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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我所理解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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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瞬间我了解到的事物几乎比以往任何时刻了解到的都要多。

世德的疏离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惩罚,惩罚我没有合他的意,没有符合他的要求与期望,没有如他所想所愿地接受他愿意给予与不愿给予的一切。甚至是否有可能——他对我还有一些我尚未意识到、或他没有明白说出来的要求……

钱的问题虽未明确再出现过,但我知道一直都在。

我仍然觉得二十万不是什么大数目,尽管我现在拿不出,但努把力是不成问题的。一方面需要时间,另一方面……不知是否封建残余作祟,我根深蒂固认为男人花女人的钱是大忌。也许这是一个经不起推敲的观念——假如我真的认为两性平等,那么既然女人可以花男人的钱,为什么反过来不可以?

如果我少一些诚实,那么可以狡辩说,我并不认为花男人的钱天经地义,我也没有明着暗着向男人索取金钱。但如果一个男人凡事要和我AA,甚至吃完饭迟迟不肯买单,难道我会喜欢、接受这样的男人?抛开钱,我会认为这样的男人穷酸、小家子气,甚至吝啬、爱占便宜,都是极糟糕的品质。

原来,我真正在意的,其实并不是男人花我的钱,我真正在意的,其实是这个人的品质。有些品质值得嘉许、发扬,值得为之付出,有些则不。纵容坏品质,无异于姑息养奸。

我对世德是有质疑的。他的消费习惯,花钱方式,长期的透支,其实反映出许多问题。他现在也并不积极工作,依然视冥想为第一要务,放任问题,难道问题会自己解决?只出不进,债务只会越积越多。以及,他结婚向那个女人借钱,后来那个女人又帮他付房租……是不是,他认为花女人的钱天经地义,他习惯这样做?还是——某种程度上,那个女人欠他、有愧于他?不,不是前者,至少世德和我一起时从来都是抢着付出,即便现在也没有暗示过我帮他解决问题。

即便是后者——那女人亏欠他,我也无法接受一个男人接受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女性的经济补偿。而且,他怎能张开口?无论如何,为什么他能张开口,那女人又为什么会给,恐怕不能细想。

不是完全不想探究究竟的。只是,何处探究,世德会有实话给我吗?

也并非真心想要探究。怕知道他曾如何不堪,甚至,依然不堪。可以不在乎他的曾经,毕竟我说过,人每天都可以新生,但如果这“曾经”一直延续到现在呢?我是否固执地躲在一个误以为的美梦里,不愿戳破?

早晨闹钟响的时候,世德起床按停又回来躺下,紧紧抱住我不放,说这样好舒服,让我也不许起来。这几乎绝无仅有——以往要么我起来他还睡着,要么我们起来赶着出门。这样就两个人又在床上腻了一会儿,没有困意,便聊天,直到最后终于躺不住了起来。我洗漱时世德主动去给我煮蛋,令我有点受宠若惊——有多少次我从他这里饿着肚子去工作室,他今天竟然顾到我了。

耳中听到沸腾的水发出的响声时,突然想起昨夜的梦。

昨晚睡得不错,没有同以往般失眠或睡眠极浅——浅到能感知世德的一举一动,而是很快睡着。然后梦到一条特别凶险的湍流拦住了去路,仅在湍流中间有一个狭窄的隆起,似乎下面有一道细小的石桥,只是此时被水流淹没。我似乎没有想过退路,一心前行,鼓起勇气伸脚踩在隆起上。滑不留脚,只得快速踏出另一只脚以站稳并保持平衡……然后依然是无法踩稳,只得后面的脚再次迈出……就这样左右摇摆狼狈万分险象环生地一路疾行,除了脚下什么也顾不得看,竟然也安然无恙穿过了那片湍流。

我从窄小的不锈钢水池上直起身,站在世德厨房的窗前,视线穿过铁栏杆飘向远处——其实一无所看。我只是在回味,在感觉,那个梦。

有时重要的不只是梦境本身,往往梦境本身难以解析,于是梦境整体在醒来后留下的后味便非常重要。而这个梦如此简单,预示着尽管看起来路途艰难,但最终并不能难住我。而假使水寓意着“财”——金钱,那么也是同样的结果,或许踉踉跄跄,但并非不能解决。

闭上眼,我感受到了安全的气息,没有往常的焦虑和恐慌。

世德从身后抱住我,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抱着。我也只是回头冲他笑笑,并不解释。

对着镜子梳理长发时,我发现自己的眼睛亮晶晶的,肌肤也非常有光泽,整个人简直像被能量场加持过,容光焕发。刚和世德恋爱的时候,梦露说我整个人都变柔和了,果然身心愉悦才是女人的美容良方。

