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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雾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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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泠又梦到了那个地狱,她已经不想逃了,反正也逃不出去。她坐在骷髅堆成的小山上,看着那片血色大地。

恶鬼们向她伸出一只只白爪,发出悲鸣,傅泠听着,觉得他们应是在哭。她不明白他们哭什么,她也不跑了,不正合他们的意吗?

她的视线落向远处,那里有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正艰难的向这边走来,他每走一步,身后就绽放出一朵血色的花朵。他穿过一只只恶鬼,走到傅泠的脚下,那张朦胧的脸上,嘴巴好似在一张一合。

他就这么喊了许久,傅泠总是听不清,他意识到了这一点,踩着最下层的骷髅,就在那一刻,他的一只手腕上多了只镣铐,连接着一条很长的铁链,延伸到地底。

傅泠终于听清了他在说什么,他在喊她的名字:阿泠。

她的意识被拉扯着,耳边的声音渐渐清晰,烛火轻微的刺啦声,夏季的蝉鸣,微风吹响窗户……

傅泠睁开眼睛,等待视线恢复清明。手上触感柔软温热,她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能看清东西后,她转头,果然看见魏梓焕那张睡得不安稳的俊脸。他就这么趴在她身边睡着了,守了不知多久,屋外一片漆黑,烛台上的火光微弱,燃了一半。

傅泠看着他的眼神充满歉意,怜惜,他憧憬的未来,或许她给不了了,她亏欠他的越来越多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他。

她动作极轻,俯身到他眉间,吻去那层褶皱。魏梓焕感觉到那温柔的安抚,惊醒抬头,正好对上她的眼睛。

他眼里蒙上一层水光,道,“你醒了啊。”

傅泠抵上他的额头,嗯的一声。两人的唇贴到一起,他动作轻柔,傅泠却能感觉到他克制隐忍的爱意。

夜深人静,穆南洲和闻堰来得很快,闻堰的面容相当憔悴,看着终于醒来的傅泠心头的担忧才好了点。

穆南洲给她诊脉,闻堰站在一旁紧张的看着,傅泠道,“我睡了多久?”

闻堰放缓了声音,道,“你那不是睡,你那是晕了,你晕了整整两天两晚,急死人了。”

他第一次见到傅泠发作的模样,这两天人都是傻的,晚上睡不着白天不安宁,老是抓着穆南洲问傅泠什么时候醒。

穆南洲将她的手放回去,面色凝重,看了魏梓焕一眼,傅泠道,“有什么就说吧,我的状态我能感觉到,不用瞒着我。”

穆南洲沉声道,“这蛊有些凶,它在你的血脉里横冲直撞,导致你全身的脉象都乱了,你现在最好保持一个稳定的状态,不要乱动武力,让它安稳一些。”

傅泠沉默片刻,道,“那要是我动武会怎么样?”

穆南洲摇摇头,“抱歉,我对这蛊的了解也不多,但我猜测,它应是隔一段时间会自己发作,其余时间只要你自身的脉象有异动,这蛊也会被影响到,轻则只会感觉到不舒服,重则像两天前那样。”

傅泠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歇息了几天,又恢复了正常的状态。有一天魏梓焕被穆南洲叫走了,闻堰拎着烤鸭来了。

他看了会儿傅泠,道,“妹,我跟你说个事。”

傅泠望向他,他继续道,“你吃避子药的事,妹夫知道了,我怕那个药里的成分会跟那条虫起了冲突,就跟南洲说了,妹夫当时也在场听到了。”

傅泠无言片刻,她醒来后魏梓焕什么也没说,表现得十分平常,她都给忘了这一茬。半晌,魏梓焕回来了,傅泠给闻堰使了个眼色,后者拎着鸭骨头跑了。

魏梓焕温柔的抱着她,喂她吃东西,傅泠忍不住道,“殿下,你不问我点什么吗?”

魏梓焕神色如常,又往她嘴边送了勺甜羹,“什么?”

傅泠吐出两个字,“孩子。”他当初就问过她喜不喜欢孩子,应是想要了,而且他们做了这么几年,她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既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不问呢?

魏梓焕静了片晌,捧起她的脸,“你不喜欢,我们就不要,况且你也有你自己的想法。”她不可能因为一个孩子绊住脚步,他早就明白的。

傅泠又道,“你不是喜欢吗?”

