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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功德无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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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早起,张加帅正在洗澡,老婆听见他的手机铃声在响,一看是古月刚,不敢怠慢,赶紧给送进了卫生间,张加帅擦了擦手,急忙接了起来:“大哥好。”古月刚的公鸭嗓子传来有些不耐烦的声音:“周五就给你打电话,你回信息说出差了,今天回来了吗?”张加帅想想昨天陪儿子去游乐场,确实是忘了回电话,连忙说道:“大哥,我昨晚上半夜到的家,今天早晨这不正洗澡,准备去家里溜达一圈,看看大哥找我有啥吩咐的!”“嗯,那你一会儿到家里来吧,拿上几条中华烟,我不吸烟,家里也没有准备。”古月刚说完挂掉电话,张加帅把手机递给还在卫生间里等待的老婆,老婆往他重点部位瞄了一眼,把张加帅气得直笑:“你这光棍子弄寡妇,没完没了啊,可别闹了,小刚大哥让过去一趟,我洗完澡赶紧去呢!”老婆笑着白了一眼,拿起手机,一步两回头的出去了。

张加帅的习惯是一天两遍澡,早晨洗完澡喷点香,神清气爽精力充沛,晚上洗完澡之后也要喷点香水,闻着香味儿容易入睡,当然如果喝醉了就不管不顾了,直接就倒在客厅的沙发上,从来不会在卧室和衣而睡。换好牛仔裤休闲装,张加帅去地下室里翻出来五条软中华,开车来到古月刚家的小区。小区里的保安也认识他的车,因为他每次来的时候,都会用车紧贴古月刚的车库门停放,一来二去也就认识了,再加上他很客气,经常扔盒烟,所以保安也直接放行。

古月刚家是步梯的顶楼,楼上还赠送阁楼,张加帅一口气爬上五楼楼梯,面不改色心不跳,身体素质杠杠滴,来到门前鞋架上,找到专属自己的大号拖鞋,换好之后按响门铃。古月刚亲自来开门,身上已经换好了便装。张加帅进门问道:“嫂子和可乐没在家啊?”把烟放在餐厅的酒柜上面。“可乐学乒乓球,你嫂子跟他上课去了!你去哪儿出差了?”古月刚坐在阳台上的一把官帽椅上晒太阳,椅子有些高,他的小短腿有些够不到地板,拖鞋点着地。“没啥,跟单位领导参加场合,手机调成静音了,喝完酒太晚了,就给大哥回的信息!”张加帅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顺手拿起桌子上的苹果啃了起来,等着他吩咐。早晨本想是跟老婆一起去岳母家吃早饭,被古月刚一个电话就招呼来了,临出门只喝了一大杯水。

古月刚眯缝着小眼睛,笑着跟他说:“苹果是老家人送过来的,特别甜,一会儿去车库搬两箱拿着。”说着又起身去餐厅给他找了两瓶酸奶还有半袋切片面包,递给他,“今天我要回趟老家,约了一位道长,你拿着烟送给他。先吃点儿面包,道长住在山上,你穿的是运动鞋吗?”张加帅把苹果吃完,又拿起一瓶酸奶两口喝完,站起身把苹果核和包装扔进厨房的垃圾桶,洗了一下手,拿起另一瓶酸奶,说道:“那走吧大哥,一边走一边聊!”古月刚也起身去换鞋,张加帅又拎起那五条烟,换好鞋在楼道里等着。古月刚锁好门,往车库走去。

张加帅问:“大哥,开你车还是开我车?”古月刚掏出车库钥匙,遥控电动卷帘门,说道:“开你车也行,帮我拿点东西。”张加帅听了打开后备箱,把烟扔到里面,然后钻进了车库,古月刚指着地上的苹果:“你拿两箱,从架子上搬着那两箱酒,嗯,可以了。”这个车库的卷帘门和货架,还是张加帅找人给安装的,以前是手动的,死沉还麻烦,锁安在地上,张加帅大个子蹲着开锁特别费劲,车库里的东西也多,一层摞着一层的,经常是找箱就倒腾半个车库,索性张加帅找人全给换了,自己也少受累。古月刚让搬的是西泉县的特产西泉大曲,标价也是三百六一瓶,不过很少有人花钱买,一般只用作政府公务的伴手礼,张加帅喝过一次,口味还不错,但三百六可以买到剑南春了,有价无市的东西。

装好东西,两人出发,一路高速回到了老家县城,由县城一路向西开了三十多公里,才来到国道旁的一座小山的山脚下,电话中已得知有人在山下等待,跟着一台小车,不到几百米,就看见了一处山门,电动车打开,车子直接往山上开,又有几百米,来到一处宽阔的平地,上山的道路和此处平地都用水泥板铺成,可见修建时资金充足。平地并排能放下十多辆车,不远处还树立着一根华表,华表下面有处影壁墙,墙上嵌着一块青石,石上镌刻四个大字“功德无量”。影壁墙后面是一排古色古香的寮房,张加帅向山上左右张望,没发现道观。张加帅从后备箱搬出两箱酒,一个穿着道袍的年轻人接过,刚才就是他开车引领上山的,自己拎起香烟,抽出一条,拿了四条,跟着年轻道士往寮房走去。

