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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22章堂堂长宁将军,怎的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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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含元晚上回来时庄氏说己乏, 不必叫摄政王特意回来,倒也并非完全只是借口。在长安的大街小巷穿行,听着张宝在耳边聒噪不停, 说了这个说那个, 白天这半日下来,竟好似远比她在军营里累, 加上这卧榻暖屋,实话说,远胜她在军营睡了几年的地方, 瞌睡便来得很快。

但地方再好,或终究还是陌生的缘故,她睡得依然不深。方才束慎徽那手稍一靠近,她便习惯『性』地猝然觉醒。等熄了灯, 枕边人躺下之后,耳边虽也寂然, 连他的呼吸声似都消隐了,但刚睡过一觉,一时也难再次入眠,躺了片刻,翻了个身。

如同响应她的翻身,黑暗之中, 她的耳边忽然传来了男子搭讪似的说话声:“张宝说白天走了几户士的家。若只送信捎物,也不必一定己亲亲为费奔走。剩下的,明日交给我,我叫人代一一送。可放心,必定稳妥,不会有失。”

姜含元闭目应:“多谢好意, 还是我己走吧。”

“为何?”

她本不欲作答,但觉他似乎不想停下来,在等,略一迟疑,终于还是应:“军营之士辄数万计,当中大多注定会是无名之辈,名册上的一小卒。但于家中父母妻子而言,他们却是亲儿亲夫,不可替代。多年未见,想必挂念,我去,或还能解答一二疑问,稍慰家人之心。”

一旦从军,便难能有归家机会,许多人也埋骨战场,永再无归家的可能了。这一,他应当也再明白不过的。只不过,似他这种脚踏高位之人,眼界里怎会看见这些。他们眼中,底层士兵犹如符号,身价或还不如一匹战马,更无法像她这种与士卒朝夕相处的边一样,感同身受。

“我知姜大军素来爱兵如子,但屠止屠,战止战,这个道理,他当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明白。”

沉默了片刻后,她听他如此沉声应道。

“无金刚手段,何怀菩萨心肠,殿下是这个意思,吗。放心,父亲与我,皆是明白。”

姜含元依然闭目应话,却感觉枕边男子似乎朝着己转来了脸,发出了一下表示赞许的轻唔之声。

“不错,我正是此意。当日若无父皇霹雳手段一统九州,今我中原之地,必定依然彼此征伐,战『乱』不歇,寻常百姓便想求一安稳之地,恐怕也是难若登天。今九州既定,收复失地,便如箭在弦上,成引弓待发之势。好在我边地战士有如父女这般的主,大魏有如父女这般的战,何愁大事不成。”

“不敢当。大事成,绝非战能知兵事便可。”

“话虽如此,但若战争比作巨轮,则主如同大帆,若无足够张之帆,巨轮如何乘风破浪。所,古才有千金易得良难求之说!”

姜含元本是不想和他多说的,但被迫跟着,竟也回了几句话,一来一回之间,或是聊得渐开了,姜含元感他也比刚上榻时显得如了无数。

“姜氏,的父亲,便是我大魏的这张巨帆,若秦之白起王翦,赵之廉颇李牧,汉之霍卫。望父女勉,来倘若功成,必定载入史册,功勋丝毫不逊当年父皇统一之战里的那些臣。”

他又说道。

她有回应他这一段犹如军在阵功劳激励麾下战士卖命奋战的话。说得难听,如在驮重骡的眼悬上一袋麦。

她简直太熟悉不过了。

但她的沉默,看起来丝毫也影响不他此刻的心情。他似乎也来了兴致,再次开口,“我多年曾去过雁门西陉,在那一带停留了一段时日。当日青木塞尚在狄人之手。记得我曾登高,观察面的地势走向和军防分布。”

他仿佛闭了目,回忆着当日的所见。

“姜氏!”

她又感他突然转脸向着己,叫了一声她,应是想了什么。

“在边地多年,想必熟悉那一带的山河地理。我这里,有一幅舆图,图上描绘固然详细,山川河流险地关塞,逐一标明,但毕竟是几年的旧图了,山河变迁,人更改,图标应与今日实地有所变化。不如随我去,看看图上是否有与认知不符的错处,若有,给我指出。”

姜含元再也法闭目了。她睁开眼眸,借着朦胧夜光,望向枕畔那被夜『色』勾勒出轮廓的男子。

他已肘撑起上半身,正俯望己,身影朝她当头压了下来。

“现在?”姜含元愣神了一下。

“!马上!”

