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门两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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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兰生说得惊恐，士农工商，商人最次，辞雪夫人从未涉足铜臭行当，仅仅是出身商贾，便已被诟病轻视，小姐若是对经商起了兴趣，那将来……！
“兰生！你管小姐想做什么！咱们小姐聪慧出色，便是经商又如何，哪家张嘴吃饭不要钱？”
“小姐您甭管她，只管放心大胆做您想做的！”
润书上前，一巴掌拍开兰生想要抢夺林栀予账本的手。
兰生吃痛，龇牙咧嘴一通嚎叫，“你浑说什么！女子哪能抛头露面做生意？！还有我这是手，不是狗爪！”
此二人正是林栀予的贴身婢女，兰生活泼闹腾，润书稳重知进退，听着她们吵闹，林栀予浅笑不语。
一如往常，二人的争辩以兰生的败退告终，她气不过，眼睛一转，抢先一步跑去林栀予身边。
捶着林栀予肩膀道：“小姐，看天色，咱们该准备去宗祠敬香守岁了，奴婢给您梳妆吧，莫要再去晚了。”
“去年咱们便晚了一步，玉米灯都被三小姐和五小姐抢没了，若非是二小姐事先给您留了一盏，咱们必定得挨老夫人责骂。”
兰生口中的二小姐，便是谢意婉，而三小姐谢琳和五小姐谢雅，则是二房的两个庶女。
整个平西侯府共分两房，有五位姑娘，大房林颂宜最大，林栀予行四。
大房镇西大将军林烨，也就是林栀予的父亲，二房平西侯兼户部侍郎谢应逍——谢意婉的父亲。
侯府一门两姓，只因谢家如今的当家主母谢老夫人，曾两度嫁为人妇。
谢老夫人初嫁的夫家，是林栀予的太祖父林老将军，林老将军沙场战死，不出一个月，谢老夫人便携幼子改嫁了谢家。
美其名曰战火纷飞，林家满门皆亡，无力抚养幼子，只能寄人篱下以求温饱，保下林家香火。
实际上却是为了一己之私。
说到谢意婉，虽是感谢之言，却仍旧能听出兰生对她的怨怼。
润书肃脸制止道：“祸从口出，休要在小姐面前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
兰生心知自家小姐和谢意婉交好，小心瞄了林栀予一眼。
但见林栀予嘴角含笑并无不悦，心下一喜，摩拳擦掌上前。
“奴婢近来跟宋姨娘的丫头新学了江南的发式，小姐想试试么？这江南女子最是温婉，小姐生得好，若挽上那发髻，定然出彩至极！”
“建宁世子待会不是要来府中送除岁礼么？若世子见了，必定欢喜！”
林栀予轻笑，“好啊。”
得了准许，兰生朝润书扬起下巴，喜滋滋直奔妆奁。
一旁润书看着林栀予，目光中含着些许探究，林栀予面不改色，对此假装视而不见。
兰生在旁一通翻箱倒柜。
“咦？不对啊小姐，您那云鬓青玉簪怎的不见了，前日我还见它在这，怎的没了……”
嘀咕着，一遍遍里外翻找。
林栀予漫不经心，“不见便不见吧，旁边不是有支白玉簪。”
兰生语塞，知道您不缺钱，可钱再多也不是这么个挥霍法啊，万一底下有人手脚不干净，假以时日，金山银山也给搬空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林栀予到了宗祠。
和前世一样，裴仕之已经走了，谢意婉也不在。
前世林栀予不知内情，对于精心打扮而来，却无缘得见未婚夫，心中颇感遗憾。
那时她虽谈不上喜欢裴仕之，可也因着已然昭告天下的姻亲关系，对他生出了期待和幻想。
没有哪个女子不希望婚后和夫君琴瑟和鸣，而裴仕之皮相生得极好，身份尊贵，气质温润如玉，写得一手好字，是京中不知多少女子的梦中情郎。
此时，裴仕之去了哪，谢意婉又去了哪，林栀予不用想也猜到了。
此二人背着她卿卿我我，享受背德的刺激，早不是第一回了。
窗外飞雪未停，林栀予看向扑棱棱飞离、与天地仿佛融为一体的信鸽，桃粉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那人想必很快便能收到消息了。
宗祠里，谢琳和谢雅已经到了，这二人庶女的出身，平日与谢意婉并不亲近，因而对与谢意婉交好的林栀予，也不甚有好脸色，这会凑到一起东家长西家短闲聊，把林栀予当空气。
此后半个时辰里，陆陆续续又来了些人，林栀予的母亲沈氏、谢意婉的母亲宋氏、大房二房的几位姨娘庶子、一众旁支亲眷……随后是侯府当家主母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今年已经八十有余，满头银丝一丝不苟梳在脑后，松绿色的丝绸绒袍，一身珠玉点缀，将她衬得雍容华贵。
但不显慈爱福相，瘦削的脸上只见刻薄刁钻。
熬死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两个孙子也快到不惑之年，都说祸害遗千年，这话不假，前世谢老夫人身子硬朗，直到林栀予自戕时还活着。
世人常说：“人活一口气”，谢老太太之所以能活这么久，大抵也与大房有关。
谢老夫人生平之愿便是看着大房坍塌没落，以报长子、长孙的反骨忤逆之仇。
说起这仇，多年前谢老夫人改嫁后不久便开始了。
那谢老夫人改嫁的郎君，曾与谢老夫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二人说是早有私情也不为过，林老将军尸骨未寒，谢老夫人便忙不迭投入谢家郎君怀中。
彼时谢家还是势微小族，远不及如今门楣光耀，谢老夫人算是下嫁。
然谢老夫人毕竟嫁过人，还带了异姓子过来，姑子婆母免不了轻视针对。
谢老夫人曾不止一次想要让林栀予的祖父改姓为谢，说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是林栀予的祖父一再坚持，宁肯自立门户，也绝不背离祖宗。
谢老夫人自是不能让其自立门户，这不是打她脸么？
幼子脱离掌控，谢老夫人因此恨上了林栀予的祖父，对大房的怨恨便从那时开始种下。
前朝末年，皇帝治国无道，战事连年，林栀予的祖父为国捐躯，因着战死的功勋为谢老夫人挣来了诰命夫人的名头，抚养有功的谢家郎君也被追封为平西侯。
这不合礼数，可在那混乱的年代却算不上什么。
平西侯，不过是因着林栀予祖父战死，换来的虚名，并沿袭至今朝。
而让谢老夫人更无法忍受的，是她虽厌恶大房至极，但又不得不处处依仗着大房。
大房的儿郎不似二房那般独擅文墨，个个英勇刚毅，是天生的将帅之才，深受天家器重。
林氏一门拿命换来的功勋自不必说，林栀予的母亲沈辞雪嫁进来后，谢家又扒着沈家的万贯家财吸血，这也是林、谢两姓至今一直没能分家的原因。
眼下，谢老夫人被邓嬷嬷搀扶过来，将将落座，便开始对沈氏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