世德计划我们看一天书,然后傍晚六点多出去吃牛肉,再送我离开,结果几乎一上午他都在和我谈论意识。他谈兴甚浓,和我分享近段时间的体悟,对意识的认知与理解,以及冥想时的收获。我则放下书本,洗耳恭听。

这是近期我们之间难得相对顺畅的一次交谈。

以往我太易被激怒。

往往是我忍着疲惫和困意、熬着夜对他舍命陪君子,他却总在滔滔不绝说了许多、彼此交流许多之后,突然用一句“说这些都没有意义”来结束谈话,令我分分钟心头火起。既然没意义,何必说,何必浪费我的时间和睡眠?

还有,我不喜欢他说话太武断绝对,没有丝毫探讨,用盖棺定论的方式说一些分明还有待商榷的东西,不是在交谈,而是在宣告和灌输——那种方式令我十分反感,感觉像神棍在对无知民众洗脑,一副“我说的就是真理,别处再无真理,怀疑代表你无知”的架势。

还令我有时觉得他是不是在拿我当信众练手——他假想自己已经成为什么开悟圣人,在对世人布道。总之令我非常抗拒和逆反,于是对他的言论总要从中找出破绽和例外来。完全是下意识地反抗。我太警觉太固执,也太迷信自己的头脑,但凡感到有人试图对我填鸭般灌输什么,而非开放的交流探讨,都视为想要强奸我的意志,一种对我头脑的侮辱。所以以往每每与世德的交流都不很愉快,时常失去耐性,变得暴躁。

今天他没令我太激怒,也还没来得及说之前所有的交谈都没意义,反倒是我总指出他说的某句话没有意义。他笑,说被我抢了台词,我也笑起来。

我克制了情绪,努力保持头脑清醒,抓住主题,不被他牵着走,然后发现了一直以来我想抓住但总因烦躁而错过的东西:世德的思维并不清晰,时常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要说什么,想不起为什么会说到这里、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还时常试图从一个并未说清的话题切换、跳跃到另一个,所以导致了我们多数交流的失败,令我烦躁,令他觉得无意义。

事实上,他的大多观点对我来说才是无意义的——太绝对也是一种无意义,因其完全绝对而不成立。我已经是一个黑白十分分明的人,世德也常对我的黑白分明极为不满,否定非黑即白,他自己却说一些比黑白分明还要极端的言论,还想获得我的认同。我怎么可能认同只要是圣人的话就是对的,就该照做,怎么可能否定个体性去认为应该泯然于众、万物毫无差别,怎么可能认同他否定爱,说爱只是一种感觉和反应?他甚至误解和嘲笑我对爱的看法与理解,说我自相矛盾。

因为今天没有被他的想法和说法牵着鼻子走,一直在抓重点和主题,并发现了他的混乱,我突然升起了信心,感到也许终于我们能够有始有终地至少完整交流清楚一个问题。

“你能闭一会儿嘴吗?”我打断口若悬河的世德,“能不能给我时间,听我完整充分地表达完全关于我所理解的爱,不要一知半解、断章取义?”

他乖乖闭上了嘴。

我开始试着阐述:

“从宇宙的层面,佛陀、耶稣的层面,爱是无我的,是利益众生,是视万物为一,没有分别。但从人的层面,作为人类个体,我知道爱是什么,真正的爱是什么,但我眼下还不能做到——尤其做不到什么都爱,只能从爱一个人、一件物开始。”

“只要这个人具备我喜欢的那些品质,并且品质不变,我的爱就一直在。爱他如其所是,而不是我希望的样子,不因为他这一刻对我好我就爱他,下一刻对我不好我就不爱,不是交换,更不是生意。”

“作为平庸的人类,我当然会有情绪的波动,所以如你所说显得像是一种感觉和反应,因为对方的不善待而产生不好的感觉,有时做出不是爱的举动。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认为这样是对的。一个人恨得想要杀掉另一个人时并不代表就不爱了,只是爱的一种极端表现。我虽然现在做不好,但不表示永远做不好,至少眼下我在一点点长进。”

“我知道从最本质的层面万物无差别,但不认同一个人和另一个人毫无差别,不相信你现在能爱万物如一。一个人只有能够先对另一个人做到真爱,才能扩大去爱万物。一个人都爱不好、不会爱,说爱万物,不是扯淡吗。”