话音落下,他竟一个翻身便下了地,疾步了案,很快了灯。

内室重新亮了起来。他头也回,顾去穿衣。三两下穿完,结着腰带之时,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还躺着不,挑了挑眉:“还不走?”

说着话,他已她衣裳卷了,一股脑儿地投了床上。

“我出去等!”

他的口不容反驳,说罢,走了出去。

姜含元白天之时,从张宝口里听来了些关于摄政王日常起居的习惯。

据张宝之说,朝廷五日一大议,三日一小议,这两种朝会,官员五更候在议政殿外,摄政王和皇帝然也在五更提早起身准备。剩下的常议,则看情况而定,通常是摄政王召部分相关官员议政,故不似大小议那么正式,可晚些,但晚,也不会晚于辰时,并且,几乎是每天都有的。所,总结起来,是摄政后,因为大小议,此人一个月至少有来天是歇在皇宫林阁里的,且每每都做事深夜才睡下去。剩下的一半日子,他即便能回王府,似这冬日里,也是天还漆黑出门。

小太监很是为摄政王暗暗打抱不平。

王公大臣,一个月多也赶那么来天的大小议,据说高王在的那会儿,还有些大臣在私底下抱怨为赶朝会辛苦,他却几乎日日如此,抱怨给谁听?这几天总算因他新婚,朝廷暂停了大小议,但估计有些事还是会寻来的,只不过地方,从林阁改成王府罢了。

简而言之,是小太监觉得摄政王被压榨太过,极是辛苦。

但在此刻,姜含元忽然觉得,小太监是替他抱错了屈,或许在他己,根本是乐在其中。

这何止是勤勉,简直勤勉得令人发指。

他人都在外等着了,无可奈何,她也只好爬了起来,穿了衣裳,走出去。

他已开门等在外了,还惊出值夜的两个嬷嬷,不知道出了何事,问不去请庄嬷嬷。他让取来一只灯笼,亲提了,随即拂了拂手,叫人都去睡觉,扭头看见她也出来了,说,“走了。我替照路!”说完便当先而去。

姜含元默默跟着面的人,穿过了大半个王府,从一头另一头,后终于了昭格堂。他领着她来一间挂锁的屋,开启入内。屋极阔大,帷帐四闭,三面墙皆为书架,藏书汗牛充栋,看起来像是他私人所用的一处书房。他亲手屋内四角的鲛炬全部燃亮,待光明大放,卷起了东南一道垂地的帷帐,其后豁然竟还有洞天,现出悬于墙上的一幅舆图,长七尺,宽五尺,上面密密麻麻,标注了许多地和方位。

如此大的舆图,极是少见,但这罢了,舆图的地上,竟还摆放了一个巨大的矩形沙盘,长约二丈,宽一丈五的样子,占了半间屋的地。沙盘之上,举凡山地、河流、森林、沙漠、城池、乃至村庄道路等等细节,无不一一体现,模型制作精良,犹如微缩了的景观,一些主人认为或重的地之上,则『插』满各『色』小旗。

如此一个沙盘,面积之庞大,制作之精细,姜含元实是生平头回所遇。

她也一眼认了出来,舆图所示地域,是河北诸多州郡及更北向的朔、恒、燕幽等地,那些地方,从本属晋国,但如今,尽数都在北狄掌控之下。而地上这座沙盘,则更加具体,着重体现的,是雁门为中心而拓出去的恒州肆州等地。

地理舆图,非一般人可接近,即便是领军作战的军,也只能在战时暂时拥有,战事结束,便必须及时归还朝廷,严禁私留或是复制。普通的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像眼如此大的舆图和根据舆图而制的如此精良的巨大沙盘,姜含元头回见。猜测舆图应是头的某个皇朝留下来的珍图。

她有被眼的这座巨大沙盘给震撼,心情忽然也莫名激了起来。

“过来!”他站在沙盘旁,看了一眼,转脸,冲她勾了勾指。

不知为何,他此刻的这个作和神态,忽然竟令姜含元生出了几分似曾相识之感。她微微一个晃神,收了杂念,快步走上去。

她先看的是地图。地图包含的地域不但广阔,上面描绘的地,果然也比她曾见过的来得更加丰富和精细。

“原图来晋廷,皇甫氏覆亡之际,有人为投效而献,原图破旧不堪用,此为复制。至于沙盘,乃我当年北巡归来之后,因一念而起,据舆图和我己的回忆所制。盘中一沙一石,一城一木,之所见,未曾假手于人,全部是我亲手打造,后费了我半年时间。”他又向她介绍起沙盘。

“看此物如何?”后他发问,看着她。

“极好。”姜含元如实说道。

“我知道会喜欢,方才叫,还磨磨蹭蹭不愿来!”

