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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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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车儿一高兴就有些得意忘形,回过神来,方懊恼道:“我倒是忘了问,小兄弟,你会喝酒吗?”

谢珉笑道:“会的。”

他笑起来,眉目一弯,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流光微泛,像是酒盏里的琼浆玉『液』在『荡』漾,掀起淡淡的涟漪,胡车儿有些醉意,浑不自觉地盯着他发痴,反应过来才红着脸扬声道:“好好好,那更好了!加一副碗筷,上最好的酒!”

他心道自己这鬼『迷』心窍,竟是连男子女子都分不清了,该罚,猛地灌了自己几杯,心中方才熨帖安稳下来。

酒宴上,几人瞧他们都要哄着的胡大爷和来人越聊越尽兴,渐渐将他们都无视了,自觉没趣,默不作声地吃着。先前的嗷嘈仿佛从未有过。

胡车儿向来自视甚高,却未承想眼前这人学识横贯古今,发语鞭辟入里,句句契他心意,只道终于遇着了知音,激动得不能自已,拉着谢珉的手,将他偷盗生涯说了个遍,见他没半点不耐神『色』,越发欢喜。

他心下终归还是有些顾忌,吞吞吐吐片刻,忍不住道:“小兄弟,你可嫌我是个贼?毕竟你这等雅俗共赏的人,怎会打心眼里瞧得起——”

“怎会?”谢珉道,“胡兄行侠仗义,古道热肠,惩贪官,救百姓,实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他这话说得有几分违心,却也并非完全虚假,胡车儿信以为真,对他越发亲近,喝到醉处,竟“神仙兄弟”地叫了起来,听得边上的姑娘笑声连连。

谢珉无奈。

他本以为块铁板,原来只是少年心『性』。

还是个处男。

难怪躲闪着不让女人碰,女人都坐到了别人腿上。

来这种地儿,估『摸』着也是为了面子,过后好吹嘘罢了。

“你喝如此多,怎地没醉?”胡车儿自恃酒量,如今醉眼惺忪地瞧谢珉身前空了又空的酒壶,又瞅谢珉,见他眼神清明、身形端正,有些不服气。

都说这人酒喝多了面赤红眼朦胧,身子歪斜没个坐态,胡言『乱』语,一张口都是臭不可闻的酒气,他却瞧他这好兄弟半点没那难看样,清风朗月,自矜自持,说是个宫里的皇子都有人信。

“我醉了,只是不大现在脸上。”谢珉哄骗道。

这古代的酒度数极低,再加上他以前应酬多,喝惯了,倒不觉得上头。

“那就好,我没输。”胡车儿满意痴笑,身子摇晃两下,“扑通”一声,趴在桌上睡着了。

那些个姑娘被晾在一边,瞧谢珉的眼神越发忌惮,这花言巧语哄人的本事,她们算是真真瞧见了,她们若是能学个七八,早就成了高高在上的花魁头牌,哪还用在这逢迎陪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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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散了,谢珉安顿好胡车儿,准备回去洗漱打点。

胡车儿醉成这样,借钱之事只能稍微往后挪,等他醒来再说。

谢珉走到门口,听见外边的交谈声,推门的手一顿。

“谢珉还在里面?之前楼下忙,我走不开。”那是掌柜刻意压低的声音。

“是呀,胡大爷喝多了,吵闹着要他陪着睡,估计这会儿已经睡下了吧。”回他话的是个方才在里伺候的姑娘。

“陪/睡?!”掌柜似是吓了一大跳,这胡车儿什么时候竟好上男子了?

他转念又想,谢珉若是跟了胡车儿,甄太监就算知晓了,也不大会生气,毕竟胡车儿有的是钱,出手又阔,若是替谢珉赎身,甄太监到时坐地起价,肯定笑开了花。

对谢珉也是好事一桩。

这可不是个能久待的好地儿。

那姑娘撇嘴道:“不是那意思,把人当宝贝供着呢,引为知音,相见恨晚,贼和小倌称兄道弟,真配呢……”

“……原来如此,”掌柜又低声问,“那他可醉了?”

