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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有苏花期魂归去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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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媚的阳光透过高高的古柏洒进林间的庭院,微风吹动树梢,古柏的剪影投进我的窗前,二哥依照我的喜好将这楼阁的窗台做的又宽又大,柔软的被褥铺在上面,供我闲暇时可以小睡,此刻我因被斑驳洒下的阳光刺痛了双眼,而悠悠转醒,望着窗外这偌大的小型宫殿,虽内心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将一间住人的房子建造的如此华丽,可是内心还是喜欢的,不觉得笑容浮现在了脸上,只是这笑容在别人眼中看起来那样痴傻,一旁门口的侍女嫌弃的白了我一眼,我并不与她计较,因为我知道真正的原因不是她不喜欢我,而是她的主人,我父亲的第二任妻子对我不喜欢,以至于她也一并看我不顺眼罢了。

“阿衍怎么还没回来?”我向着觅淳小声问到,她不屑的将耳边的碎发挽到耳后“谁知道呢!许久不回皇城内,兴许贪看,不知道跑到哪里玩去了也不一定!”说着走出门去,重重的的将门随手关上。我的心里很不喜欢她的态度,却也只能小声嘟囔“明明前天才回去看过。”我知道她不喜欢陪我呆在静谧林,但不懂她既然不喜欢为什么不回皇城里去,以至于她在这里呆着,总是觉得度日如年,我觉得她实在是和她自己过不去,这样陪着我不过是在平白找罪受罢了。

想起今日一大早天还未亮,阿衍便拉着我梳洗打扮,早早的为吉时做准备,说是几日前二哥来看我时叮嘱过她,父亲已经在筹备我的生辰礼,有苏氏狐族的孩子,年满十三岁便会到族中古老的灵石前觉醒自己的灵力。而今日,刚好是我的十三岁生辰,我和阿衍满心欢喜的准备了一大早,却迟迟不见皇城的人来接,阿衍内心很是担忧,我虽然也很担心,但是我相信父亲,也相信二哥,他们一定不会将我忘记!

之所以没来接我一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我急忙催促阿衍快回城里去看看,阿衍今年十四岁,去年觉醒了自己的灵力,她的腿脚是我们族中最快的,我私下里给她起了个“飞毛腿”的外号,只是这个外号在我口中叫出来带着几分傻气,她却一点也不生气,她总能很耐心的陪着我,我知道将她安排在这里陪着我,也是父亲的一番良苦用心!阿衍早上出门后,我的内心一直惶惶不安,登高于楼阁之上,眺望远方的皇城,本来应该晴好的天空,被一大片阴云笼罩。整个有苏氏疆界内,只有皇城的上方和我的静谧林宫殿上方,被温暖的阳光关照,透下几分暖意。

时光已经过了正午,望向皇城方向的空中,以我一双极有视力的狐狸眼睛远远的看见两只蝴蝶从风雪中忽忽闪闪的飞来,我哧哧一笑,那是点点和小枝。阿衍曾经很不赞同我给这种生命极其短暂的生命起名字,说是怕我在它们的生命陨落之时伤心难过,但是我从来毫不在意。我拿着镜子将阳光折射在宫殿外不远处的方向,微妙的碰触漾出一道道彩虹般的光晕,那是父亲为我设下的结界,我想警告点点和小枝,在穿越结界的时候要小心,虽然这结界只对人有效,但是动物想要进来,还有一定的难度。

我不得不承认父亲把我保护的很好,因为这层结界不但成功的阻碍了心怀叵测的人进入,而且这里也变成了我自己的一方天地。我时而穿梭于这片规模宏大的森林,时而躲进结界内的庭院玩耍,累了就可以在这座宫殿内休息。时间长了,我竟也和静谧林里的动物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我很喜欢它们,因为它们对我的智力是否正常毫不在意,它们在意的只是我这个人是否善良,而我也向它们表达了我最大的善意,在认可了我的存在之后,甚至就连隐居在密林深处的黑猩猩都可以心肝情愿的为我在寒潭旁的古树下扎一个秋千,以诚恳的邀请我去玩耍。而我更加有幸的结识了这片森林的主人,一只身长九尺有余的上古苍狼,冰焰,当然,冰焰是我给它起的名字,只因为它有一身亮到发光的银色狼毛,在夜晚甚至能如焰火般将自己周围方圆十米的范围照的亮如白昼。在别的方面我不敢夸口,但是在与动物交友上,阿衍对我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也成了我更加喜欢静谧林的原因。

