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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66章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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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逛了街市, 快天黑才回来。一进门,北鸣就迎上来:“侯爷,夫人,苏州周大人家的六姑娘来了。”

周莺道:“梅香?她一个人?还是和二舅母一起来的?”

“一个人, 带了两个小丫头, 适才到的时候,穿的是男装, 二爷叫尹嬷嬷带着人梳洗去了, 瞧模样有点儿狼狈。”

周莺和这个表妹并不熟。在周家住的日子很短,那几个月每日都在周老夫人屋中,和表姊妹们不过就是照个面寒暄两句, 梅香会不请自来, 她很意外。

顾长钧道:“既客人来了, 安置着吧, 是女眷, 我就先不回内宅了。”

北鸣道:“适才陆大人派人来过,说晚上在春风楼设宴,给侯爷接风洗尘。”

“知道了。”顾长钧目送周莺去了,转身吩咐北鸣:“二爷在书房么?”

北鸣道:“在呢,二爷叫人在收拾东西,说要回任上去了。”

顾长钧点点头, 快步行至流雪轩,顾长林正在写字,见他来便住了笔:“长钧回来了?”

顾长钧瞥一眼他说上的信笺:“写家书?”

顾长林苦笑:“娘知道你去了宁州, 惦记你,如今平安回来了,给她报个信儿,也免她忧心。”

顾长钧垂眼坐了,北鸣进来奉茶,又退了出去。

顾长林叹道:“你还真准备永远不回京城了?大哥没了,娘膝下就剩你,你总不能就这样晾着她不管。”

顾长钧饮了茶,抬眼:“不是还有二哥、二嫂,四妹?”

“你别装糊涂,”顾长林在他身边坐了,“我们这些人,顶不上你一个。你是娘亲生的。如今为了莺娘,你给贬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成亲也是自己做的主,娘还不定气成什么样儿。她对莺娘再怎么不好,对你可是没话说。你可不能娶了媳『妇』儿忘了娘,给人当成了笑话看。”

顾长钧搁下茶杯,似笑非笑:“我心里有数。”

“你有什么数?”顾长林挑眼睨他,“我瞧你如今醉梦温柔乡,是不愿醒了。”

顾长钧曲指敲了敲桌案:“周莺并没做错什么。”

屋中气压陡然低了下来,顾长林偷眼瞥了瞥顾长钧,才觉出自己失言了。他从前就不敢在顾长钧跟前摆兄长架子,这些日子住在侯府,替他掌事惯了,竟不知不觉地想做他的主。

顾长林尴尬地咳了声,两人沉默片刻,顾长钧先开了口:“今晚陆大人设宴,以为我接风洗尘的名义,二哥一块儿去吧,认认官场上的人,你离位一个多月,也得拿点儿成绩回去。”

顾长林还没反应过来,顾长钧又道:“在蜀中二哥的六年了,位子也该挪一挪。”

顾长林颇意外,从前他这个三弟做着天子近臣都不肯私下里提携一下自己,如今却怎么,贬到这地方来倒转了『性』儿?

顾长钧站起身,负手走到窗前:“二哥,娘跟家里,我托付给您了。”

顾长林讶异道:“长钧,你这意思,是真不打算回京了?”

顾长钧扯开唇角笑笑:“谁知道呢,天威难测,看运道吧。”

顾长林深知,顾长钧从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听他说什么“看运道”这种话只觉像是在开玩笑。过去那么难的境况,他都凭着一己之力带着整个顾家走了出来,年纪轻轻就做了辅国之臣,他好似生来就老道,就稳妥。

当时知道他和周莺叔侄有染,顾长林第一个反应是“这一定是谣言”,顾长钧他熟悉,那绝不是个感情用事会拿自己名声开玩笑的人。直至顾长钧被贬,接着又成亲,他不信也得信,他那个不苟言笑心怀天下的弟弟,是真的在美『色』上头栽了跟头。

顾长林叹一声,垂首退了出去。

周莺回到院子里,刚卸了钗环,外头报曰“表小姐到了”。

梅香穿着落云新做的一条还没上身的裙子,头发刚绞干,披散在脑后。尹嬷嬷在旁跟着,眼角有泪痕。

周莺摘耳环的手一顿:“梅香妹妹这是怎么了?”

梅香扁了扁嘴,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喊了声“莺姐姐”,便捂住脸哭了起来。

尹嬷嬷心疼地哄着,侧过脸对周莺道:“还能是为什么?好好的姑娘,非要许给那孙瘸子。谁不知他们家难缠?那孙瘸子什么人品,也配娶我们六姑娘?”

周莺淡淡笑了笑:“妹妹吃过东西吗?嬷嬷知道妹妹喜欢吃什么,吩咐厨上多做几样。”

尹嬷嬷笑着应了,“那夫人和姑娘你们聊。”

周莺指了指身前的椅子:“妹妹坐吧。”

梅香垂着头,接过侍婢递来的帕子抹了眼泪,余光瞥见周莺一段儿裙摆,流光水滑的丝绸料子,发光的藕荷『色』,绣着白『色』栀子花,一看就是新做的。脚上的绣鞋一尘不染,珠绣的纹样,软底的,专门在铺有地毯的屋里穿。

这屋里的摆设适才也略略看了,不多奢华,不扎眼,可用的东西都是好的。

王侯将相,那煊赫人家,离她多么远。

可眼前这位,不过是自己姑母私生的见不得光的女儿。不仅得了皇上封的郡主之位,还嫁得这样好。听说她在顾家做养女的时候就和顾侯爷好上了,焉知不是舍不得侯门富贵,才刻意拿手段拢的人呢?