魏梓焕道,“不喜欢,只是想着有了孩子你就不会离开我了,我只要你就够了。”他倒是坦荡,将当初的小心思直接明说给她听。

傅泠挑挑眉,憋了半天只憋着一个无奈的笑。魏梓焕轻吻着她的嘴唇,道,“那药以后别吃了,南洲说有可能影响到你身体里的蛊。”

傅泠,“那以后你怎么…?”莫非是以后都只能忍着了?就好像一个吃惯了酒肉的人要出家一样,这得多难受。

她身体都成这样了,还能考虑到他,该说是欣慰还是感恩,她心可真不是一般的大。魏梓焕目光灼灼,“如今的情况,你还惦记着这事?”

傅泠一脸认真,“上瘾了,不想戒掉。而且,不允许我动武就算了,连这事也不允许吗?”

魏梓焕哭笑不得,柔声细语道,“我以后会注意一些。”

隔天,魏梓焕把傅泠哄睡了之后,又去找了穆南洲,他回来时傅泠已经悠悠转醒。他重新钻回被窝抱着她,握着她有些凉的手,道,“阿泠,我们去苗疆吧。”

穆老爷子回信了,是个好消息,他已经从那个外嫁的苗疆女子口中得到了线索,同生蛊在苗疆也是极为罕见的歹毒之物,想解蛊,就必须要去苗疆走一趟。

傅泠垂下眼帘抱住他,良久才道,“好,我跟你去。”就当是死马做活马医吧,他好不容易有了期待,总不能让他生出失望。

苗疆乃域外之地,没人知道会发生怎样的情况,一个可能随时会发作的傅泠,尽管有魏梓焕寸步不离的守着,穆南洲和吴铭,东楼也会一同前往,他们还是不放心,闻堰是铁定要去的,最好再加上厉青棠和苏弥才能保证此去顺利,但靖城也需要人守着,光一个苏宇和庞涛,不太妥当。

最终,还是只能让闻堰三人中一人留下,他们决定猜拳,他们手都快落下了,大师傅从旁窜出,道,“你们都去,我来守。”

多一个人,路途便能多一份保障,大师傅是这样想的。闻堰看着围裙都没脱下来的大师傅,犹犹豫豫,他们谁都想保护傅泠去苗疆,却又不能撒手离开,大师傅曾经确是一名骁勇的副将,但他心里有道坎,这也是他多年都未能重新拿起枪的原因。

大师傅看出他的疑虑,道,“行了,你们去吧,早去早回,把阿泠健健康康的带回来。我当初既然决定了跟你们来,迟早要迈出这一步,现在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我梅初,又岂能当一辈子缩头乌龟,不然嵩酒在地下该嘲笑我了。”

既是决定好了,他们第二日就踏上了旅途,梅初脱下了粗布衣,换了身劲装,他站在城楼上,手里握着一把黑色的弓箭,囔囔自语,“嵩酒啊,再保佑一次你的徒弟吧,让她安然无恙的回来。”

他看着远去的几道身影,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着红了眼眶的苏宇和庞涛,“卫木蓝那小丫头呢?!”

苏宇吸吸鼻子,“早上就没看见了。”

梅初脸色一变,“着了!”

低调的车队行了小半日,在一处溪水旁停下歇息。傅泠从马车上下来,活动了下筋骨,“哎!坐马车真累啊,还是骑马快活。”

此次出行,就弄了一辆外表朴实的马车,其他人都是骑马的。闻堰拴好了马,走过来道,“山猪吃不了细糠是这样的。”这马车外面看上去是朴实款,内里是豪华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宛如一个移动的小型居所。

几人有说有笑的,东楼在附近逛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拎着个人,正是卫木蓝。傅泠毫不意外她会出现在这里,毕竟早上她就不见人了,看这模样,应是提前出来在路上等他们的。

傅泠道,“你到这儿多久了?”

卫木蓝拍拍衣服上的灰尘,道,“半个时辰吧,不过我也没干等,我已经准备了点吃的。”

东楼又拎来一锅东西,还冒着热气。苏弥盯着看了一会儿,迟疑道,“这个锅……不是梅叔的吗?”梅初当初从浔城背了一包的锅碗瓢盆来,一直当宝贝藏着,现在好了,被卫木蓝拿走了。

闻堰浅尝了一小口,捂着嘴跑到一边吐得撕心裂肺,东楼默默把锅端走了。穆南洲跑去看了一眼,嘴角抽搐,“卫小姐,你往里面放了什么?”

