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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赵兰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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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是春去秋来。

碧翠山庄里静得出奇,只有潺潺流水声和时不时的几声虫鸣回荡在耳畔。碧翠山庄是依山而建的,山间有小溪,素日里水流缓慢,不易察觉,近日来秋雨绵绵,溪流湍急,水声自然也大了些。

赵瑾循声而去,很快几株高大的槐树便映入眼帘,那槐树树干粗壮,枝叶繁茂,遮天蔽日,一片苍翠掩映间伫立着一座略显斑驳的亭子,此亭名曰“了然亭”。

亭中空空然,并无桌椅之类,只一素衣长裙的女子于亭中盘腿打坐。她双手放在膝头,双目紧闭,身后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根银色发带束起。

赵瑾开口与她交谈了几句,但二人似乎聊得并不投机。

那女子忽然站了起来,转过身走向赵瑾。她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虽未施粉黛,但肌肤雪白,眉眼清丽,裁量得体的衣裙包裹着她优美的身姿,一条银色项链附着在她的锁骨上,衬得她的脖颈愈发颀长秀美。那项链上坠着一个梅花形状的银饰,据说是青衣居士的遗物,除此之外,她周身再无其他配饰。

“国公爷,你不该来向奴家问这些。”

那女子在赵瑾身前站定,冷漠道:

“不管是为你效力三年,还是帮你杀十个人,奴家都做到了。你我之间已是两清,国公爷不该再来叨扰。”

赵瑾看着眼前疏离冷淡的赵兰溪,沉声道:

“不错,你我之间确已两清,但那只是上一笔交易两清了,我可没说过,我们之间不会再有第二笔交易。”

他边说边走到赵兰溪身后,在她耳畔轻声道:

“严默夫妇二人的死,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人人都说你带着那本大梁洗冤录远走他乡了,可你若真想一辈子守着严默的那本书从此隐姓埋名,为何又要冒着如此大的风险隐居在长安城的郊外?你选择留下,怕是在等一个机会吧?”

说完,他伸出手拍了拍赵兰溪的肩膀,神秘道:

“兰姑,这个机会我可以给你。”

赵兰溪闻言,清冷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的波澜,她只转过身来抬头看着赵瑾,说:

“奴家听不懂国公爷在说什么。”

赵瑾听了这话,只笑了笑说:

“看来兰姑是想让我把话说分明。”

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十分笃定地说:

“关于严默的死因,我想了许久。我若是没有猜错的话,皇上当初根本就没有恩准严默去彻查沈家通敌卖国的罪证。沈家被满门抄斩后,严默定然心有不甘,私自查看了卷宗,发现了端倪,这才重新提及此事,却因此惹来圣怒。严默的死,当是上头的意思,严夫人殉情也当是被连累的。”

赵兰溪闻言,却轻轻勾起唇角,冷笑着说:

“国公爷,奴家说过,忠仆不侍二主,我既是严大人的人,又岂会向别人泄露主子的事情。国公爷若是再逼问下去,只怕就不合规矩了。”

“规矩?谁能掌握生杀大权,谁就是规矩!”

赵瑾紧盯着眼前的赵兰溪,赵兰溪却不紧不慢道:

“若是在镇国公府,国公爷自然是掌握生杀大权的人。可惜这里是家师留下的碧翠山庄,庄子里处处都有机关和暗器,国公爷就这么自信,自己可以活着从这里走出去吗?”

“是吗?若是半个时辰后我还没有回到山脚下,我带来的护院可就要杀上山来了。我就不信,你能一辈子躲在庄子里,永远不出来。”

赵兰溪闻言却上前两步,盯着赵瑾的眼睛威胁道:

“奴家本就孑然一身,又何惧生死?倒是国公爷你,丢得下那一家老小吗?”

从来都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赵瑾明白,他的牵挂太多,在生死面前自然不会如赵兰溪这般从容,这样的对峙,他终究会输的。

回府的马车里,吴清坐在赵瑾下首处,小心翼翼地揣摩着赵瑾的心思,试探性地问道:

“国公爷,大小姐什么都不肯说吗?”

赵瑾微微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她不会这么容易就松口的。”

说完,赵瑾侧目看向吴清,问道:

“对了,孙皓今儿个来消息了?”

“是,今晨刚到的消息,孙大人说他中秋之前便可抵京,还叮嘱国公爷早做筹备。”

“这么快?”

