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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否极泰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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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号,愚人节,也是杨教授正式从乡长变成三胖子的第一天。有一种孙悟空被封为齐天大圣之后,官儿很大,但没有具体工作的自由感,和一种人死了之后,变成孤魂野鬼的游离感。同时被这两种极致的感觉加持,我这浑身上下一阵一阵的刺挠,痒的慌。

“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来啊,爱情啊,反正有大把愚妄;来啊,流浪啊,反正有大把方向;来啊,造作啊,反正有大把风光,啊痒……”

我一个人在街上闲逛,走到老街的尽头,突然就听到这么首歌。这都什么年月了?怎么还在街里拿个大喇叭放音乐?找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复古感吗?不过话说回来,这是谁唱的呀?写文章嬉笑怒骂已是极致,这怎么还有编着歌讽刺你家杨教授的呢?可叹这歌词,绝了!把我的现状一字不落的全给唱出来了。现实版的落井下石,见过吗?这就是。

缘缘最喜欢吃三文鱼,每次路过这家中国人开的日本鱼片店都会买一点。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这家店的老板,为什么要起个“佐滕”这样的名字?是谁从哪里听说的日本的做生鱼片好吃的?世界上最好的三文鱼都产自北欧,没有之一。那北海道的鱼也就那么回事,都是一片海,能比大连和丹东的强到哪里去?不过今天,我不能买呀,因为我已经失业了,三文鱼太贵了,能省一点就省一点了吧……

说实话,缘缘平时吃和穿都不算讲究,但唯独喜欢文具。她是她们班的文具“万金油”,任何同学想用任何文具只要自己没有就会跟缘缘借,而缘缘也会瞬间变身哆啦A梦,从她的超级大笔袋里华丽丽的拿出来,而且这件东西的绝对是名牌货,大文具公司出产的。路过“和光”文具专卖的时候,我一眼就相中了一个大笔袋,是缘缘目前用那个的升级版。大品牌的东西真是又漂亮又大气,我看了一眼价签,呃……果然是一分钱一分货呀。今天咱就先不买了吧,我失业了,这个笔袋也太贵了,能省一点就省一点了吧……

之后我又看上了一套连衣裙,马上到夏天了,原娜穿上肯定漂亮,还有那个包,跟这套衣服正好能配的上。不过,我失业了,而且东西又太贵,能省一点就省一点了吧……

我点上一根烟,坐在步行街的长凳上。是的,我失业了,但这个事儿我既没跟母亲说,也没跟妻子说。我不能说呀!作为全家的顶梁柱,堂堂的杨总现在不挣钱了,这个事儿说出去简直就是又丢脸又让家人担心。好在单位没跟咱耍赖,给了大半年的工资作为赔偿。所以,眼前还不算是太惨,可以让我瞎混一段时间。但是毕竟是没了进项,心里还是发慌的。孩子还太小,房贷也没还完,没钱不行啊……

我妻子原娜绝对算得上是一名非常资深的会计,但自从有了缘缘之后,她就不再去做早八晚五的工作了,把大部分的时间都放在照顾孩子和照顾我们的这个家上面。她现在挂职在一家会计事务所做一名代账会计,有的时候上班,有的时候就不上班,好在时间上是比较自由的。其实凭她的资历和能力,完全可以在我原来公司里面担任财务部门的负责人,而且绰绰有余。但为了这个家,她牺牲了自己事业。说心里话,我很感激她,同时也觉得很对不起她。

母亲属于老派思想,从来不愿意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总觉得是去了别人儿家,寄人篱下,做什么事情都感觉不自在。就算自己生病了,也还是不愿意过来。但如果是我们一家三口到她那去,那她就高兴的不得了。好吧,既然这样,原娜一不做二不休,从我妈离开急救中心的第二天,她就带着缘缘一起搬回了老房子,跟老太太住在一起了。她们之间的婆媳关系如此和睦,夫复何求啊!