摄政王的眉间,隐然『露』出几分少年得意似的怡然之『色』,“那会儿我还是安乐王,空闲多。”他补了一句,说完,神『色』很快便转为凝肃,再次望向了她。

“姜氏,边线一带应当很是熟悉,看下,有无查漏补缺之处。”

姜含元雁门为中心而拓延出去的现正处于峙状态的北方边线,确实非常熟悉,甚至可这么说,沿线,哪怕是小一个村庄,一条桥梁,她都能做心里有数。这道东西绵延长达千里的线路,从是她跟随父亲巡边,七岁后,由她代替,每年亲走一次。

她聚精会神,照着舆图和沙盘,一个一个地察看标识,包括小单位的村庄,若有发现和己认知不符的,便一一指出。束慎徽坐了近旁的一张案后,取了纸笔,凝神听她说话,运笔如飞,一一记录,有时遇感兴趣的,便『插』话询问,她也详细予解答。

钟漏一刻一刻下沉,时间飞快无声流逝,不知不觉,等姜含元这道她熟悉的边线全部审看完毕,已是下半夜了,『逼』近寅时。

他看起来毫无倦意,精神倍加,放了手中的笔,起身走来,停在舆图之,仰面望了片刻,目光后落边线之北的大片区域,指着说:“朔、恒、燕、幽!等着,终有一日,会叫舆图一一换回颜『色』!”

他又望向站他身旁的姜含元,目光炯炯,“了那时,姜氏,我可陪纵马驰骋,想去哪里,去哪里!”

姜含元知他只是一时有感而发,抒他胸臆罢了。

他口里的“姜氏”,未必是己,只不过现在,他身旁站着的人,恰是己罢了。

至于来,若真有那样的一天,他身边的人,换成是谁未必可知。但有一,可肯定,那个人,必然不会是她。

她并不是很想延续这个话题,笑了笑,便看了眼屋内钟漏。

他循她目光望去,一顿。

“太晚了,该回了!今晚有劳了。”

他走了过去,收了今夜做的一叠口述记录,放落帷帐,舆图和沙盘遮了后,熄掉烛炬。她随他一道出来,回往繁祉院。

长安长夜,庭宇幽阒。两人脚庭间阴向甬道的两侧,因白日难照日头,依然堆着积雪。青『色』板岩铺的路面之上,晃着一团朦朦胧胧的光。那是他手里提着照路的灯笼的光。

出来后,他虽再开口了,情绪却仿佛还停在片刻,走了段路,忽然转头,打量她一眼,又是一眼。

姜含元起先装作不知,待他反复看了己好几眼,定再好,也忍不住了,偏脸,望了回去:“殿下看我作甚?”

他笑了起来,眼眸在灯笼照来的光晕里隐映雪『色』,“也什么,“他解释,”只是方才忽然想起来的。既从小长于军营,那么那年我去父亲的所在巡边,不知是否见过我?那年我七岁,应当只有二三岁吧?”

他说完,上下打量她,似从现在的她看出她当时的模样。

姜含元心跳骤然加快,顿了一顿,用平静的语应:“未曾有幸得见殿下之面。我那时恰在另个营地。”

他收了目光,了头:“我想也是如此。那时若也跟在大军的近旁,我必留有印象。”

姜含元不言,只朝走去,忽然,一阵挟着残雪冷的夜风穿墙而来,掀得他手中的灯笼晃,光晕里,二人身影随之交织摇摆。他提灯笼避了避风,又举她面照着她脚下,忽然仿佛留意什么,停了步,放下灯笼,示意她也停步。她莫名,抬眼见他解了身上那件黑地织锦夹里外袍,往她肩上披了过来。

“冷吧?出来衣服穿得太少了。怪我,有时太过『性』急,方才催催得急了。”

他一边替她披衣,一边道,语温和,带了几分责之意。

姜含元一顿,立刻拒绝,衣物还他,“我不冷,殿下己穿……”

“不必和我争这个了!快些走吧,屋里暖。”

他的话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口吻,说完提起灯笼,继续朝而去。

姜含元还在原地停着,他走了几步,觉她有跟上,便转脸。或是此刻他的心情仍颇愉悦,瞥了眼她,口若也带着几分调侃,“堂堂长宁军,怎的呆头呆脑?在这里吹风不成?还不来?”

姜含元骤然回神,手里暗暗握着那衣襟,闷声一言不发,低头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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