对于皇城内的生活,其实我并不向往,相反更喜欢这里的自由自在,远离嘈杂,远离市井,是对我内心最大的救赎。这都源于我小时候的经历,我生于有苏氏狐族,而有苏氏狐族素来以聪明伶俐,才思敏捷闻名于世,可是唯独我是个例外,生来就是一个形容呆傻的痴儿!一个只会傻笑不会变换之术的狐狸,这样的我在族内甚至没有一丝自保和生存下去的能力。

纵使我一生下来便依靠着强大的身世和在外祖母的庇护下过活,但是仍旧生存的十分艰难,更重要的是去掉这层身世,我身无长物!还记得七岁时看着哥哥姐姐们各个神思敏捷,聪慧过人,能在狐狸与人身之间随意变幻,更是令我羡慕异常。

而我只能于他们的脚边如同走兽一样穿梭,一身脏兮兮的皮毛,满是尘土,甚至粘过雨水后,尘土会在狐狸毛上凝结成块!特别是在外祖母去世后,年纪小小的我觉得身为狐狸,生来需要觅食果腹已备尝艰辛,至于皮毛,何必还要在意它是否光鲜亮丽?

于是更加懒得打理,时间久了,甚至自己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毛色,只一双狐狸眼睛犹显深邃,美中不足的是那双眼睛不像其他狐狸或棕或绿或蓝或黑,而是于乌黑之上呈现一层淡淡的紫色。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族内的人都议论这是因为我生来痴傻所致的颜色不正。

我记得那时我笑嘻嘻的问外祖母“外祖母,他们都说我痴傻,什么是痴傻呐?”外祖母看着我的一张笑脸,伸手摸了摸我的脸颊,一脸慈祥,我感觉到她的情绪慢慢变得低落起来,甚至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无奈,那时起,我知道“痴傻”并不是什么好的词语!

见外祖母不作答,我又接着追问“我为什么会痴傻呐?”外祖母回过神来,笑意重新浮现在她的脸上“我的花期并不痴傻,只是长大的太慢。”“那我又为什么会长大的太慢呢?”我不停的追问,后来外祖母语重心长的对我说道“你的母亲生你时难产离世,你胎里不足所以长大的慢些,可是你总有一天会长大,长大了就一切都好了。”

等到长大了就好了,我始终记得外祖母的这句话,终于在我十岁那年,我相信了这句话。那一天我急切切的从皇城外跑回来,终于见到了在外游历十年归来的父亲,只是因为我未能幻化人形,目标较小,无法引起他的注意。或许因为我跑的急促险些将大姐姐绊倒,这才引起了父亲的注意,我记得那时父亲惊愕的目光,我胆怯的与他对视,只一眼,我便知道我将获得父亲的垂爱,因为已经过世的外祖母曾经在临终时捋着我的狐狸毛告诉我,我长得和我的母亲很像!而我知道,父亲之所以在外游历十年之久,就是因为无法接受母亲离世的事实。

从那之后父亲不遗余力的从族中年迈的老者处寻来了变幻之法,并借着日月同辉之日的和风,在这静谧林倚靠的古龙山之上将我强行幻作人身。我依稀还记得将我变作人身之后父亲那双惊艳的目光,他定定的看了我良久,沉默了半晌对我开口说道“你很像你的母亲!”