反观自己,生在江南有名有姓的大姓旺族,半途家道中落,还不如从来不曾富贵过,失去的滋味,有多苦啊。

如今更被一个痞子缠住了,死活要娶她为妻。她不甘心,至少也得嫁个像样的官员或是大族公子吧?嫁个白丁,将来处处比人低一头,不若死了算了。

梅香坐了,期期艾艾地道:“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如果真要被爹娘『逼』着嫁给姓孙的,我只有死路一条。”

她抬起泪盈盈的眼,涩声道:“逃了出来,也不知该去哪儿,只有投奔姐姐来了。”

也唯有这侯府,姓孙的不敢闯。

周莺平静地道:“你在我这儿,可知会家里头了?别叫舅父舅母担心,落云,你去外院找个人回周家报信,说六姑娘来了我这儿,暂住几日便送她回去。”

梅香听言,咚地一声跪下去:“莺姐姐,你要真把我送回去,我只能死了!我不能回去,回去了,娘一定会『逼』我嫁的!上回二哥的事虽然平了,可如今二哥还仰仗那姓孙的做生意讨生活,二哥铁了心要拿我做祭,爹娘只会依着他!”

周莺扬扬手,依旧叫落云去了,叫屋里的如烟把梅香扶了起来,“六妹妹,你先别急,你有什么打算,不若与我说说。”

梅香勉强起了身,抽抽噎噎道:“姐姐,我不知道,我一心只想避开那个姓孙的,才到了你这儿,你能不能让我慢慢想想?或是,姐姐,您愿意为我做主吗?你是侯夫人,又是郡主,你说话,我爹娘想必愿意听的。那姓孙的再厉害,总厉害不过姐夫。他再蛮横,也横不过侯爷呀。”

周莺默了会儿,正巧尹嬷嬷来了,笑着道:“厨上都备好了,夫人和姑娘瞧摆在哪儿?”

“行,放在稍间儿吧。”周莺站了起来,“六妹妹先吃点儿东西,晚点儿再说话吧。”

梅香道了谢,侍婢扶着她去稍间用饭,周莺瞥见她的脚,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似乎有伤。

又想她一个女孩儿家,能大老远的跑到这来,就带了两个小婢,路上遇见过什么难险也不知道。周莺想到自己,一直以来都是顾长钧把她的生活安排的好好的,心里有些唏嘘。叫人去整理个耳房出来给梅香用。又叫拿两身自己还没穿过的新衣裳给梅香穿。

梅香见里头没了声儿,不由问道:“姐姐怎么不来?”

落云笑道:“今儿侯爷带夫人出去,外头用过了。”

梅香挑了挑眉:“侯爷姐夫,还带姐姐出去耍吗?”

落云笑笑没说话,一旁一个婢子抢先道:“可不是么?这是晚上有事儿侯爷出去了,要不定要来陪夫人的。”

梅香涩涩喝了点汤,明明很饿,却没了胃口。想想周莺的际遇,和自己遇到的人和事,她心里难受极了,为自己不值。

晚上梅香歇在西院厢房,重新洗了澡,披着头发瞧着屏风上挂着的两身新衣。

随她来的婢子一个叫秀娟,一个叫芳杏,那芳杏道:“这衣裳可真好看,穿在姑娘身上,定然出『色』极了。”

梅香舌根苦涩:“若是周莺穿着呢。”

芳杏怔了下:“侯夫人?自然……自然也会很好的……”

梅香捂住脸倒在帐子里。

淡淡的馨香沁入鼻端。罗帐里挂着银香球,里头添的都是安眠清心的香料。手底下的厚垫子又软又舒服。梅香躺在上面,却只为自己可悲。

为何她就这么惨?她做错了什么?

**

顾长钧饮了几杯酒,提前从宴上离开。原本不想打搅周莺,就在书房歇了,北鸣进来,说周莺叫人备了醒酒汤叫他喝,陡然忆起旧年在京城侯府,自己每每从酒宴回来,桌上就必然有些汤汤水水摆在那儿。

顾长钧心情一时好,叫人开了二门进去。

不免有些兴师动众。

芳杏打听回来,跟梅香禀道:“说是侯爷来了,上院那边刚点了灯。”

梅香拥着被,想到那回在周家门前,她远远瞥见顾长钧的模样,那样一张叫人难忘的脸,剑眉星目,煞是俊俏。那清贵的气质,让他饶是身在人群,也不会被任何人夺去光辉。

此时,那清贵的人,怀中正抱着背对他的周莺,让梅香倍加艳羡那条藕荷『色』栀子花裙子落在地上,他叫她着瞧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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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香一大早就来了上院,尹嬷嬷唬了一跳,忙过来低声道:“姑娘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侯爷还没走呢,此时还在屋里。”

梅香脸上一红,小声道:“姐姐和姐夫起了吗?我进去给姐夫请个安,不碍事吧?”

尹嬷嬷有些为难:“姑娘,若是旁人,许是可以的。侯爷不一样,侯爷不喜欢陌生人在跟前,您进去,怕侯爷不乐意。”

屋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梅香听着那低沉的男音,喊着妻子的『乳』名,不知多温和,哪里就像嬷嬷说的那样吓人了?

若能讨得他欢心,说不准自己还能落一门好亲事。他身边的人,非富即贵,怎么都比那姓孙的好吧?

梅香扯了扯尹嬷嬷袖子:“嬷嬷,我借住在别人家,总要表表谢意的,您说呢?”

尹嬷嬷犹豫了。

周莺和顾长钧用饭的时候,就问身边服侍的人:“六姑娘用过么?厢房那边,要仔细服侍着。”

尹嬷嬷迟疑地进来:“夫人,姑娘来了,说给您请个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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