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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大我视若无睹,小我愤愤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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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那个女人?”我问。

“你指谁。”

“还有谁?”

我倒想听他说真话,之前手机上是谁。至少有某个女人令他产生极大兴趣,才会特意去翻对方的朋友圈。我之所以问他是否有“新欢”,是因为照片虽然没看清,但凭印象与直觉不是那个女人。何况是那种秀曲线凹造型的身体姿态,那个女人不具备这样的身体条件。

“哦,你说安娜。”世德皱眉。“不是说过了吗,只是普通朋友,没有你说的那种喜不喜欢。”

他不再假惺惺称呼吕姐了,直呼其名,我听到这个名字感到一阵刺耳。

按捺住反感,我叹气,认真说,“希望你说真话,如果你——”

真的喜欢那个女人,那么我希望你得偿所愿。这是后面的话,但我没有来得及说出来。

因为世德不等我说完,突然就叫嚣起来,“你说的什么真不真话、事不事实,对于我没有意义,也不存在!我看什么做什么都和你无关,你说什么做什么也和我无关!”

我看着世德和他的暴躁与愤怒,看着他瞬间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不是我认识与熟悉的世德,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幅样子,眼睛眉毛鼻子嘴巴都扭曲着,整张脸都扭曲着,弓着背,握着拳,像一只呲牙咆哮的巨兽。这是他的b面吗,温柔和煦浪漫甜蜜的A面背后的另一面?哦不,我险些忘了他现在最日常的那一面,安静呆滞毫无生机活力的一面。那么,这个咆哮的暴怒者,是他的c面,第三面?他还有几个面?

果然,人是立方体啊。

在我面前的是一个陌生人——或者也不陌生——这个人在平安夜那天也曾现身过——当他在电话里对我叫嚣埋怨那个女人“摔伤”她脆弱的尾椎骨是我造成的隔空伤害时。

我不喜欢这个人,不喜欢这一切。

咆哮更适合女人,一贯温驯之后的河东狮吼,绝地大反攻。男人,作为大多时候体格与力量都较女性更为强大的物种,不适宜用这种类似武力威慑或提高声波分贝的方式,总不免有倚强凌弱之嫌。或许如我自我认知的那般,愤怒不过是一种想要操控形势的手段,其实质是无能无力与无奈。

我其实想问:那么,你现在也不是作为者咯?反正你早已声明你不是你的身体,那么这个躯壳随便谁拿去使用都可以,于是一股莫名的力突然附体,使你失控变成这个鬼样子?

但我什么也不想说,一点点拉开我们之间的物理距离,侧转了身体,下意识地想要离开。

不过瞬间,世德却又转变了态度,似乎是发现我的反应想要挽留,开始言之凿凿说,“从和你出门一刻起到现在,我没和任何一个女人说过话……”

他又变回A面,然而我已什么都不想听。

戴上耳机,转身,沿着海岸线,我径自走了。

普鲁斯特在《追忆逝水流年》里有一段话:你上了马车,你面前的这一天是完整的,短暂的,因为你想按时赶回来会一个女友。你希望明天也是个晴天。殊不知死亡正在你的另一个平面上,在冥冥的黑暗中缓缓行进,恰好选择了这一天,就在几分钟后你的马车到达香榭丽舍大街的那一刻粉墨登场……

此刻我的感受,就是昨天世德说的那种感同身受吧,我完全能够理解普鲁斯特。世德昨天除了及时回复消息,还和我说那么多话,分享他的行踪和感受,又主动约我来海边,正当我以为今天将是美好的一天、未来也都将美好时,谁知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一直都潜伏着犹如黑死病般的暗影。那个女人也好,新的女人也好,都并不重要,决定权在世德,他才是那个游移的因子。

头也不回地走,一直走,一直走,一直一直走。头发被海风吹拂散乱一脸,遮挡前路,险险与路人相撞。我像一个木偶,机械行走,毫无方向和目的地,耳中轰鸣着音乐,对一切景色视若无睹。海边,他要和我来海边做什么呢,还不是照样枯坐冥想——何况而今他连冥想都没有,全用来看手机上的不知什么,我们连海都没见到。

世德没有追来,显然也没有找我。

一小时后我收到他发来的一条消息,他说:“我防备的只有自己,除了和个人性周旋,我不关心别的,如果你带着旧有的那一套欲望和患得患失跟我相处,这对彼此都会是负担。”

收起手机,没有回复,也没什么好回复。

我不断自问,是什么导致了这样结果。经前综合症吗,还是某种程度上——潜意识里想要剧终?为什么一再无法压抑自己,总是要说出心中所想所疑。理智自然会说问那些话不明智,但本能……想要一个答案,或,结果。

难道一个人心中有疑惑不该发问吗,难道直言不讳地发问不是解决疑问的最快、最佳途径吗,还是有些疑问不在此列?难道两性之间有话不能明言,就非得猜来猜去?我不喜欢这种低效率的沟通交往方式。过去感到与世德契合的因素之一,何尝不也是因为我们之间从来都可以把疑问放在台面上。怎么,现在就不可以了吗?