几缕微风轻轻的吹过我的窗前,带着几分凉意,突兀的打乱了我回忆的思绪,这微风让我感到很是惊奇,因为这庭院向来雪吹不进,雨淋不到,不知道这冷风是从何处吹来。我将铜镜从窗边收回,铜镜上映出我略施粉黛的面容,我不禁又左左右右的端详起了自己,丝毫不再好奇刚刚凉风拂面的事,只是觉得自己这妆容真是好看,因为此前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精心的打扮过,还记得早上阿衍临行前还捧着我的脸看了又看,不住的赞赏自己的手艺“有美一人,清扬婉兮,美人若兮,顾盼流离”,我虽不懂其中含义,但我知道定然是夸她将我装扮的十分好看,便只一味的附和着她呵呵直笑,只是她看见我开心的笑了,却又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只交待我安静的等着她回来,不要到处乱跑。

过了半晌,点点和小枝终于飞到了我的跟前,我看着它们两个手舞足蹈的样子很是滑稽,远处的森林传来几声狼啸,点点和小枝迅速的落在我的发间,我痴痴的嘲笑它们两个竟然对冰焰的叫声如此惧怕!

“轰隆隆”殿外传来一阵支离破碎的声响,我眼见着天空中的结界如雪花一样破裂翻飞,在空中随着冷风旋转,最后消失不见,紧接着是殿外院门大开的声音!我心想定是父亲派人来接我了,便起身焦急的朝殿门跑去,连鞋子也未来得及穿上,正当我殷切切的推开殿门,门外两侧早已整整齐齐的站好了两个士兵,我抓着其中一个士兵的手臂摇晃着问到“可是父亲来接我回皇城去吗?我们是不是现在出发?可是阿衍还没有回来,我们还需要等等她吧?”

他并没有回我的话,他的目光只看了我一眼,就怔怔的定在那里,面上以我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从前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神情,心里暗忖,莫不是这士兵有什么不可说的顽疾,我看着他的眼睛仔细端详,忽地意识到他并非我有苏氏族人,因为他的额头上非常干净,丝毫没有有苏氏族人都有的印记!“你是谁?”我看着这个士兵问到,他的目光忽地变得有神,只是对我并不理睬,仰起通红的面颊看向我的身后,我寻着他的目光望去,原来我的身后像他这样的士兵已经分立道路两侧站满了整个庭院!

我转过身,庭院正中央的凉亭里侧身而立着一个约莫束发之年的男子,午后的阳光斜过凉亭的飞檐打在他的身上,将他映射的很是温暖,他的足上穿着一双嵌着银线的黑色银纹飞虎靴,身着透着亮银色的束身白袍,白袍上银线穿梭出优美的弧度,在阳光下泛出点点微光,他的腰间环佩叮当,一副温润君子模样,因着以前自己不能如旁的族人一样变换人形,一直以狐狸形态穿梭于人间,所以养成了看人先看脚的习惯。

以我以往的经验,能穿出一双这样干净的鞋子,这样干净的衣服的人,一定长得不差!诚然事实也确实如此,他脸型长度适中,下巴稍方,鹳骨高度非常有男子的力量感,如果说我以往经常用阴柔之美来形容二哥,那么这个人却是绝对的英俊阳刚,他就那样站在人群中,却给我深深的存在感,剑眉浓郁,星目深邃,高挺的鼻子,承接着眉骨,完美的侧颜散发着与众不同的贵气。

我心想这定然是这群人里头领一样的人物了,我快速的朝玉阶下走去,天空中的阳光,已经不似之前那般温暖,玉阶微凉,使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鹅黄色的裙摆在风中翻飞,脚下传来的凉意没有止住我奔跑的脚步。那亭内的男子见我跑来,先是怔了一怔,然后快速的变换了神情,他三步并作两步的朝我走来,解下肩头的披风,隔空掷来,披风在空中就像有魔力的毯子,飞速一转,最后齐整的铺在我的脚下,我一脚落下,刚好踩在他的披风之上,我诧异的减缓了速度,他已经行至我的身前,害我险些撞在他的怀里,他高大的身躯,刚好挡住天空中微弱的阳光,让我将他看的更加清晰,发间的点点和小枝受到惊吓,翩翩飞起逃离,他看着飞走的蝴蝶若有所思的低头看着我。

而我则歪着头思考着是否应该问他点什么,是了,一般最该先问的问题是你是谁,因为这个人我也从未见过,而且他也不是有苏氏的人。

“你是谁?”“你是谁?”没想到我们异口同声的同时问到,他的脸上掠过一丝诧异,一只手挑起我的下巴,另一只手在我的眉心处用大拇指反复揉搓。他的力量很大,大到我难以挣脱,他的脸在我的面前放大,花瓣样的薄唇很有一番颜色,纵然我承认他长得好看,但我向来不是个任人摆布的人,抬起手照着他的脸上就是一抓,“嘶”他的左脸太阳穴处被我瞬间抓花,他将我放开后,看着他渗出血珠的脸,我不得不承认我深感歉意,歉意的笑容浮现在我的脸上,我知道自己一定看起来很傻!他一阵错愕“原来是个傻子!”