大磊和原来由我分管部门的几个同事已经分别到了各自的新岗位上,今天应该已经正式上班了,这些消息还稍微让我感到些许安心。不过,老赵那个兔崽子却是迟迟的没给我回信儿,也不知道他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真是不靠谱。

我把烟头按灭,扔进垃圾筒里,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拿起一看,屏幕上三个大字——欧阳飒。得,刚要起来的我又一屁股坐回到长凳上,接听。

“杨原,你的礼物收到了,我很喜欢,谢谢!”我刚要客套几句,电话里又传来声音,没让我吱声。“我跟你说过,你之前委托我做的事情都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并不算麻烦,而且为学校推荐优秀的老师本身也是我的工作。就算是要谢,也应该是你来感谢我吧?可你那个同事还是给我邮过来一张5000元的加油卡,你看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理?”

虽然语速还是不急不徐,但欧阳平时说话的语气可不是这样的,我可以确认,她生气了。此女绝非凡品,上学时就属不食人间烟火一类,我们宿舍六男,五人皆拜倒。我倒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我比较务实,深知这样的女人娶回家绝非理智之举,所以敬而远之。当时但凡欧阳开口,班上的男生几乎都会听话照做,并深以女神之言为然。只有我经常提出质疑,不卑不亢、据理力争。而正因如此,欧阳反而跟我的关系最好,你说气不气人?所以,大家给我和欧阳的关系做了精辟的评价——孙大圣降女妖,不打不成交。后来也有人嫉妒,改为——猪八戒降女妖,不打不成交。滚!

虽然欧阳说是不费力气,但这可是“买一赠一”的工程啊,天知道她求了多少人,打了几个boSS。而她这么买力的帮忙,当然是因为我,但老赵送之以重礼答谢又何尝不是因为我呢?你们一个是买力做事的,一个是从中受益的,何苦非要为难我一个牵线搭桥的小同志呢?

“欧阳,老赵是我非常好的同事,也是朋友。虽然你不觉得这些事情有什么了不起,但站在他的角度你可是帮了大忙了,不能用一个“谢”字顺嘴一说就过去了。所以,既然他以厚礼相赠,我觉得呢,你不妨先收下,然后……”我还没有说完,电话那边只回了一个“好”字,就挂了。

少顷,信息来了,这是欧阳一贯的作风。只见欧阳写道:“这件事情的逻辑关系是,赵先生真正应该谢的人是你,不是我。而非得要来谢我,那来的人也应该是你杨原。我已经把油卡邮到你家去了,估计今天就能到,你收一下。至于你还不还给赵先生就是你的事了,与我无关。”

这是我们二十年来养成的默契,因为上学的时候除了我没人跟她辩论,而每次辩论的结果她又是十有九输,所以没事她就出个题难为我一下。我这才恍然大悟,我说的嘛,欧阳是什么人哪,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儿小事儿就生气,原来是憋着坏在这儿等着我呢。这小妖女,二十年了还不知你大圣爷的厉害,好吧,那杨教授就再给你上一课。

我略一思忖,拿起手机回复道:“第一,老赵虽然是我的朋友,但你并不了解他。两个还不怎么熟的人,你一下子就拿了人家这么大的礼,你怕以后再见面的时候处于下风;第二,老赵的孩子马上就成为你的学生了,如果拿了爸爸这么大的一份礼,在以后管理和教育他的孩子时难免畏首畏尾,同时也对其他的孩子不公平;这第三嘛,你跟老赵的爱人马上就是同事了,甚至以后还有可能成为好姐妹,如果跟好姐妹的爱人过从甚密,甚至还有秘密,那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以上这三点欧阳老师可还满意?”

