李治整治宗教界的决心,才放心地落了座。

刚刚升为侍中的裴炎叉手道:“陛下,大明宫内三清殿、太上玄元皇帝庙均空置多年。历来,大内道场与王道盛衰共存,诺大的皇宫,怎可让两处道场的香火冷冷清清呢?”

李治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也是武照一心尊佛,有意无意之间冷落了内道场。

他略一思索,转向了叶法善天师。

“叶卿,你曾经充任大明宫内道场法仪一职。那时候,诸多道士在你的带领下,每日撞钟伐鼓、打坐诵经,热闹异常。今日恰逢你入京,就依旧由你长驻禁内,住持大内道场吧!”

叶法善天师叉手道:“臣一定重振大内道场,日日为陛下祈愿追福,禳灾祛病!”

“叶卿客气了。开春之后,朕让工部侍郎重新修缮一下三清殿,让你们师徒住得更舒心一些。”

“谢陛下厚恩!”

李治渐觉身子有些不适,举起手中的杯盏,道:“朕不能饮酒,今晚就以一盏清水,谢众卿陪朕说了一晚的话。”

酒阑宾散,众人鱼贯而出。

叶法善天师看见李旦目不斜视,行步如风地从他眼前而过。

就在交会的一瞬间,李旦骤然回过头来,深深望了他一眼。

那英气上扬的剑眉下,一双黑似松墨的眸子,犹如一潭秋水,清净无尘,又深不见底。

时光凝结的那一刻,一瓢秋水,从他眼眸里泼出,全部倾洒在了叶法善天师的身上。

叔侄俩走出麟德殿,诸位弟子正等候在不远处。

大明宫内疏风过耳,皓月盈怀,清气扬扬,翛翛自得。众人缓步穿行在凤楼龙阙间。

叶静能法师走在最前面,两位弟子蜷缩着身子,紧跟其后,脚边几缕影子摇摇晃晃,一路跟随着他们。

知厚不善言语,为人勤勉自律、安分守常,深受师父的信任和器重。

另一位弟子名唤无虞,是他来长安之后收入门下的,年纪与知厚差不多,据说是城阳公主的外甥。

出生贵族世家,无虞有些傲世轻物,说起话来,不知轻重。

叶法善天师跟在后面,听到他嘟囔道: “师父,您博学多才、法术高强,不仅为一观之主,还是东宫太傅,声名赫赫。”

“那又如何?”

“师兄没来长安,陛下就封他为元真护国天师。回到长安,未建寸功,又让他住持大内道场,这着实有点不公平啊!”

“不可胡说!玄都观也是长安着名的皇家道观。朝廷许多重要的祈福、追福仪式,都是在这里举行的!”叶静能法师轻喝道。

当年,隋文帝杨坚命营新都副监宇文恺在龙首山置建都邑,长安所有规划,皆出其手。

朱雀大街南北尽郭,有六条高坡,象乾卦六爻。

九一龙首原,为“潜龙腾渊”之地,此地为禁地;九二“见龙在田”之地,置宫殿,作为帝王之居;九三之地“君子乾乾”,立百司,以应君子之数。九四之地“或跃在渊”,为达官贵胄、寻常百姓居住。

而九五贵位,属于“飞龙在天”之地,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能居住的,所以,宇文恺在此处立玄都观和兴善寺镇之。

九六之地在少陵原一带、为“亢龙有悔”之地,六爻高岗末端,应和“物极必反,盛极必衰”之象。帝王高官死后,由阳转阴,高陵大冢多埋葬于此。

无虞的嘴噘得更高了。

“师父,玄都观再好,也只是外道场,地位怎可与内道场比拟?”

大内道场是皇宫里最重要的道观,朝廷各类修斋设醮活动,如设坛祈福、祈雨止雨、禳灾却敌、设禁除妖,还有授箓、讲经等等,基本都在此举行。

能住持大内道场的道士,地位自然是非常崇高的。

由于身份的限制,大内道场的住持一般不会长时间居住在宫廷内禁,大多是在结夏时入内,或临时应请入内道场行道。

叶法善天师能得到长驻禁内的恩赐,的确是非常罕见的。

叶静能法师感觉自己严重低估了侄儿在天皇心中的分量,以及他在长安玄门的巨大影响力。

此刻,来自侄儿的压力,让他心慌撩乱,如鲠在喉,甚至有点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尽管心里有点不快,但他仍然不动声色地呵斥了弟子的抱怨。

“你师兄不是寻常道士,曾为朝廷效力多年,陛下对他恩宠如旧,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

李治天皇供养过众多知名的道士,如孙思邈、潘师正、刘道合、张果、王希夷、明崇俨等等,个个都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大德高道。