“是父亲让你来接我的吗?”我担心的发问,我怕他因为我抓花了他的脸,他就拒绝接我回去,他仍没有回答,而是被我腰间的玉佩所吸引,“这……这是……”他嘴中念叨着,将我的玉佩一把夺下,“还给我!”我见状跳起脚就要去抓,他却将玉佩举的老高,不多时,两只一模一样的玉佩就出现在他的手中,我看着一模一样的玉佩,又看了看面前的男子,想起了从前阿衍对我说的一句话“这位老人家给你的玉佩,一定要天天带着,将来有一天会有一个戴着一模一样玉佩的男子出现,他会娶你,他会带你逃离这片苦地,他会带你过上正常人该过的生活!”

至于什么是“娶”我不知道,我只记住了阿衍的话,她告诉我,这个会娶我的人将会一生一世的宠着我,他会对我很好,届时我至少不必再为衣食住行犯愁,最重要的是有了他,我将不用再在意族人异样的眼光,不再过这种隐匿林间的生活。虽然那时我也曾辩解,这种生活没什么不好,族内的人对我什么眼光我也从不在意,但是她总是用一句“你不懂”就回绝了我的分辩,并叮嘱我一定不要将玉佩丢弃,妥善保管。因我向来很听她的话,所以也对这枚玉佩爱护有加。

然而此刻的我却异常困惑,目前从他的态度来看,显然并不想娶我,难道他也是只知道玉佩,却不知道另一个持有这枚玉佩的人是谁吗?我脑海中飞速地思考,却不知道是否该向他好好的问一问,我的嘴张了张又合上,终于还是没有问出口,不知道如何表达,简单的讲就是嘴巴跟不上脑子,懵懂之际就见他厉色严声的向我大声怒吼“你到底是谁!”

吓我一跳!

我是谁?我是谁呢?对了,我的名字应该叫做有苏花期!我还未来得及回答,一个士兵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百里将军,从殿后抓来一个女子!”

“带上来!”眼前的男子一声令下震耳发溃,我吓的一个机灵,身形往后面的台阶上退了一步险些摔倒,他伸手迅速将我拉回。就见一个身材偏瘦,个子稍高的的士兵,身穿一身虎翼银甲,从正门走来,走近后只是觉得他身材修长,很是秀气,他身后的两个人,手里压着一个头发凌乱的女子,那女子被用材质特殊的长鞭困住。士兵转过身,将被捆住的女子下颚抬起,我心里一惊,那不是觅淳是谁,只见她的嘴角留下鲜血,身躯不自然的佝偻。

“你们放开她,放开她”不好的预感在我的心头升起,我愤恨自己的反应迟钝,愤恨自己总是什么都明白的太晚,此刻我终于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要娶我的人,满庭院的一群人,根本不是什么来接我参加生辰礼的人!见我要冲上前去,他奋力的拽住我,抬起下巴一示意,这个身材修长的士兵伸手撩起了觅淳的额发,一朵红艳艳的绿朱草图案显现在眉间。

“有苏氏的狐狸,眉心都有不同图形的胎记,听闻有苏氏的族长将他的小女儿有苏花期藏匿在静谧林,如此……便是你?”他眼角轻轻的扫过觅淳的脸,浑不在意的一问,我对上他的眼神,感受到了来自一个人类的冰冷!

觅淳抬起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随后疯了一样的摇头,挣脱了押着她的两个人,咕咚一下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不……不……将军明鉴,将军明鉴”然后抬头看向我“是她,是她,她才是我们族长的女儿,将军明察,将军明察”,觅淳语气之诚恳,仿佛下一秒她就会人头落地!