赵瑾的身子往后靠了靠,抵在马车的后壁上,感慨道:

“人这一辈子,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他抬眸看向窗外,回忆着少年时的光景:

“当年,我们一起在云龙书院读书的时候,孙皓就不如我,后来我们同年参加科考,他名次也不及我。再后来我们一同做官,我挣扎数年,好不容易爬上了大理寺少卿的位子,而他却早早地被外放出京,回了老家,做了好多年的徐州知州。真是没想到这一别数年,他竟然直接跃过我,被调回来当了大理寺卿。”

孙家与赵家在徐州时便世代交好,后来赵家凭借从龙之功受封镇国公,去了京城长安,两家的来往便渐渐少了些。徐州有个云龙书院,远近闻名,赵瑾的祖父为了能让他心无旁骛地静心读书,考取功名,便送他回云龙书院苦读了几年,赵瑾和孙皓就是在那时成为挚友的。

“原大理寺卿告老还乡之后,我原以为自己能补上这个缺儿,再往上爬一爬。可皇上却让孙皓来补这个缺儿了。看来,皇上也确实开始忌惮我们赵家了。”

一旁的吴清闻言,只附和着说:

“孙大人当年虽不及国公爷您,但也是名列前茅,想来皇上也记住了他,当年外放出京多半是出去镀金的,等过几年京里有合适的缺儿,皇上就自然会酌情把他调回来。”

赵瑾点了点头,却忧心道:

“你说的这些,我如何不知?只是孙皓的回来远没有那么简单。徐州是楚王的封地,贤妃当年被皇上赐死后,楚王就一直心如死灰、不思进取,皇上不想让这样一个儿子留在身边给自己丢脸,就把楚王赶去了封地上。可是,咱们宗族里的人这些年没少给我送来消息,这楚王好像慢慢恢复了神智,短短几年,竟把徐州打理得井然有序。”

吴清的眼眸转了转,忽然明白了过来:

“您的意思是说,把孙皓大人调回京有可能是楚王殿下的手笔?可陛下一直不喜楚王,又如何会答应?”

“从前不喜,是因为楚王于他无用,而其生母贤妃又是异族女子。只是慧贤皇后过世后,中宫空置多年,陛下没有嫡子,亦无立太子之意。如今,陛下的身体每况愈下,宣王和敬王在朝中剑拔弩张。陛下的眼睛虽不及往年灵光了,但宣王与敬王之心,他却看得分明。儿子们大了,他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当宣王与敬王之间的这根弦紧绷到一定程度之时,宫变在所难免。咱们的老皇帝见楚王这些年有了起色,恐怕是想利用楚王来制衡宣王和敬王了。”

吴清听了赵瑾所言,却眉头紧锁,不解道:

“可陛下只说调孙大人入京担任大理寺卿,可没说让楚王从封地上回来啊!”

赵瑾看向身边的吴清,意味深长地笑着说:

“明里宣读的圣旨是说给众人听的,可暗里有没有下达密旨,你我就不知了。楚王到底有没有跟着回来,得等孙皓一行抵京后方能知晓。不过,楚王若是没有跟着孙皓一同回来,又何必这么着急地让孙皓知会我早做筹备呢?”

吴清闻言,只点了点头,便接着问道:

“那……孙大人让国公爷筹备的事……国公爷您看?”

赵瑾抬手示意吴清不要再说下去,这件事太大,莫说是旁人,就连母亲关氏和弟弟赵璇他都尚未告知。

“我会再去找兰姑的,有些事只有她知道,若是有她襄助,我们的事情会顺利许多。楚王既已动了这般心思,想来这些年也是在蛰伏中秘密筹划着,如今这样好的机会,他不可能不抓住……”

不多时,马车行至从前的骠骑大将军府门前,赵瑾掀开马车的侧帘,曾经恢宏大气的府邸早已布满蛛网,大将军府的牌匾也被撤下砸碎,大门上贴着的封条甚至已经褪色,萧条衰败得不成样子。随着马车缓缓驶过,赵瑾也渐渐收回目光。

骠骑大将军沈浩存戎马一生,战功赫赫,膝下五个儿子都是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士。不管是西北漠北部进犯,还是南疆水寇造反,沈浩存和儿孙们都曾浴血奋战,杀敌无数,收复城池十余座,还助大梁开疆扩土,把回纥收入大梁的版图中,并与回纥建立盟约,互通商旅。

只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沈家一门忠烈,战死的战死,伤残的伤残。待到被满门抄斩的时候,家族里的成年男丁已经不多,可皇上却连尚未成年的幼童都未放过。

赵瑾忽然攥紧了马车侧窗的帘子,一把将其拉回,遮住一整个窗户,吴清见状,心里倏地一惊——他深知赵瑾想做的是一件什么事。

一旦开弓,就不会再有回头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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