卫木蓝手足无措的,“米,水,盐,几片肉,还……摘了几个小的六月柿。”

闻堰白着脸道,“这是…什么…柿…??”他又哇的一声吐了起来,穆南洲无奈道,“卫小姐,那不是六月柿,那是野颠茄,有毒的。”

闻堰只吃了一点,中毒不算太深,就是肚子会不舒服几天罢了。以防他坐在马上被颠得吐出来,傅泠叫他坐上了马车。

东楼看了一旁马背上的卫木蓝,回头道,“将军,真的不用将卫小姐送回去吗?”前路未知,若是现在将卫木蓝送回去还来得及,他们暗处还有人跟着,送走一个人也不是难事。

傅泠摇摇头,“算了,让她去吧,就当是她的一次历练。”卫木蓝日后的路不一定时刻有人保护,早日成长起来,不会有坏处。况且她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带上也就是多一张嘴的事,说不定关键时刻还能帮帮忙。

卫木蓝原是可以坐马车的,但她不愿,非要骑马,她说打仗的时候就没有马车坐,她现在是在锻炼自己。傅泠认可她这高昂的奋发精神,转头缩回了马车里,她捧着茶杯看外面的树叶渐渐变黄,收回了当初说坐马车不舒服的话。

小半个月后,他们抵达了苗疆附近。吴铭曾经到过这片地方,他看了眼天色,对众人道,“时辰不早了,今晚先在这里歇息一下吧,苗疆古寨的形势复杂,不宜硬闯。”

他们在林子里找了处隐蔽的地方,吴铭拿了张纸开始写写画画。穆南洲从车上下来,闻堰道,“阿泠怎么样?”

穆南洲道,“她的状况还比较稳定,刚才睡着了,梓焕在陪着她。”

闻堰松了口气,前两天傅泠又发作了,虽然没有像上一次一样昏厥好几天,但也总是在睡觉养神,队伍的气氛也变得凝重起来,好在他们已经赶到了这里,想必很快就能进到苗疆古寨。

夜色降临,林中不时响起鸟兽的叫声。几人坐在火堆边,吴铭把一张简易绘制的地图摊在地上,指着一处,道,“我们现在在这里,和苗疆古寨只隔着这片雾瘴,骑马行进也就半天的时间。但这片雾瘴相当棘手,若没有寨子里的人带路,我们走不过去。”

雾瘴就是苗疆先人创造出来的一道屏障,防止外人进入搅乱他们的生活,不仅毒,还会让人迷失方向,除非是有他们的人引路,否则要么在雾瘴中兜兜转转的死去,要么被毒死。

马车旁轻微的脚步声响,魏梓焕扶着两眼迷糊的傅泠过来,傅泠坐下后便用手撑着额头,穆南洲看过她的脉象,道,“还有一点,我担心雾瘴会影响到她身体里的蛊虫。”

傅泠蹙着眉,冲众人摇摇头,“以进入古寨为首要目标。既是要寨里的人带,吴铭当初是怎么进去的?”

吴铭道,“我当初在外面蹲守了几天,遇到一对母子出雾瘴采药,但古寨里的人警惕心很强,尤其是对外人,我与她们好声好气做交易不成,最后我就绑了那个小孩,要挟他母亲带我进出雾瘴。但这个方法我建议还是不要用了,一来蹲到他们出来的几率不大,二来会被他们追杀了。”

当初他一个人都被追得十分狼狈,就莫说现在傅泠了,她的身体状态很难躲过那群记仇的苗疆人的追杀。

魏梓焕静了静,道,“既是人为制造出来的雾瘴,定会有薄弱之处,明日让人分散开去查探,将这阵破掉,他们敢反抗,就灭掉。”他们明面上只有这点人,实际上暗处还跟着不少呢,灭掉他们绰绰有余。

他这是打算来强的了,傅泠如今已经蛊发好几个月了,他没耐心再跟他们僵持下去。傅泠往他边上靠了靠,安抚性的拍了下他的手背。

众人又商量了一会儿明日的行动,就围坐在火堆旁取暖睡去。魏梓焕凑到傅泠耳边吻了几下,轻拍着她的后背哄她入睡。闻堰挤了过来,一边守着傅泠,一边搂着穆南洲,浅浅入睡。

半夜,火堆小了不少,又会有人过来将火重新添上。一阵风刮过,带来了一丝不宁静的气息。闻堰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搂紧了穆南洲,立即看向傅泠。

魏梓焕也醒了,他正望着一个方向,将傅泠身上的毯子扯上来盖住她的头,手也抱得更紧。周围的人陆续醒来,傅泠似乎也察觉到什么,从魏梓焕怀里抬起头。

东楼从树上跳了下来,低声道,“殿下,三百步外有动静,估计人数还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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