“可是她的额间,并没有你们有苏氏的印记!”他忽地转头看向觅淳,我终于害怕了,我害怕的向觅淳摇头,觅淳见将军看向自己,善变的扭了一下身形,换了一副姿态,稍缓了一下语气说道“将军明鉴,我家小姐胎里不足,所以早产,以至于眉心印记没有成形,也因此是个痴女,为族中不喜,所以养在此处!”

“你说谎,你说谎!骗子,骗子”我的心中愤怒,不是否认她对我的身份说谎,而是生气她所说的我生活在静谧林的原因!“父亲才没有不喜欢我!就连二哥也很喜欢我,我不是个傻子,我不傻,呜呜……”听见我说完话,面前的这个男子拉着我的手一滞,我泪眼婆娑的望着他一遍一遍的说着“觅淳她说谎,父亲是喜欢我的”

“将军你瞧,她真的是我们族长的女儿,还请将军饶命!”觅淳的声音突然变得娇柔甜美,而我于泪水朦胧中看着她那张妖娆的脸,只是觉得异常邪魅。

“禀将军,我和善军师在殿后发现她时,她正打算独自逃走,如果这个女子真的是有苏氏族长的女儿,她怎么会不管,独自逃之夭夭呢”身材修长的士兵发出疑问。

觅淳听了赶紧磕头,“将军明鉴,将军明鉴,我实际上是我们族长的现任夫人派来的,现任夫人并不是我们小姐亲娘,所以并不亲厚,我只是临时被抓个差事,等到我们现在的夫人一有了孩子,我就要回去服侍了呀”觅淳说完,拜了再拜。

“将军,这个女子的话不可信,刚刚她逃跑时,我和善军师还有卫臣费了好大劲才将她抓回来,这女子十分狡猾!为了防止她掩护主子逃跑,军师和卫臣已经沿着山路去追寻了!”士兵再次进言。

“不必了”我眼前这个被称为将军的男子稍微合了合眼,炯炯有神的星目重新睁开,看向我皱紧了眉头稳声说道“我信!”然后接着下令“星夜,去殿后放信号,叫他们回来!不必再追。”

“是!”

星夜走后,那被称为将军的男子重新转回头审视的看着我“为什么会是你?”我疑惑的看着他,不懂他的意思。我害怕的摇摇头“不是我,不是我”我不知道他说的为什么会是你指的是什么,而我回答不是我完全是出于本能的害怕!他的目光陡然变得犀利,缓缓松开的双手摸向腰间的佩剑,我惊恐的摇着头,想要后退,脚下却像灌了铅一样,一步都无法挪动。

“有苏花期……,可惜,你的花期……太短!”他说完这句话,那把明晃晃的宝剑已经出鞘,我的心口一阵冰凉,剧痛袭来,那痛感无以言表,生生的疼痛与凉意撕扯着心肝,我低下头看时,宝剑已经贯穿了我的胸口!

“别看……”他的声音是那样温柔,我惊恐的睁大眼睛看着他,身体不受控制的瘫软倒地,他顺势自然的拦住我的腰肢,怀抱着我坐在地面。我看着这张在眼前放大的英俊面孔,更多的情绪已经变成了费解。我这一生死不足惜,只是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我微微的抬起双手,捧着他的脸想要问他,但是一张口,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我的右肩鲜红一片,他的脸上也些许的溅上了几个血点,我学着他的样子用拇指将那几个血点大力揉搓,他那张帅气英俊的面容,此刻因为几滴血迹的涂抹慢慢变的可怖,“别怕……”他在我的耳边呢喃,我终于支撑不住,慢慢的整个世界在我的眼中变暗消失。

百里长戈看着这个倒在自己怀中的少女,心中有惊喜,有可惜,有失落,有不甘,但是他没有后悔!惊喜的是自己的父王给自己定下婚约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但惊喜之余想到他们已是国破家亡的仇敌的现实,瞬间倍感失落!可惜的是她是有苏氏的族人,是天威国必杀之人!看着她心智不全而尤显清澈的眼神,看着她天真烂漫的脸,自己又何必向她解释呢!难道要向她解释战争何来,她因何赴死吗?想起临出行前,自己的父王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将有这枚玉佩的女子好好带回王城,自己也曾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是却漏算了她是有苏氏的族长亲女!何况还心智不全呢!父王从未向自己透漏自己已有婚约的消息,一切都是自己暗中探知!不知道父王对这个少女又有何打算呢?既然你想要将她带回,自己就偏要反方向而行之!你要她生,我偏要她死!

