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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杀鸡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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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府祠堂。

满堂的牌位依次列放,高香缭绕,香火不绝。

堂前三个蒲团横放,中间的蒲团上,跪着一个白衣公子。

说白衣也不准确,因为那浑身的血迹已经将白衣染红。

可身边的灰色男子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依旧怒容满面,口中不停斥责道:“不孝子,打死你!”手上的短鞭一下又一下抽打在那人身上,每一鞭下去,都带起白衣上的破布横飞。

那白衣公子也是一声不吭,就算背部被打得血肉模糊,也咬着槽牙、紧握双拳,忍得脸色通红,青筋暴起,就是不肯低头。

华服女子在几个奴婢的簇拥下急得一直哭,不停的想劝阻挥鞭的男子,情急之下,猛然扑到了白衣公子身上,挥鞭之人急忙将甩出去的鞭子偏移,鞭子“啪”的一声打在地面上,将那女子的裙摆撕破。

“夫人,你这是干什么?你快让开,别误伤到你!”

那华服女子不住的啼哭,满脸是心疼,她抱着白衣公子,狠狠的对挥鞭之人道:“我不走,你!你这个狠心的父亲,竟然要打死你的儿子!我告诉你,你要是真想打死庭儿,你就先打死我!”

说罢,心疼的抚摸着姜庭背上的伤口,哽咽道:“庭儿啊,你伤得严重,这……这再打下去,你就没命了……”

姜庭就是撑着一口气,如今鞭子不打了,他那口气就散了,没有了那固执硬气的模样,声音虚弱如风:“娘,我没事。你让爹打死我好了,省得……我……”

看着儿子话都说不出来了还不知悔改,姜皓舒气得肺都要炸了。

“好,好!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子!免得你不知悔改,把自己送上断头台,还害了全家的性命!让我死了都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鞭子在眼前晃来晃去,姜庭看着那只气得直颤抖的手,眼里包含热泪,默不作声。

姜夫人见儿子这样,泪眼婆娑,不住的哽咽,劝道:“庭儿,别和你父亲犟了,你就认命吧,别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万一哪一天东窗事发,咱们姜家就真的完了。”

姜庭忍着泪,想爬起来,但挣扎了一会爬不起来,便半跪在地上狠狠的道:“我没错!这不是我的错,也不是她的错,分明是陛下错了!”

姜皓舒气急,忍不住抡起鞭子又抽下去,却因姜夫人挡在他身上而在半空中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放肆!逆子!你……陛下是谁,普天之下莫非王臣!所有人都是陛下的臣民,陛下想要什么就是什么,你有何资格跟陛下争?!且不论你的罪大恶极,此次你卷入这场刺杀,你知道会给家里带来多少麻烦吗?他齐承安是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你这是要把全家人害死你才甘心!”

姜府的这场闹剧,直到姜庭撑不住,晕倒在祠堂才停止。姜皓舒找了大夫给姜庭治伤之后,又派人将他锁在自己的院子里禁足。

姜庭年少,身强力壮,那一顿毒打,晕了一夜,第二日早晨便悠悠转醒。

醒来后,身边是一脸疲倦憔悴的母亲。

姜夫人见他醒来,先是欣喜若狂的笑了一场,待姜庭喝完了药,脸上的笑意又渐渐转化为了无奈与怜悯。

“庭儿啊,你切不可再忤逆你父亲了,他也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好。这一次的刺杀,虽不知究竟何人所为,但一定不是那么简单的,刺客就是冲着陛下去的。帝王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不足为怪。咱们姜家,实在惹不起。可如今,偏偏你又卷入其中,这一个没搞好,咱们姜家真的就完了。”

姜庭最见不得母亲如此伤心难过,握着母亲的手轻声安慰:“母亲,没事的。陛下不是放我回来了吗?我的嫌疑已经洗清了呀。”

姜夫人脸上浮起一丝嘲讽与怜悯的笑,眼里一片慈悲:“胡家小姐不是也被放回去了吗?她也被洗清了嫌疑,可还不是……”

见母亲忽然迟疑,停住了口,姜庭好奇问道:“母亲,怎么了?胡小姐怎么了?”