“你又赢了,祝贺!”欧阳飒秒回。

我赢了吗?哼,我才没赢呢,以往的辩论她可从来没这么痛快的认输过。5000元的油卡现在归谁了?我就不明白,一群很苟且的人,为了争一块利益,勾心斗角,打的头破血流,最终会到不死不休的程度,比如那些烂大街的宫斗剧;而一帮讲义气的人,则会为了让一块利益,最后也弄得怒目相向,比如吃完饭跟你抢着付账的兄弟,再比如电话那边的神奇女侠欧阳飒。呵呵,人就是这么神奇的动物,有时候的一些形为举止谁也解释不清。

至于这张加油卡,后来我是怎么又交还给欧阳的,还真是另有故事,不过那是后话,暂且不提。

我再次欲起身继续逛,谁知信息又响。呵呵,这丫头什么情况?这还没完没了了?一看才知道,原来是老赵那个杀千刀的发来的。信息很简单:“事已办妥,完全按计划进行,一家人在京团聚之日可期,多谢兄长!”我本想拿起电话跟他理论一下欧阳飒的事情,但一想到他今天应该是第一天上班,也便作罢。回了一个“好”字,便收起手机起身逛之。

我从来也没像今天这样,几乎是从早到晚逛了一整天街。而更加神奇的是,我居然一样东西也没买。理由很简单,我失业了,这些东西卖的又那么贵,今天就不买了。等老子以后有了工作,上班儿又能赚钱的,保证把你们一个个的全部打包带回家。最后,我来到了海鲜市场,民以食有天哪,就算什么都不买,也得买点儿吃的不是?贵也得买。

母亲和我一样喜欢吃鱿鱼,缘缘喜欢扇贝,而原娜的最爱是黄蚬子,所以我决定一样买些。美中不足的就是扇贝看上去有一点儿小,但老板说扇贝是今天刚上来的,保证新鲜,所以也就无所谓了。买完东西,我拿出手机给原娜发了一条信息,说我今天正常下班儿,可以去缘缘的学校接她放学,就不用她再特意去接了,原娜很快给我回复了一个“好”字。

有人知道全世界人口密度最大的地方在哪儿吗?东京?不对。印度?也不对。中国?对,但不完整。正确答案是中国即将放学的中小学学校门口。我曾经在2008年的时候去过一次北京的南锣鼓巷,那时正是旅游的最旺季,再有奥运会的加持,像南锣鼓巷这样的打卡圣地可以说是人与人之间都是贴着走。但跟眼前这些眼巴巴等着孩子走出校门的家长建起来的人体长城相比,从密度上讲,还是小屋见大屋。

我站在学校对面的一个高处向学校大门里望着,不一会儿,六年四班的班牌便出现在视线当中。女儿个子高,所以在两人一排的放学纵队里走在前面,终于出来了。我拨开人群,横穿马路,奔着校门口而去。突然,不远处传来汽车响亮的鸣笛声,“滴滴滴滴”的让人闹心不已。侧头看去,人群陡然的往马路两边让开,一辆黑色的丰田轿车疾驰而来,在穿过如此密度的学校门口时,速度竟丝毫不减。伴随人群的一阵叫骂声,汽车骤然出现在我身边,“砰”的一声闷响,车头狠狠的撞在我左侧软肋处,我凌空飞了出去。飞出去的瞬间,我发现这居然是辆空车,车内并无一人。

我艹!我猛的睁开眼。步行街、长凳上、我坐着,天气虽还凉,但我已满头大汗。哎呀!人生头一次啊,怎么还做上白日梦了呢?真是长本事了。我一边用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一边慌忙看了一眼手机,下午四点半整。欧阳的电话和老赵的信息都在,但跟原娜的信息却没有,这说明我回完老赵的信息就在长凳上睡着了。不过这也不对呀?睡觉总得有个过程吧?我清楚的记得,回完老赵的信息就起来继续逛街了呀?还去了海鲜市场,买了东西还去了缘缘的学校接她放学,这些场景历历在目啊?还有最后撞的那一下,绝对就是撞上了,非常真实,但确实是一点也不疼。这不是废话嘛,做梦被车撞要是再疼了不是出鬼了吗?

突然我又想起陪母亲从急救中心回家的那天晚上,那个梦也是做的莫名其妙。最近我这是怎么了?竟做这些吓人的梦。难道是因为失业导致的过度焦虑产生了什么不良反应?他娘的!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今天就不信了,我就按照梦里的来,非得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来到海鲜市场梦里的那个摊位前,你看吧,果然不是梦里梦到的那个老板,原本粗壮的汉子豁然变成了一个身材瘦小的女人。我刚要说出要买的东西,那个女人开口:“这个螃蟹多少钱一斤?有人吗?”