想想有苏氏被俘的两千多名女子,去掉三十岁以上的已经仅剩八百余人,她们会有什么样可怕的命运,何况是她!百里长戈看着有苏花期那张倾城倾国的脸,没有闭紧的眼睛仍然散发着魅惑人心的气息,他悠悠叹了一口气,伸手在她的面上轻轻拂过,那双略带紫色的狐狸眼睛终于安然合上,容颜安静的如同睡着了一样。

当她胸口的血液已经凝固,渐渐生出了一片死气,他丝毫没有犹豫快速的拔出了宝剑,宝剑在冷风中闪着清冷的白光。

安静的庭院因为冷风的灌入,开始变得呜咽,这里再没有温暖的阳光,阴云瞬间奔涌,最后连成一片,簌簌的雪花落下,在庭院内随着冷风不住的打着旋。天空中响起百鸟的鸣叫,那叫声凄厉好似哀嚎,森林深处的狼嚎声更甚!百里长戈眉头紧皱的看向天空。

星夜匆忙的从正门进来,一进来就看见了殿前这一幕,“将军……这……”离开皇城时,王上的嘱咐言犹在耳,一定要将有苏花期带回去,而她现在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狐狸尸体。星夜来不及细问,紧接着快速禀报“将军,善军师和卫臣回来了!”

善约一米,通体雪白的狐狸,粗略一看,这只狐狸与其他狐狸没有什么大不同,但是走近就可以发现,这只狐狸四只蹄子毛色如火似金,微微泛着金光,是她了!待到善不来的目光落在狐狸的胸口处,身形一阵踉跄“这……怎了死了!”

百里长戈不屑的瞟了一眼善不来“有苏氏狐族孤女,已自尽身亡!”

“这不可能!”善不来立直身形,颤巍巍的手指着有苏花期的狐身“她……她心智不全,生来痴傻,何以自尽!”

百里长戈提起手中的宝剑悠悠开口说道“你竟然识得她?”说完大步的朝着被两个士兵羁押的女子走去,那女子已然被刚刚发生的一幕吓傻,无法言语,百里长戈剑影一挥,又一个生命再次消亡,而他满不在意!轻启薄唇,开口道“军师,还是想想如何向父王交代吧”说完,头也不回的朝院门外走去。

善不来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心里明白,有苏氏孤女是死于他的剑下,心里虽有不甘却不敢辩驳。他是天威国君王最得宠的儿子,而自己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军师,想到当今王上一日不如一日的身体,再观如今百里长戈对自己并不亲厚的态度,善不来负手而立,心中不免担忧。只见他略微思忖,从袖中掏出古玉,古玉在他的手中翻出点点华光,他将古玉放在躺在脚下的狐狸身上,一缕白色的光芒以微不可见的形态,如烟一样钻入古玉之内,狐狸身下的血泊也重新流动收缩回狐狸体内,狐狸身上的剑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不一会儿,那具冰冷的狐身就化作了一个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妙龄少女,只可惜她的脸色煞白,俨然已经生气全无!

“来人”善不来一挥手,两个士兵应声而至。

“找一副担架来!记住这玉要放在她的身上,不可移开!”

“是!”

两个士兵刚将人抬走。暮卫臣行色匆匆的从院外跨步进来,瞄了经过门口的士兵所抬的担架,大声朝着军师说到“这是谁?长得怪好看的!”

“没谁,一个已死之人罢了!”善不来走到新被百里长戈杀死的女子身边,弯腰解下带着鎏金条纹的长鞭,抬起头又向暮卫臣问道“你那边怎么样?那只红色的狐狸可追到了?”