姜夫人看着这单纯的傻儿子,叹了口气,道:“胡小姐于今天早上,被丫鬟发现割腕自尽在房中。手上捏着一封遗书,说,刺杀肃浔侯,是她所为。只因思慕侯爷,表明心意后遭拒,所以恼羞成怒之下……捅了侯爷,如今方觉后悔,怕事情查出来,连累胡府,遂自尽,以求陛下宽恕。”

姜庭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颤动着唇,从喉咙里挤出哆哆嗦嗦的几个字:“这……怎么可能……不是……不是她!娘,你知道的,不是她做的!”

姜夫人安慰似的拍拍他的手背,柔声道:“娘信你。娘知道不是胡小姐所为,可是……又能如何呢?如今胡小姐之死在既安城内传遍,不过短短一个半天,城中关于胡小姐和侯爷之前的纠缠逸事就传遍了,说得有鼻子有眼。难道你还想不出来这是为什么吗?他们这是要找替死鬼呢!若是陛下不信,下一个,万一就是你呢?你虽知道真相,可你又不能说出来,你又能怎么办呢?听娘一句话,好好待在家里,不要再想着乱来了……”

后面姜夫人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满脑子都是那日侯爷遇刺的画面。

他隐约觉得,胡小姐……是替他死的。

胡小姐之死,在既安城掀起轩然大波。

事情传到姚翰耳朵里,他就立即赶到了胡府,在胡小姐的床榻上发现了胡小姐闭目安详的尸体。姚翰正分析着那一封遗书,萧烬来了,看了一眼胡烟蕊,冷冷的丢出一句:“刺客不是她。”

姚翰觉得惊奇,问道:“萧统领何以如此笃定?”

萧烬边环顾四周,边道:“城中胡小姐与侯爷之间的传闻,大都子虚乌有,是有心人故意谣传,所以,不是胡小姐。”

有心故意谣传,为何要故意谣传?就是为了让所有人相信,胡小姐是自杀,并且她就是刺客,所以才会有她和侯爷之间的“爱恨纠葛”来证明。可是这些传言又都是子虚乌有,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么明显刻意,肯定不是胡小姐。

姚翰想通了其中关窍,立即点了点头。

有手下拿起一把匕首起身,对姚翰颔首,“大人,这把匕首,就是胡小姐用来割腕自尽的东西,属下观察后认为,同时很符合刺杀侯爷的那把凶器的特征。”

姚翰看着那把精致的缀着红宝石的匕首,刀锋上有沾着凝固的血,用拇指和食指撑开量了量,在手中掂了掂,转身对手下道:“带回去,好好研究。”

萧烬仔细的看着胡烟蕊的尸体,面色苍白,却没有半分惊慌失色,手腕上的血已经干涸,床榻下一地的血,正是胡烟蕊割腕后流的。其他身体部位目测没有伤痕,真正的死因究竟是被人威胁自己割腕,还是被人迷晕后再割的腕,得把尸体带回去由仵作检验才行。

胡将军站在院中,一脸的悲伤,身边的另一个女人则满脸愤怒,不住的絮絮叨叨,说着“这个小贱人想害死我们整个将军府”之类的骂语,那是胡将军的续弦,胡烟蕊的后娘,也是璇玑士族刘家的女子,是刘司马族中的表妹。

而后姚翰带着胡烟蕊的遗书进了宫,和楚绯澜禀明了一切。

楚绯澜听了姚翰所言的事情经过,将遗书往桌上一掷,冷哼一声:“狗急跳墙?这么迫不及待的找替死鬼?”

