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三日寂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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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喇嘛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只知道那个女人在寺庙的时间要比张起灵长很多很多，那女人据说是被埋藏在藏海花冰层之下，奇怪的是女人并不是陷落在那地方困死的，似乎是被葬在那处冰封的墓穴里。

南迦巴瓦里只有那个背阴的山坑主内有一片藏海花，花海之中有着一方巨大的湖泊若隐若现，如同一面精细的镜子，静静地倒映着苍穹的蔚蓝。

藏花海周围有很多冰层，冰层里面藏着很多黑影，据说是个部落的陵墓，只有寺庙里的喇嘛才知道那个地方的存在。

在小喇嘛刚满十六岁生日的时候，就被告知了这个秘密，每年的七月进山，长途跋涉一个月的暑天才能到那个地方，小喇嘛也没有进去过，只是远远的看着。

那些黑影被深深的埋在冰层内，上师们每十年会进去一次，小喇嘛也不知道上师们去做了什么。

直到十年前，进去的上师们带回来一具冰封过的尸体，他听到上师们的谈话，这女人并没有死，但也不算活着，小喇嘛不太懂这些，只是觉得很奇怪。

女人被放置到了一个房间内，小喇嘛瞥见过女人的面容，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肤色很白净，不像藏族的肤色，她静静的躺在毛毡上被运了进去，整个过程她好像睡着了一样，一点也不动，而那个房间再也没有任何人进去过。

直到九年后，这个叫张起灵的人来了，他来到寺庙说的第一句话是一个人的名字，然后他又准确的说出了那女人的样貌，小喇嘛才知道女人的名字原来叫白玛。

这名字可真好听————

不过令小喇嘛不解的是，上师们并没有同意张起灵去见那个女人。

其中一位上师静静地凝视着张起灵，微摇头道：“如今的你就如一块石头，见与不见，有何区别。”

“你要学会想。”

“你不能是一块石头，让你的母亲……感觉不到你的存在。”

因为这句话，张起灵便留在了这里，一留便是一年多的光景。

一年多来，张起灵手里的凿子日复一日的没有停下。

上师的话一直在他脑海中回响，手里的动作毫无意义，可是他不能停下。

“你既然来到这里找那个叫做白玛的女人，那么说明你的心里是想见她的，既然你的心里有想，为何你到现在什么也没有雕刻出来呢？”小喇嘛早课结束后，来到张起灵身边，他看着那块越来越小的石头有些疑惑。

张起灵正在午休，他坐在自己凿下的碎石堆中比较大的石块上，听到小喇嘛的话没什么反应也并没有回答。

小喇嘛显然已经习惯了，他自顾自的说道：“你是从什么地方来？又是为什么要来到这里？这些都是你想的呀！真是不明白，上师们为什么说你是块石头呢？”

张起灵静静抬头仰望着湛蓝的天空，目光渐渐迷离起来。他不知道‘想’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何要来，只是清淮提起白玛时，他就鬼使神差的来了。

张起灵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自然也不知道要怎么去雕刻母亲的面容，就连母亲的名字和容貌也是清淮告诉他的，虽然清淮告诉了他关于母亲的很多事情，可是他还是很……迷茫。

是啊？为什么呢？母亲是谁？自己为什么要见她？

张起灵问自己，可是却没有得到期望的答案。

一系列的谜团让张起灵感到无措，他微微低头，吃了一口糌粑，把东西小心包装好放到一边，继续敲打着石块。

小喇嘛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张起灵，沉默不语。一个穿着深蓝色藏袍的人来到小喇嘛身后，这个身穿藏袍的人是寺庙请来的工匠，深蓝色藏袍是最好的，他们家已经传了好几代了，手艺一直很好。

工匠每次来寺庙都会看到那个在院子里不停敲打石块的人，他轻轻地拍了拍小喇嘛的肩膀，无奈的叹气道：“他或许都不知道那个名字代表的意义是什么吧？”

小喇嘛抬头看着工匠，疑问道：“你怎么来了，是庙里哪里坏了吗？还是山上又有石头掉下来了？”

工匠摇摇头，轻声道：“不是，上师来让我修整那间屋子后面的梁柱和炉子。”

小喇嘛面露不解，问：“哪间房子？”

工匠的视线看向张起灵所居住的房子，小喇嘛看到这顿时明白了，他的嘴角不禁上扬，转头看向院中那个还在敲打着石块的人，小喇嘛道：“上师这是肯承认他在想了吗？”

小喇嘛疑惑的看着张起灵雕刻出来的石块，似乎和一年多前刚开始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突然小喇嘛感觉到肩膀上的力道，抬头就看到工匠正指着地面，他顺着工匠所指的方向，正午的阳光下，他就看到张起灵手中雕刻的那块奇怪的石头有了影子，稀奇的是那影子是一个人的形状，似乎就是刚刚张起灵坐在石头上的坐姿。

小喇嘛明白了，张起灵一定是在每天正午观察着自己的影子，然后按照影子开始了第一凿。

一年多来日升日落，张起灵静坐在碎石堆之中，不知疲倦地雕琢着，一个不经意的瞬间他看到那个在碎石堆中不停雕刻的影子时，他突然意识到，那个影子是自己。

那是我——

这道影子，或许就是万千种答案之一。

清淮说他和母亲长的很像，张起灵对自己的样貌至今也没有一个完全的认知，所以他不知道自己在外貌上是否和她有些相似。

这一瞬间，张起灵有些懂了却又没懂。

于是他继续修行，一年多的修行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他不停地雕琢，从‘无’到‘有’，他似乎渐渐认识到了‘我’的存在。

工匠和小喇嘛看到这都是发自内心的替张起灵感到开心。

工匠有些感慨道：“你修佛修的怎么样了？”

“嘿嘿……”小喇嘛傻傻笑着，不回应。

“在古老的传说中，有人们认为女孩最初是没有心灵的，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害她们。然而恶魔却创造了男孩，英俊而热情的追求者从而在女孩心里种下了心灵的种子。随着她们内心的苏醒，也就意味着她们拥有了柔弱之处，使得世界上的一切都能触及她们的内心。”工匠沉默了良久淡淡道：“我们让一个人有了心，或许是为了更好的伤害他呢？”

那天晚上，张起灵被带入了那个封闭十年的空间，他也……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母亲。

对于这个时候的他来说，这一切都太仓促了，而让他无法理解的是白玛似乎没有完全苏醒过来。

张起灵缓缓迈着步伐来到白玛身旁，心中充满了对周遭一切无法言说的茫然，仿佛有什么匆忙的东西在追逐着他。

上师们说等藏海花的药性褪去后，白玛离真正的死亡只有三天时间。张起灵没有从白玛的口中得到任何信息，也没能听到母亲呼唤自己哪怕是一丝丝声音。

张起灵一直觉得自己对于这个世界是毫无联系的，即便是清淮，他有时候也会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不知道清淮是真的还是……自己的臆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