暮卫臣,一愣“哦,她呀,嗨,我一追她一下掉下山崖,我一看那山崖百尺高,一定摔死了,摔死了!”暮卫臣说完不经意地甩了甩胳膊。

善不来眼中似有不信,狡黠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盯着他的胳膊问道“你的胳膊怎么了?”

暮卫臣听完又将胳膊甩了甩“哦,没事儿,昨日被只小灰狐狸咬了一口,一直麻酥酥的。”

善不来盯着暮卫臣手掌上不甚明显的黑纹,眼底波光微动,面上不动声色的说道“但愿你无事!”

哗啦啦……,庭院内凉亭旁一棵古柏上,所悬挂的风铃石被风吹落地面,瞬间摔得粉碎!善不来看着这些用灵力凝结成的风铃石纷纷落下,又看了看更加阴郁的天空,摇了摇头,也转身朝门外走去。

“哗啦啦……”是古柏上风铃石掉落的声音,“掉下来了,掉下来了!”我大声的呼喊着阿衍快点过来,阿衍言笑晏晏的看着我“放心,掉不下来,是风吹动它们碰撞的声音。”

“掉下来了,掉下来了!”我仍然大声的呼喊,她依旧不为所动,只是微笑地在殿门外的房檐下为我缝制衣衫,阳光照在她的脸色将她映衬的分外好看“放心吧,我不死它都不会掉!”

“我不死它都不会掉……”这句话一句句的在我的耳边回响,“哗啦啦……”我再次听到了风铃石掉落的声音,那样真实,我猛然间清醒“这是……”我的身体好似一团光影被困在一块古玉之内,古玉的色泽如膏凝脂,似曾相识,这不是上古灵石?这块灵石只有巴掌大小,形状方正,让我想起去年阿衍办生辰礼时看到的上古灵石,犹如一座小山,浑然天成,只是中心部位缺了一块方方正正的一部分。听父亲说,是被坏人盗走了,至于被谁盗走,父亲却没有提及!

这块灵石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我为什么会出现在灵石之内?我努力拍打着灵石的边缘,但灵石的边缘好似四面高墙将我团团围住,任我如何拍打也无济于事!

“哗啦啦……”风铃石破碎的声音再次传来,却离我越来越远,我的心中倍感焦急,阿衍难道死了吗……回想起之前自己被当胸插入的宝剑,那游离于生死边缘的焦灼感再次袭来,我难道也死了吗?

“放心吧,你没死!”话语传来,隔着着灵石我看见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负手而立,站在我的面前,我正要向他再次发问,目光却被周围的环境所吸引,这不是……将要为我举办生辰礼的祭台吗?

祭台上,各色礼物在案台之上摆放整齐,有父亲答应送给我的古龙山寒潭奇石,有二哥答应送我的黑檀木发簪,有大姐姐答应为我特制的飞鸟形碧玉钗,有曾经外祖母生前穿过的大红色蝶戏牡丹金丝披风……目光掠过之处各色宝物应有尽有!

可是父亲在哪里,人来人往形色匆匆的都是一队又一队身穿银甲的士兵,他们正忙着将案台上的宝物打包装车“不,不要搬走”可是没有人听得到我的话,刚刚在我身边负手而立的男子也走了过去,对着士兵调度指挥,我眼见着他们将东西一一搬尽,最后只剩一个案台!

“将案台搬走”随着一声令下,我的瞳孔瞬间放大,汗毛倒立,瞬间悲痛袭来无以复加,那案台的后面,依次摆放着的是一列又一列的狐狸尸体!其中一只狐狸通体的毛发乌黑光亮,丈三尺有余,只是他的脖颈已经断裂,链接他的脑袋和身体的,仅剩下一点点没有斩断的皮毛,我瞬间被这一幕吓傻,难以相信现在所见到的一切!

我不敢置信地再次拍打灵石的边缘,想要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喉咙发紧的好像快要窒息!那是父亲!明明几日前见到他时,他还风姿卓越,神采奕奕,此刻他却那样悲惨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你快站起来啊,你快站起来啊!

一个士兵用脚踢了踢他的身体“这只狐狸的狐狸毛皮,可惜了”说着将皮毛最后一点点的连接处一刀斩断!

