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人模和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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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五月底，春种就基本结束了。
沈广亮去峪河坝上转了一圈，逮着几个私自下水的小子教训了一顿，瞅着他们捞的鱼，决定要组织队里下网捞一茬大鱼卖去公社。
沈家兄弟四个在打地基。
盖房要的材料沈棠去镇上跑了两趟都备齐了。只等着地基夯实了，就动工。
沈卫国跟着爷爷小时候学过砌墙盖房的本事，大方向就由他来把控。
“宋知青，你来了。”
知青所没有任务，宋禹衡有空会过来帮沈家搬搬东西打下手。
他来沈家勤了，大队就有些不好的话传出来。
宋禹衡的性子，别人凑到眼前说他都未必会理会，何况只是背后议论。倒是裘翠兰听了一嘴，把说宋禹衡上赶着舔大队长家的人劈头盖脸一顿骂。
“今儿不忙，你歇着吧。”
沈棠看他要拿杵子，上前一步先接了。
宋禹衡见确实没多少事，就想告辞了。
“不让你干活你就走呀？”
沈棠将他叫住。
这小孩分明实诚的过分。干得多，吃得少，还用尽法子不想占家里的便宜，她们说的偷奸耍滑、汲汲营营跟他半个字都不沾边。
宋禹衡停下脚步。
他来本就是帮忙干活，既然帮不上就走，干坐着肯定还要被沈家留饭。
“我知青所还有事。”
沈棠双手环抱胸前，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你说说，有什么事。”
自然没事，这就是宋禹衡随口找的借口，谁都看得出来，但沈棠就偏偏要拆穿。
宋禹衡低头看着脚上穿着的布鞋。
裘翠兰将它送来时，宋禹衡受宠若惊，捧着鞋子竟连一句好听的话都说不出来。
平时都舍不得穿，被裘翠兰发现后追问是不是不合适，要重新做，他这才穿上。做事的时候总小心翼翼，怕弄脏弄坏了。
沈老爷子坐在海棠树下，撑着拐杖打盹。被飞过的苍蝇惹醒，眯着眼看了眼西边，冲宋禹衡招招手。
“小宋你过来陪爷爷坐着晒太阳，别理那臭小子。”
宋禹衡能拒绝沈棠，却不好对老爷子说“不”。
沈棠被骂了臭小子，但留下宋禹衡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沈老爷子说陪他晒太阳，就真的只是单纯的晒太阳，一句闲话都不聊。
宋禹衡起初看着头顶盛开的海棠花，看着看着视线就不由自主的挪到了沈棠的身上。
沈棠的头发又长长了，扎成的小啾大了一圈，下面披着的头发也搭到了肩膀上。额前的碎发被汗打湿，一绺绺的垂着，挂在上面的汗水折射着光。
胳膊上肌肉的线条随着他的动作凸起，青筋和血管的线条在皮肤上能勾勒出清晰的脉络。
干活热了，沈棠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件马褂。偶尔汗水挡了视线，他会撩起一角擦一把。这时腹部会漏出来，劲瘦的腰线条流畅。
宋禹衡看得脸热，忙收了视线，四处乱瞟试图转移注意，然后对上了沈老爷子一双浑浊却满是睿智的眸子。
在这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宋禹衡的心思仿佛无所遁形。
如同一桶凉水兜头浇下。
宋禹衡仓皇避开。
分明沈老爷子已经重新闭上了眼，但他始终觉得那双带着审视的目光还落在身上。
宋禹衡坐立难安，终于还是起身。
“再晒会儿，骨头缝才打开呢。”
沈老爷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先一步回绝了。
宋禹衡一时走也不是，坐也坐不下。
沈棠过来喝水，看他跟罚站似的立在树下，就走了过去。
“怎么了？”
沈老爷子跟前，宋禹衡连抬头看一眼沈棠的勇气都没有。
他只敢摇头。
宋禹衡这个表现，倒叫沈棠觉得真出了事。
“爷爷，您不会训了宋禹衡吧，把他吓成这样。”沈棠语气玩笑，却存着两分试探。
“没有没有。”宋禹衡忙道。
沈老爷子掀起眼皮睨了沈棠一眼：“我训了他你当如何？”
沈棠一耸肩，摊手道：“您是长辈，教导晚辈理之自然，我和小衡受着就是。”
沈老爷子哼了声，不理他了。
凉风吹过，海棠花窸窸窣窣作响，一簇正巧落在了沈棠的发顶。
娇嫩的花本是极吸眼球，却沦为了沈棠容色的陪衬。
宋禹衡一时看呆了。
沈棠有所察觉，顺着他的视线将花拿了下来，凑在鼻尖闻了下。
“可惜，海棠无香。”
只是一句随意的感叹，落在宋禹衡耳中却有了另一层意思。压下涌起的慌张，强自镇定的看向沈棠，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
“怎么了？”
宋禹衡提着的心渐渐落地。
“没事。四哥，我先回去了。”
“哎……”
沈棠留人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来，宋禹衡已经跑远了。
“小破孩儿，怎么奇奇怪怪的？”
沈老爷子闻言又哼了声，沈棠隐约听出了嘲笑的意思。
这老老小小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宋禹衡到底没走成。
他刚出门就被建东撞了满怀。
建东身上还沾着血，哭得满脸泪痕。
见是宋禹衡，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不由分说就扯着他要走。
“建东你别急，出什么事了？”
“哥哥，哥哥被狗咬了。”
他说着又哭了起来。
沈家兄弟听见哭声出来，见状都急了，催着建东带他们过去。
他们到时，已经有不少人围着看了。
乡下多数人养狗，小孩儿被咬也是常有的事，大家都没当回事，尤其是建强还强撑着没事的样子。
沈卫国拨开人群，扑到儿子身边，看清他腿上的伤口时也微微松了口气。
大腿上四个清晰的牙印，不断渗着血，但也只有这一处。
“爸爸，我没事。”建强其实被吓得不轻，脸色惨白一片，但还是笑着安慰沈卫国。
沈卫国又心疼又生气 ，抱着儿子拍了拍。
“别怕，咱回家用辣椒粉敷一敷就好了。”
宋禹衡落后一步过来，待看清伤口发青发紫后就是一惊。
他走过去，尽量放轻放轻动作，缓缓抬起建强的腿。
见是他，沈卫国忙让出位置，还不忘安抚抓着自己衣领的儿子：“让小宋哥哥给你看看，你不是最喜欢他了嘛。”
建强缓缓松了手。
宋禹衡脸上的凝重让沈棠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人群中有人笑了下。
“宋知青也是个奶娃娃他懂个啥？卫国你也别太小题大做，男孩子都皮实，咱们小时候谁没被狗咬过。”
沈棠转头，看向说风凉话的人。
黄大河，黄大石的哥哥。之前因为选拖拉机手的事情，黄大河还因为沈棠选了弟弟黄大石还闹了一场。
“建强，咬你的狗你还记得长什么样子吗？”宋禹衡尽量让语气显得温柔。
不待建强开口，黄大河又说话了。
“狗不都长狗样儿？难不成还有狗长人样。”
“狗是长狗样，但人不一定都是人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