“在我最喜欢的书之一——《源泉》里,华纳德说——”我从手机上翻出一段划线的文字,逐字逐句念起来:“我指的是那种人,他用丑恶傲慢的态度宣称,对为你做雕像的人和在街角兜售米老鼠气球的人,他都一样热爱;我指的是那种人,他更喜欢那些热爱米老鼠而不是你的雕像的人;我指的是那种人,他同样疯狂地喜爱圣女贞德和百老汇服装店里的售货女孩;我指的是那种人,他爱你的美丽,也爱他在地铁里见到的女人——那种合不上腿,把肥肉公开露在吊带袜子外面的女人,却还以此而洋洋自得;我指的是那种人,他爱那些透过望远镜观望着的纯净、坚定、无所畏惧的眼神,也爱那些白痴般的空洞的眼神——同等地爱。”

我放下手机,望着桌对面安静倾听的世德,“我觉得这是对声称万物无差别、爱万物如一的最好反驳。万物还原到分子层面是相同的,但形式反映了个体的品质。反对个体性的人都是反人类的。”

“以上就是我关于爱的相对完整表述,希望你现在理解了。我对爱的观念从未改变、动摇过,我做的不好不代表我不知道怎样是好的。”

一口气陈述这么多,而世德的耐性也显然比我要好,竟然没有打断和插话。我期待能从他那儿听到些什么,收到他的反馈,哪怕是反对。那么我们还可以接着辩论,理不是不辨不明吗。但他什么也没说,一无反应,只是脸上挂着淡然的、超脱的微笑。

“你不说些什么吗?”我不甘心。

“说什么呢……你让我听你充分完整地表达,我听了,你也表达了。”他说,十分温和。

“你没有看法要表达?”

“看法只是观念。如你所说也都是观念。你知道我反对任何观念。”

守护,关心,克制。克制。克制。尽管习惯了世德面对爱这个话题时的沉默,但在我说了这么多之后?花了一点时间和力气来消化失望,克制自己如往常一般接受。

“各自看书吧。”我说。

中午世德要午睡,不顾我反对,非要一起。我被他揽在胸前,只得努力入睡,然而终究没有午睡的习惯,怎样也睡不着,于是伺机起来。

他这样粘缠是怎么回事呢,我搞不懂,难道是失而复得的珍惜?

傍晚我们按照他最初的计划去吃牛肉火锅。

“怎么想起吃这个,我们好久没吃了呢。我们第一次一起吃饭就是吃牛肉火锅哦。”我说,笑意盈盈。

世德只是低头涮牛肉,十分专注,对我的话恍若未闻。他熟练地把整盘鲜红牛肉倒入漏勺,在滚水中荡上两荡,微一变色便沥干,然后夹给我。

“多吃点。”他说。

他的没有回应在我意料中。他排斥记忆,拒绝过去,认为那些不过是无用的对关于自我的观念的积累。但如果没有一幕幕记忆的累积,我们是谁,是什么? 总是抱有希望,总要努力尝试,这就是我,永远无法束手待毙。我不再说话,默默吃起来。

“接受与抱持他的每个阶段每个状态。爱他如他所是,而非如你所愿。守护,关心,克制。”这是一段管用的魔咒,至少眼下还能镇伏我。

饭后送我到地铁站,世德提出陪我搭一段直到我换乘,他再搭相反方向回来。

我又惊又喜,“今天怎么这样好?”

他只是笑。

狡黠看他,我慢条斯理说,“每当人开心的时候,总难免希望一切永远如此。”

他仍旧只是微笑,没有打击我,说扫兴的话。其实何必他说,我之所以会这样说,就是很明白没有什么永远不变。他无法保证会次次如此、永远如此,但至少这个当下他可以。

等地铁时,我忍不住再度追问,“今天为什么这么好陪我?”

“因为我们这样的关系。”

“什么关系?”

他没回答。我再问,他却说,“没有关系,我连和自己都没有关系。”

我试图掩饰不开心,未果,瘪着嘴,扭过头去。

他叹气,“宝贝,你所有的情绪都反映在一个点——安全感——上。”

我笑了,“不是一个点,是一个人。扔掉你,我就没有这么多情绪了。”

他也笑起来。

上地铁后,世德说胃不舒服,可能因为牛肉吃多不好消化的缘故,于是一直闭目休息。静静坐他旁边,我一声不出,但担忧地看着他。似乎感受到我的目光,他伸臂揽住我偎在他怀里。

然后我做了一件很魔性的事。

既然这是一个意愿的宇宙,一切都是能量的表现……

我闭目冥想,想象着无数明亮的纤维,想象它们从我的身体抽发而出,射向世德……

我源源不断向世德发出“爱我爱我”的祈求与频率。

车厢很空旷,地铁轻微地晃动着,周围很安静。有一瞬,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世德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击中,像是有极微弱的电流窜入他体内。他轻轻一震,睁开眼睛,我在他怀中动了动,旋即闭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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