“不晓得,瞧脸『色』不像醉了,但也保不准,不大清楚。”

掌柜道:“你快回去休息吧。”

那姑娘应声走了,掌柜转身要上楼,却见谢珉从里头出来了,面上倒是镇定平和,脚步却有些不稳,他似是没瞧见自己,径自从身边穿过,一个踉跄,半趴在楼梯扶手上,一点点往上挪。

他乌黑长发随他的动作簌簌垂下,半张脸被遮住,『露』在外面的那半边,在莹莹月光下极尽缠绵,配上他蓝白相间的衣裳,像是皎月出水,清而撩人,掌柜看得心头直跳,忙收回视线。

“怎么喝成这样?那些个眼花的!我说你,为了几百两至于吗?”掌柜过去扶了把,压下恼意,“我去端醒酒汤!”

谢珉费力拨掉他的手,『迷』蒙的目光在他脸上缓慢游弋,似在辨认,认出来后,慢吞吞地说:“多谢,我……我自己上去。”

掌柜只道他要强,不喜人触碰帮忙,便由他去:“那你好好的,慢点,我去给你端醒酒汤!”

他疾步离开。

楼梯上,谢珉望着掌柜消失的地方,一点点站直身,眼神清明一片,半分醉『色』也无。

这人有一丝微妙的古怪。

他在甄太监来看他时,瞥了眼他藏尸体的衣柜,有意还是无意,不好说。

突然开始劝『妓』从良,离开这家青楼,出于仁善还是其他,不好说。

方才向姑娘询问自己的情况,关心还是别有用意,不好说。

这么多不好说混在一起,让他心中有所芥蒂。

人可以有无数张脸孔,谢珉无比清楚这点。

他就是在长大过程中,脸孔越来越多。跟什么人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用哪张脸孔,他自己也精于此道,因为有利可图,因为需要保护自己。

难保掌柜还有其他脸孔,就像他先前佯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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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珉回到房间,将还未变质发臭的尸体从衣柜里拖出,暂时藏在了床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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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端着醒酒汤推门进来,就见谢珉已经钻进被窝里睡了,还兀自脱下了外衣和鞋袜,心道他人前能言善辩,睡了倒是乖巧。

“谢珉?醒酒汤来了,醒醒。”掌柜试探地喊了几声。

床上人紧阖着眼睛,一点睁开的欲望都没有,闻言似是轻轻嘀咕了声,掌柜俯身去听,却是一句:“我要洗澡……”

他愕然失笑,这人竟爱洁至此,连喝醉了都不忘,难怪不肯和胡车儿睡一道,估『摸』着是嫌他酒气连天的,脏。

“谢珉?”掌柜又喊了两声,确定他醉得人事不省了,悄无声息将醒酒汤放下,转身往衣柜走。

他轻手轻脚打开来看,见衣柜底部的角落里摆着一个『药』盅,拿起来闻了闻,是谢珉一直喝的『药』。

『药』盅里还剩一半的汤『药』,颜『色』发褐,有股淡淡的苦。

难怪他那日在衣柜处闻到了稀薄的『药』味。那股『药』味被兰花盆栽处的浓遮盖,又混入其中,极不易察觉。

他只道自己多疑,将『药』盅悄悄放下,又关上了衣柜门,却有些纳闷,谢珉若是要倒『药』,为何只倒一半进盆栽,反倒将另一半藏进了衣柜?

莫不是他怀疑这『药』有问题,想留存下一些,寻个由头出去,让大夫替他瞧瞧?

掌柜联想到这儿,心下一惊,谢珉怀疑有人暗中害他?

那他之前和甄太监说自己是装病,是谎话还是确有其事?

还是他先前真病了,意识到哪里有问题,暗中不再喝小厮送上来的『药』,称病暂避锋芒?

可这『药』的确没问题,他先前在谢珉突然一病不起时就怀疑过,暗中已替他看过了。

那他……

掌柜回身望了眼床边,见谢珉仍熟睡着,放下心来。

这其中弯弯绕绕复杂难明,只有问谢珉方能清楚,只是主子要回来了,他近来事多,没空管谢珉。

毕竟只是个青楼小倌。

全当不知罢了。

能劝他跟胡车儿走还是劝他走的好,是个心思玲珑的妙人,若是人头落地,可惜了。

掌柜走回床边,大声叫谢珉,不顾他小声嘟哝,托着他背扶他起来,让他就着汤碗喝了几口醒酒汤,才放过他,端着汤碗出去了。

门关上的刹那,谢珉睁开眼,眼底冷意泛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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