“父亲!不!”我不可置信的朝着他呼喊,一颗硕大的狐狸头颅被那士兵一脚踢到我的面前。父亲的脸就那样与我对视,仿佛碧蓝色的眼睛还泛着微光,我被瞬间吓傻,脑海里突然天昏地暗,百感袭来,心中瞬间涌上来的悲愤将胸口充斥的生疼,犹如被万虫啃咬,噬骨钻心,看着那些士兵又开始一个个的搬运其他狐狸尸体!我终于反应过来,“不!不!不!”我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声音之凄厉在这方寸的天地之内被无数倍的放大,古玉被我的声音一震散发着微微的红光,我疯了一样拍打着古玉的四壁,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全死了!全死了!我哀嚎着,可是没有人能够听见!

一队队的士兵对我的怒吼充耳不闻,我眼见着他们将我的亲人一个个装在车上,捆上缰绳,缰绳扎紧之处,未干的鲜血将绳索侵染,顺着缰绳一滴滴的掉落在地面,形成了一小滩血泊,先是父亲,然后是大姐姐,三哥哥,四哥哥,然后是后母……后母刚刚身怀有孕的肚子还没有鼓起显现,他们都被塞进了那辆被缰绳结实捆绑的车上。

“这狐狸就是能生!这一支都是狐狸里的贵族,血统纯正,毛色瓦亮,皮毛最好!回去进献给王后,王后一定喜欢!”士兵的声音你一句我一句的如同魔鬼般传来。我瞬间泪如雨下,拍打着古玉四壁的双手更加用力,不多时就被震的通红,鲜血从掌中留下,在古玉中滴落,瞬间古玉红光大盛,发出阵阵嗡鸣!

“什么声音!”随着一声惊呼,祭台正中心开始不停的晃动,不多时地面向四方裂开,一座山,通体散发着红光从地下缓缓升空,我望着面前出现的小山,那是有苏氏的上古灵石,我拼命的拍打则墙壁朝着灵石呼喊“救救他们,救救他们!”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扑簌的落下,然后又落在古玉之中消失。那像小山一样的上古灵石,正中间的缺口处迸发出一道紫光,直直的投射到我的周围,瞬间我听到了世间万物的声音。天空中顶着凛冽的寒风盘旋的飞鸟,拼命的叫着“仙鹤来了,仙鹤来了!”那一刻,我知道我的灵力觉醒了。

我仰起头望向天空,无数的仙鹤从南方飞来,随着仙鹤的出现,上古灵石的上方,数不清的有苏氏族人魂魄盘桓出现,他们如烟如雾,在空中游离穿梭,最后,一个个都乘上了仙鹤的背,朝着西方越飞越远。“父亲!”魂魄之间,父亲的身影陡然出现,看着他将要坐上仙鹤的背离开,我不住的呼喊,父亲没有回应,但是那只背着父亲的仙鹤却低头望向了地面,望向了我,朝我俯身冲来,最后在我的头上盘桓一周直飞天宇。

“父亲,不要走,带上我!”我拼命的呼喊,古玉泛起的红光更盛,突然间我备案力量充盈,抬手向着墙壁奋力一敲,古玉瞬间四分五裂!飞走的仙鹤在空中奋力悲鸣一声,又有一只仙鹤从高空俯冲而下,它张开嘴将我叼至它的后背上,奋力直飞天际,在空中不断变换方位,我向后望去,一只只箭羽紧随其后,但都被它巧妙的避开!

仙鹤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你命未绝,魂未消,让我带你去重返人间”,我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魂魄被从古玉中带来光芒笼罩,那光芒中传来一个古老悠远的声音“我将赐予你智慧和美貌,愿你带着有苏氏族人的祝祷与希望,重获新生!活下去……”随着声音消失,那层笼罩着我的紫光慢慢隐入身体,消失不见!再看仙鹤身下,早已是高山林立,已经离有苏氏的土地越来越远,前方就是厌火国的边境!经过了刚才的灵魂冲击,我终于体力不支,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西部天威,我定要血债血偿!此仇,我们不共戴天,一滴泪从我的眼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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