在杨隋时期,叶静能法师也曾是长安玄门的群龙之首。

重回长安一年,他很快获宠二圣,沐浴圣恩,还被武照天后亲自任命为太子太傅,负责教导太子的学业。

身居北斗之尊,自诩能与这些大德高道比肩齐声。

如果此时,让他在侄儿面前纡尊降贵,心里必定是不痛快的。

叶法善天师有些许尴尬,走到师叔面前,叉手道:“师叔,今夜还早,侄儿不打算回玄都观了,现在就去三清殿收拾一下。”

叶静能法师默默地注视他片霎,点了点头,温声道:“那你去吧,师叔就不留你了。”

目送师叔远去,他才启步向北。

澄怀紧走几步,追上师父,道:“师父,弟子觉得师叔祖有些不开心了。”

“不会的,师叔祖襟怀洒落,哪里是如此狭窄之人?”叶法善天师当即驳斥了澄怀的话,故意岔开了话题,“明日三清殿收拾妥当了,师父准许你两日假期,回家探望父母。”

“太好了!谢谢师父!”澄怀欢欣雀跃起来,“弟子很多年未见到他们了。”

走到太液池之北,快到玄武门时,一眼望去,那座最高大的建筑,就是三清殿。

太液池东北角,还有一座太上玄元皇帝庙,夜常燃灯,旦常香火,供奉着老子李耳的尊位。

碧瓦朱甍、层楼叠榭,三清殿不仅是大明宫最大的禁内道场,也是长安最华丽的道观。

站在四丈多高的高台上,仰头望去,四角飞檐高高挑起,飞出云表,一派皇家风采。

叶法善天师涉阶而上,走进熟悉的三清殿山门,见到三座主殿,依次是山门殿、三清殿、玉皇殿。

三清殿东北有文昌殿、祖师殿、三官殿。西北有药王殿、救苦殿、斗姆殿。

主殿三清殿内,点着零星几盏烛火,幽暗疏落,阑珊将尽。

微光中,依稀可见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三位大罗三清三境三宝天尊,高坐在神位上。

他们仿佛正在默默地等待着他的归来。

叶法善天师低声道:“今夜,你们就简单收拾一下,先安歇下来吧!”

“是!”三位弟子们答道。

众人忙了半夜,将上下安排妥当,才各自歇下。

澄怀迷迷糊糊地正欲睡去,听见有人窸窸窣窣地披衣起榻,点亮了榻前的烛火。

“子虚,你干嘛起榻?”烛光太过刺眼,他用被子一角捂着自己的眼睛道,“是不是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你就睡不着了?”

“不是,我突然想起,今日入宫半天,忘记喂养小鹿了。不知道它在莲花天师盏中可还安好?去看一下,才睡得安稳!”

澄怀虽然十分困乏,还是跟着他下了榻。

“石清师弟睡着了。莲花天师盏摆在偏殿,走过去要穿过一条长长的游廊,我同你一起过去,发生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

“好,那我们走吧!”

两人手持烛火出门,走到偏殿。

莲花天师盏摆在殿中的几案上,一缕月光斜照在盏中,玲珑剔透,恍若一朵玉莲,在黑暗中迎风开放。

子虚看见小鹿四脚朝天,躺在莲蓬上,一动不动,心里一惊,立刻冲上去,拍打起莲花天师盏。

“醒醒!醒醒!我的小家伙,你是睡着了,还是生病了,还是怎么了?”

澄怀举起烛火,仔细看了一下,道:“中午入宫前,小鹿还是好好的,兴许是睡着了吧?”

“不对!它每次睡觉,都是跪伏在莲蓬上的,从来不会这样四仰八叉地躺着,它一定是生病了,或者快要死了!”子虚心急如焚,泫然欲泣。

澄怀拍了拍莲花天师盏,小鹿依旧纹丝不动。

“子虚莫急,师父睡在隔壁,我们让他瞧瞧,小鹿到底怎么回事!”

两人捧着莲花天师盏,急急忙忙跑到师父的寝殿外。

“师父!师父!快开门!”

叶法善天师尚未睡下,听见急促的敲门声,过来开了门。

澄怀和子虚进入殿内,将莲花天师盏放在案上,喘气如牛。“师父,快来看看小鹿,它是不是死了?”

叶法善天师拿起莲花天师盏,看了半天,摇了摇,小鹿干瘪的脑袋像一张叶子牌,也跟着悠悠地摇晃起来。

“你多久没喂过它了?”

子虚想了想,道:“离开青田太鹤山洞天前,我给它灌过一盂青芝浆水。算起来,两天一夜没喂过它了。”

“难怪,莲花天师盏中一滴青芝浆水都没了。今夜,你要是不给它补上,恐怕就要一命呜呼了!”

澄怀吃吃地笑了。

“感谢太乙救苦天尊!”子虚拍拍胸口,呼了一口气,道,“幸好师父早点发现,不然,它这条小命,就要葬送在我的手里了!”

叶法善天师道:“你取两支青芝,榨取浆水,滋养一下,很快,它又会活蹦乱跳了!”

子虚抹了一下额头的汗珠,叉手道:“是!我们马上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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