“35!”一个浑厚的声音从旁边的摊位传来,“卖菜的去上厕所了,让我帮忙看一下摊子。螃蟹小的35,上面儿大一点儿的那个40块钱一斤,你看来哪个?来多少?”

我晕!人家是来买海鲜的。而应声过来的这个声音的主人,我的天哪,如果跟我梦里梦到的一模一样,粗壮汉子。

瘦小女人最终买了五只40块钱一斤比的螃蟹,走了。轮到我,粗壮汉子问道:“来点儿什么?都是新鲜的,今天上午刚送过来的。”

我稳住心神,按梦里买的内容原封不动的又买了一次。我问老板:“你这扇贝……”

“扇贝怎么了?”老板疑惑,“保证新鲜,放心吧。”

我回答:“不是,不是,这扇贝怎么……这么大?”

“哈哈,”老板笑了,“顾客都是嫌小啊,你这怎么还嫌大?大不好吗?吃一个顶两个,多痛快呀?你要非要小的也有,”老板从货架底下又拉出一个大铁盆,“这些太小了,我就没往外面摆,你要是就喜欢小的这有得是,也新鲜。”

天哪!就是这个盆。而且我还清楚的记得最上面这个小扇贝的花纹,因为太小,我还在梦里跟老板抱怨了一句呢。

“不用,不用,当然是要大的了。”我连忙说,“就来这个大的,给我来十个,啊,不,二十个吧。”手掌大小的扇贝,缘缘看了一定开心,不差这几个钱,买了。

拿出手机、扫码、付钱,与此同时,收到信息,原娜发来的:“我有点事儿,如果今天你正点下班,接一下孩子。”

我想都没想就回了一个“好”字,回完就懵在那儿了,这不是完全整反了吗?我没给原娜发信息吗?发了吧?还是没发?我反复检查了好几遍,确实我没给原娜发过信息。缘缘是晚上六点放学,还有半个小时,我拎起海鲜朝着缘缘的学校奔去。

无论是梦里还是现实,要放学的校门口人是一样的多。还有5分钟,我在学校对面找了一个至高点向校门口望去,尽量保持和梦里的位置一致,心里说不上来的一阵紧张。四个学生家长在靠近电线杆的位置聊天、一个女人穿梭在人群中分发着补课班的宣传单、一位带着黑色帽子手里拿着宣传单身材高大的老先生站在离我五六米的位置……,这一切的一切完全跟梦里的一模一样。我呼吸急促的不断打量四周。

终于,第一个班牌出现在视线中,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不久,六年四班的班牌出现了。在那之前,校门口费力经过的车辆几乎也与梦里相同。我拨开人群,小心翼翼的正要穿过马路,不远处果然传来汽车响亮的鸣笛声。因为早已有了准备,所以我第一时间就甩头看了过去,没错,就是那辆黑色的丰田车,不过这次车里有人。隔着挡风玻璃看不太清,但隐约是一个梳着长刘海儿带着超大号黑墨镜的男人,车子越来越近,这个男人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啊!没错!这不就是那天梦里的那个自称我弟弟的杨来吗?我愣在原地,而车子在离我不到半米的位置停了下来。

司机一个急刹车,开门,愤怒的从驾驶室走了出来,一边摘下墨镜一边大声对我咆哮:“本来道就窄!能不能不在大马路中间发呆?”

我定了定神,只见一个大光头腆着啤酒肚朝我大喊。我刚要回话,身体猛的被人抱住,天底下最动听的声音响起:“爸爸,你怎么来了?那个人是谁呀?”

见到女儿,我这才完全回过神来。连忙拉过女儿,冲着大光头连声说着“对不起”,并一路小跑的离开了校门口。嘿嘿,接到了女儿还白捡一条命,让人骂几句又算得了什么呢?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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