姚翰便知,楚绯澜心中也是不信的。

其实楚绯澜刚开始是信了五分的,之后不信的那五分因萧烬的那段话而顺利翻身到了十分。

于是姚翰拱手问道:“那……陛下认为?”

楚绯澜道:“按萧烬的说法,胡烟蕊和楚绯浔之间什么也没有的话,那那些突然铺天盖地的传言哪里来的?这边楚绯浔还没死,她胡烟蕊就畏罪自尽了,那边胡烟蕊刚死,这满天的流言就传满了既安城。你们这两天根本什么都没有查到,她为何突然就这么害怕?既然害怕得想死,之前又为什么一脸镇定。如此种种,说不通。”

姚翰道:“陛下说得是。”

陛下吩咐道:“继续查,查清楚。凶手以为寡人是愚钝的,那么好糊弄?”

姚翰脸上有些笑意,道:“刺客杀了胡小姐,是为栽赃嫁祸,既然再次动手,微臣不信他每一次动手都毫无蛛丝马迹。微臣这就去查,一定将事情查清楚。”

两人正在商议之时,一个宫监急匆匆的闯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整个人匍匐着,声音急切而惶恐,气喘吁吁:“陛下!陛下恕罪,侯爷……侯爷……”

楚绯澜心中一喜,凝眉喊道:“侯爷醒了?”

那宫监拼命的摇了摇头,大喘几口气,道:“侯爷……又……又遇刺了!玉侍君……他……”

不得不说,这气喘吁吁的讲话确实很容易使人会错意。

那年轻的宫监还没有讲完那句话,只见身边一阵风飘过,余光瞥见玄色的衣角在空中划出一道好看的弧线,再抬起头时,龙椅上的陛下就不见了。

楚绯澜运用轻功,直奔长庚殿偏殿而去,看见眼前白衣俊朗、翩翩然的苏陌玉,楚绯澜直接抱住了他。

苏陌玉被一瞬间冲上来不知何物的东西猛然禁锢住,下意识进入防御状态,用手臂横住了楚绯澜的脖子和肩膀。

“陌玉,你没事吧?”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苏陌玉才反应过来,慢慢放下了手臂,楚绯澜便趁机得寸进尺的搂住了他。看着那颗毛茸茸黑乎乎的头紧紧的靠着自己肩膀上的楚绯澜,苏陌玉无语片刻。

“我没事啊,怎么了?”

楚绯澜慢慢松开他,脸上的神色仍带着几分焦急和担忧:“他们说……你……说楚绯浔又被刺杀了,你也……”

苏陌玉觉得好笑,道:“谁说的,这不是好好的吗?”

楚绯澜转头看向床榻,这才发现,楚绯浔的侍卫岑宁和温时温池都站在床头三双眼睛呆滞且无语的齐刷刷的盯着他们。

三人:你们继续,继续当我们不存在就好……

苏陌玉面上也有些不好意思,一把把楚绯澜推开。

“咳……侯爷没事,我也没事。只是刚才,侯爷的药里被人掺了点东西,幸亏被发现了,已经没事了。”

苏陌玉使了个眼色,温池端着那碗药递到了楚绯澜面前。

楚绯澜看了眼黑乎乎的药,药理方面他也不懂,闻着浓郁的药味,他皱眉,偏开头。

温池极有眼色的端开了那碗药。

“这药有什么不对的吗?”

苏陌玉道:“我喂侯爷喝药时,试了一小口,觉得味道有些不对。因为医丞说过这是补血的药,我以前喝过,和这个味道不对。谨慎起见,我就让随侍医丞看了看,医丞说,里面多了一味药,叫山慈菇。”

岑宁看着昏迷不醒的楚绯浔,声音有些凄苦:“山慈菇味甘、微辛,性凉。具有清热解毒,消痈散结等功效,常用于痈肿疔毒,瘰疬痰核,蛇虫咬伤,瘸瘕痞块。但是正虚体弱者慎用,否则……”