古月刚朝寮房门口的一位中年道士作揖行礼,张加帅则跟随着进入,把烟和酒放在一起,年轻道士奉上清茶两杯后退出,房间内只剩中年道士和古月刚、张加帅三人对坐。张加帅不好偷瞄道士,怕不礼貌,所以静静坐着很端庄。古月刚也没有说话,直视着道长的鼻梁微笑,这是上位者惯用的视角,你觉得他在看你,笑着鼓励你,实际上他就是用这种看人的方式掌握谈话的主动权,往往越先开口的人越被动。

可中年道士并没有说话,也是静静地看着古月刚,两人在互相观察,也在较量着养气功夫。张加帅心里则暗自好笑,两人都在故弄玄虚而已,他对这种做派十分反感,觉得这种事如果在东北,很容易打起来,一句“你瞅啥?”再回一句“瞅你咋地!”但是他有时候面对下属也会不自觉地使用这种套路,在没经过政治生活洗礼的普通人身上,很有效果。这时张加帅也实在觉得无聊,于是灵机一动,掏出香烟递给中年道士,借机也正面打量一下:“道长!”中年道士微微一笑,接过烟由张加帅点燃,目光与张加帅交汇,微微一笑,古月刚则端起面前的茶杯,吹了吹漂浮的茶叶,吸溜了一口。

道长不过四十多岁的样子,一捧山羊胡子,梳着发髻,一身青色的道袍,脸上清瘦无肉,颜色黄黑,一看就是经常在户外活动,接过烟的手指也是黑黑的,五根手指全是长长的指甲,堪比女士美甲的长度,让张加帅心里一阵恶心。张加帅给道长点完烟坐了下来,自己也点上一支,静静地吸着。

道长反而不再与古月刚搭讪,对着张加帅开口说道:“这位缘主倒是我道家弟子,你虽学过道德经,但对道学却嗤之以鼻,并不相信。”张加帅一愣怔,确实是学过,因为曾经看过南怀瑾大师的一个论断,说儒家是粮店,是天天要吃的粮食,佛家是百货商店,有钱可以逛一逛,没钱也可以逛一逛,只要你想买,都能有符合你要求的东西,但是道家是药店,没病的时候不会去,生病的时候则非去不可。所以当张加帅遭受第一次挫折的时候,就潜心攻读了一个月的道德经,可惜除了会背诵之外,没有任何体会,随着参加工作之后,也就没再拿起过道德经,可能也是当时年少轻狂,那所谓的挫折也没真正往心里去。“你早年经历过一次大的挫折,钱财受损但侥幸过关,从那以后才真正步入正轨,那之前简直荒唐混乱,做的全是出格的事儿,并且现在就算是一本正经,实际私生活也是乱七八道,烂桃花旺盛!”道长在张加帅打愣神儿的功夫,又说了一番让他心里紧张的话。

古月刚也听得入神,停止了手上的动作,道长继续说道:“你虽曾入仕途,但终究不是仕途中人。你是有大才的人,不仅是钱财,还有才华,经手的钱不计其数,但都是过路财神,你挣多少钱你心里没数,你花多少钱心里也没数,时气鼎盛,所以财源滚滚而来,滚滚而去,但你很享受这样的生活状态,所以你还不到与我结缘的时候,但终究是道门中人!”说罢便开始吸烟,并且不再多看张加帅一眼。张加帅对已经发生的事儿被道长说中,自然是觉得震惊,而说到并非仕途之人的时候,古月刚也是点了点头。其他的事儿古月刚并不了解,可想而知,年轻人长得帅还有钱,不搞破鞋那精力怎么发泄出去,至于早年钱财受损倒是没听说过。

古月刚有了回应,道长便占据了主动,一番话已经把将信将疑的二人镇住,又恢复了神秘的蒙娜丽莎式的微笑。古月刚哈哈一笑:“道长,这是我的表弟,确实原来在市委工作,现在到了企业。”道长伸手比划了一下,做出请的动作:“古领导请用茶,贫道献丑了,不过是雕虫小技,博人眼球而已。”道长一句话,反而显得磊落,不过张加帅却分得清主次,既然是古月刚有事相求,自己是不是应该回避啊,也没有算命打卦的想法,于是就想起身回避,向古月刚说道:“大哥,您和道长聊,我去外面等吧?”古月刚正想回应,道长却指点张加帅坐下,“古领导,你这表弟有大福气,且正当时令,留在这里聊一聊,对你并没有坏处,你最终也会沾他的光呢!你看行不行?”

一句话把张加帅说得特别尴尬,古月刚可不是有啥容人之量的人,其实从市委机关出来,主要是觉得跟着古月刚没啥好的奔头儿,他思维活跃爱说话,经常受到古月刚的敲打,有时在周书记面前多了句嘴,周书记付之一笑,古月刚能在事后大发雷霆。对于他自己而言,只不过是性格开朗而已,但在古月刚眼里却成了叛逆的表现,规矩太大,让他极为不适应,反而是不在古月刚的手下以后,才有了表兄表弟的亲切。张加帅恍然大悟,这个身居高位的表兄竟然对所有人心怀戒备,哪怕是亲手安排在身边的表弟。

古月刚果然是表情有些不自然,道长却并不理会:“古领导,贫道有一言相劝,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大小多少,报怨以德。”张加帅学过道德经,当然知道字面意思,以无为来作为,以无事来做事,以无味来品味。不必去计较那些大大小小、纷纷扰扰的事,用德行来回应怨恨。可是,当前社会如此快速的节奏,不进则退,谁能安心于现状而不如去介怀得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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