不可以是不是因为,光明不再照耀所有事物之上,有些东西执意躲在暗影里,惧怕光亮?

刚才他没有等我把话说完就叫嚣起来,而我想说的是:希望你说真话,如果你真的喜欢那个女人,那么我希望你得偿所愿。

这是真心话。是的,我会退出。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怎么可能死乞白咧地赖在别人世界里呢,如果他喜欢别人?要把自尊踩得多低才能做到?这样的话,不如死掉。

我们如今的关系如此不对等,似乎是我单方面执意要靠近,而他一味闪躲。若我所作所为皆符合他意愿,那么他不拒绝接受,稍有不符,他便觉负担。话很好听,对彼此都会是负担,其实他只在意自己。

不知是怎样回到家的,到家已是晚上。是,我不是我的身体,如果是,那么我会知道是如何回来的。身体自有其智慧,可以自主运行,但更也许,是有个我之外的“自我”、“大我”、Atman,在主导一切,无需我的知觉,自会照管一切。

那么也许,我之所以会质问世德,也是大我的旨意?是不是上天已经看不下去了,所以推我一把早结束早解脱?

我什么也不知道。但能够感知到身体一直在发抖,似乎海风吹久了。洗了一个热水澡,吃了褪黑素,蜷缩在床上,等待睡眠启动,黑夜过去。

那么,就是这样了?我不知道。

这天晚上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似乎与一群人出去露营,只有我带着男朋友,一个干净简单清爽的男人……这就是梦境的诡异之处,不需要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事情,或有什么醒目的展示,就能令人产生某种感觉,仿佛梦境把一条概念直接塞给了我,甚至我连那个人的脸都没看见,就已知道他是我的男朋友,而且“干净简单清爽”。

一个很清晰具体的场景是,我在树下等水烧开,他在别处做着什么——那边聚有许多女性,他正在她们中间,似乎谈笑风生。但我自顾自看着酒精炉的火苗,心境悠然,一点没有不安和担忧。那种没有不安和担忧,又不是因为我不在意他,而是出自信任,知道并确信他对我忠贞不二。然后,他转过脸来,我赫然发现,竟然是——

Ray。

但是第二天一早,我便把这个梦抛到了九霄云外。即便梦境试图告诉我的是真的,现实中的Ray并非如梦露所言、如我所以为那般左右逢源,身边美女如云,那也和我没关系。Ray不是不好、不优秀,只是我的心思没有在他身上。

在一起不久时世德曾问:“如果有一天你遇见比我好的男人呢。”

一个许多人在爱情里都询问过的问题。但我从未问过。不问,倒并非完全出于自信,而是认为——相比有另一个“比我好”的人出现或存在,远有更多因素导致两个人的分手。从我的角度,爱情的难以为继,从来不是因为另一个人的出现,而是早在另一个人出现之前,两人间早已有了严重的嫌隙。

即便看似当初是一醒的出现导致我与男友的分开,但我心知肚明,其实是因为我的心早已不在男友身上,早已不再爱他,所以才会视线旁移,心神被一醒吸引。除此以外,所有分开都是当时交往之人本身的令我无法忍受,与他人毫无关联。

当时还回答世德说,“我的心被设置得很奇怪,一次只能放进去一个人,被一个人占据了,就没有空间容纳别人,也不想容纳。似乎,我求偶的感官和通道全部关闭,不再向外释放任何讯号,也不再接收任何讯号。所以对于我,不存在什么更好的人,永远是被我拥有的才最好,我对自己的选择和审美十分自信。”

“这是不是与你对食物的态度一致?”世德说。“我发现你有一个好习惯,吃饱了从来不再惦记食物,看到再好吃的东西也不屑一顾,碰也不碰。”

的确是我的习惯。看来一个人的节制和自律是一种品质,会扩散到所有事情上去。

“爱既然是一个决定,那么就是要坚持和坚守的。所以,不存在什么我遇见比你好的男人这回事。”我说。

自从在一起,世德从未从我的心里离开,始终牢牢占据着那个位置,即便我们分手时也是如此。Ray好不好,我不关心,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并没有位置给他。

再收到世德消息已是几天后,没事人般轻描淡写一句, “过来走走吗。”当海边的事没发生。

我不回应。

大约他含混过关未遂,被逼正视,于是发来长长一段文字:

“那天你的曲解和我的生气都是一种自发反应,不要把它看作我们的标志,也不要定义。你明知正念是什么,却依然以不正之念强加给我。我被误解,而且不是第一次,然后你却还指望我来安慰和哄你。不管是从小我还是大我,我都不会妥协。大我视若无睹,小我愤愤不平。但这些依然只是反应。宝贝,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你自己的弱点,但了解不是为了屈服,就算你不能控制反应,但最起码可以不用认同它。如果爱确实是我们的本质,那么跟爱冲突的我们都应该不去认同。我被确确实实误解了——我收起手机被你看到是巧合,因为我打开手机看一些无聊的东西,心里责备自己才收起。我没有跟任何人聊天,从我们圣诞吵架到现在,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一句暖昧。我知道你以为我是在跟你以为的那个人暖昧,可是我能说什么呢?如果你自己有点信心,我们现在也不会这样。被误解,被冷漠以对,没有安慰,如果换成是你,你会怎样呢。”

他说我的“弱点”。

怎么,介意自己的爱人和别人暧昧就是弱点,问他是不是在交往别人、为什么见到我就收起手机就是弱点?那么我的弱点不过是在意他。

如果说猜疑是弱点,他认为我在猜疑他,难道他有给我不猜疑的理由?因为不愿胡思乱想,所以才选择直接询问,这样也是猜疑?那我应该怎样做,把疑问烂在肚子里,全然地信赖他对我忠贞不二,还是假装信赖?

“如果你自己有点信心”……

如果我是一个自大狂,如果我擅于自我欺骗,如果我对真实不那么热爱,如果我是一只缩头乌龟,一个别人把事实摆在眼前也装睡叫不醒的人,一个期待别人能发发善心欺骗我一辈子的人,那么也许我可以“有点信心”。把疑问烂在肚子里,全然地信赖或假装信赖他对我忠贞不二,同时表现出一副自信满满状,好像他没有我真的会死。

可惜,我没有那么狂妄自大,也不是懦夫和缩头乌龟,我太清醒也太勇敢了,宁要伤害也不要欺骗。假的就是假的,再美也是劣等货。

一个人允许欺骗和谎言这样的恶劣品质进入自己的生活时,她自己也劣质了。她等同于在对宇宙和世界说,她受不起更好的,所以尽管把那些残次品给她。塑料花是我所知最丑陋最廉价的事物,我从不允许属于我的任何地方有这个丑东西,工作室的道具也不可以,没有鲜花那么宁可不用。对我来说,假的情感甚至不及塑料花,至少塑料花的寿命还更长些。

所以,我自己有点信心?我的信心从哪里来,从他的一再屏蔽遮掩、谎话、暧昧、纠缠不清、优柔寡断、前后不一、言而无信,到最后把一切怪罪给我,从这些里来吗?

我也完全可以推卸责任,说今天的一切全是他造成的。

对,我没有信心,完全没有。若说过去不很有,那么现在更是完全没有。从哪来,他坚持要分手、现在一心开悟吗?他的若即若离、我们现在这种含混的关系吗?冲我发脾气、扔下我不管吗?

“如果爱确实是我们的本质”……

和我说爱?

我看不出他上述行为表现里的足够爱意。何况他要怎样爱,现在体现在哪,未来又如何打算。他如此不惜笔墨,然而仍然是我错,不是吗?他口口声声要求的不过是我的爱,要我去爱,但他的爱呢?

我不作回应。

此刻,如他所说——大我视若无睹,小我愤愤不平。我什么都不想说,也不愿回应。一旦开口,恐怕将是愤怒统领,席卷吞噬一切。

如果每个人都有各自最熟悉的情绪……譬如有人喜欢抱怨,有人喜欢悲伤,有人喜欢抑郁,有人喜欢装可怜,那么愤怒似乎是我最熟悉的情绪。也许因为相比于人前人后的哀哀哭泣,或者祥林嫂式的逢人唠叨倾诉,愤怒于我是最容易进入的情绪。至少,愤怒显得有力,表面看上去不是那种无助的懦弱可怜相。

愤怒是指向外在的,指责他人令人感到痛快而又义正词严。如同世德指责我时。也如同我指责他时。

我说过,愤怒不过是一种想要操控形势的手段,其实质是无能无力与无奈。如果一个人有办法让事情如己所愿,那么根本无需动怒。或许愤怒还是一种掩饰,用来隐藏内里那些不愿触碰、不想表达甚至没有意识到的情绪,诸如恐惧、无助、嫉妒、孤独、不安……

如果我有办法,我不会愤怒。

但我没有。

所以为了不显露出自己的无能,对于世德的消息,我不作任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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