我的侯爷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哇……

岑宁简直想扑在他身上大哭一场。

被陛下逼着娶妻不说,又莫名其妙被刺杀,命悬一线还没醒呢,又险些被刺杀……

这是被陛下和玉侍君坑到底了。

楚绯澜闻言,脸上浮现出狠厉与阴冷。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凝结,连一丝丝温暖都被抽走,冷得温时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来人,把所有负责给侯爷配药、煎药、端药的宫人全部找来!寡人要亲自审问。”

门口的禁卫大喝了一声:“是。”便转身出去抓人了。

苏陌玉觉得审讯之类的事情应该不会很有趣,毕竟以楚绯澜的狗性,严刑拷打也是有可能的,于是正想回去,却被楚绯澜一把拉住。

苏陌玉:你想干嘛?让我看着你杀人……杀鸡?

不,他可不是猴。

却没想到,楚绯澜道:“陌玉,你方才说你喝了那药,不行,得传医丞来看看。”

苏陌玉道:“我就喝了一小口罢了,再说,这药是不适合体虚之人用,我好得很,怕什么?”

楚绯澜一脸“难道你身体很强壮吗”的表情看着苏陌玉。

苏陌玉直想给他一拳。

毫不客气的甩开他的手,苏陌玉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长庚殿。

回到玉清殿,苏陌玉走在石子路上,迎面和一个宫婢险些撞上。

“婢子该死,婢子该死!请玉侍君恕罪。”

那眉清目秀的宫婢捧着一盆满枝花苞待放的梅花,一见险些撞上陛下最宠爱的玉侍君,满脸惶恐,我见犹怜。

苏陌玉在对待下人方面一向宽宥,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见她如此害怕,便柔声道:“无事的,你并未碰到我,我也不会罚你,不必害怕,快起来吧。”

那宫婢怯怯的抬起头,一张姣好的面容,眉梢弯弯,眼神清澈,看上去天真无邪,单纯可爱,左唇角还有一颗美人痣。

“多谢玉侍君。”

苏陌玉温柔一笑,将她扶起时,猛然间看见她衣领内侧,贴着脖子的地方绣着一朵凌霄花和一朵花手鞠互相依偎。

苏陌玉一怔。

那宫婢举了举手上的花盆,甜甜糯糯的道:“侍君,这盆梅花,又小巧又好看,花开时,幽香满室,红梅满枝。花房挑了最好的一盆,给侍君送来。让侍君得以不必出门,就能观赏到梅花绽放的模样。梅花好看,又品性高洁,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侍君肯定喜欢。侍君要是想把梅花摘下来用来沐浴的话,那怕是不够,需得去梅园里摘一篮子才够呢。”

温时温池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忍不住咧开的嘴角。

苏陌玉:“……”

想了想,他又问道:“你是花房的人?”

那宫婢摇摇头,道:“婢子不是。婢子名唤潇潇,是昨日刚入玉清殿伺候的,前日,玉清殿里的嫣儿姐姐感染了恶疾,宫中便派婢子来顶替嫣儿姐姐的位置。”

苏陌玉了然的点点头,看着那盆花,道:“既如此,把这盆花放进我的寝殿吧。”

潇潇福了一礼,道:“是。”

看着潇潇远去,苏陌玉陷入了沉思。

凌霄花是故夏国的国花,花手鞠是玉瑶国的国花,那宫婢在那样隐秘的又不是完全看不见的地方绣上这两朵花。还有,“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是无寒最喜欢的诗,他总以此勉励自己。

最重要的是,少时他喜欢梅花的香味,一时玩心大起,硬拉着无寒和温时温池去摘梅花,一朵一朵完整而好看的梅花放进浴池里,四个脑袋瓜扒在浴池旁看着梅花浮在水面上,还故意把无寒推进浴池里洗香浴的那些模样至今想来还觉得愚蠢好笑。

怎么可能这么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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