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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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临野的相貌很年轻, 走在大学校园里都不会显得突兀。千百年的光阴只凝聚在他的双眼里, 那浅褐色的瞳仁就像立于城市顶端的大摆钟, 历经风雨飘摇, 最终磨练出沉重的沧桑感。
他摆弄着一支狼毫笔, 似乎根本没在听，懒洋洋地回答。
“没有。”
“爸。”顾云廷又喊了他一声，企图吸引这位不靠谱老爸的注意力。
顾临野忽然微微一笑，放下笔对他伸出手。
“阿云，来。”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走过去蹲下，任由他带着花园泥土的手在自己头上乱摸乱揉。
“这才乖……爸爸怎么会骗你呢？说没有就没有。你要是不信就自己去求证。”
求证, 怎么求证？
他眯起狭长的眼睛, 想到那个女人比十年前更加窈窕的身材，渐渐的生出一个计划。
这边盛钰吉冥思苦想好几天，终于敲定了新方向，周一一大早就起了床，打算去公司找高胜面谈。
她换好衣服准备出门，001已经把车都开出来了，忽然有人来电，显示是顾云廷秘书室的电话。
要不要接？
说不定他回心转意了呢, 要是能跟他合作的话, 盛世集团可以少走很多弯路，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点了接听，传出的不是预料中助理的声音, 而是顾云廷的。
“你在做什么？”
她愣了一下，看看在车上等她的001，做了个稍等的手势。
“在家。”
“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为什么？”
“你不是想跟我合作么？我同意，但是需要你答应我一些要求，必须面谈。”
……这个变态提得要求能是正常要求吗？
盛钰吉有股不妙的预感，但是为了公司的利益，为了担起盛世集团董事长的责任，还是选择了去。
“我现在就开车……”
“不用了，我已经派人去接你。”
顾云廷意简言骇地说完，挂了电话，紧跟着院外就传来车声。
她和001走出去查看，只见一辆最新型号的智能汽车停在外面，他的助理打开车门，向她发出邀请。
“盛小姐，请上车。”
此行颇有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意思，不过有001在旁，而顾云廷与她的恩怨又没有严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所以盛钰吉路上还是很镇定的。
再次来到那间办公室，看着周围冷淡的色调，她情不自禁想起沈明渊的猜测——
顾云廷很可能阳痿。
想到阳痿这个词，她的视线就不由自主地往下移，成了一只盯裆猫。
顾云廷正在看001没注意到这一点，自顾自地问：“他是谁？”
上次车里的男人，应该就是这位吧。
盛钰吉道：“你不用管他。”
“你以为我的办公室是外人随随便便就能进的？”
言下之意，竟是逼她介绍。
如今智能机器人那么多，001的身份没什么特殊的，只是长得太出众，算是机器人里的一枝花而已。
盛钰吉如实道：
“他是我哥留下的机器人。”
原来就是他……
顾云廷愈发多看了几眼，颔首道：“有所耳闻，果然很像人。”
“现在你可以说你的要求了吗？”
“可以，都出去。”他吩咐助理离开，当助理走到001身边时，特地提醒把001也带出去。
001只听盛钰吉的命令，理都不理他们。
盛钰吉权衡一番，给他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
助理和001走了，空旷的办公室只剩下他们两个。盛钰吉本来的打算是去见高胜，穿得很随意，也没化妆。
顾云廷打量着她，感觉她跟十年前更像了。
“你的提议我仔细考虑过，合作的话确实是双方受益。不过云端已经是线上规模最大、最有发展潜力的公司，想跟我合作的人都排到华尔街去了，凭什么选择你？”
盛钰吉太阳穴抽搐。
“你特地找我来，就是为了贬低我？”
可去他妈的吧。
她起身要走，顾云廷叫住。
“你应该知道我在征婚的事。”
她心脏一紧，回过了头。
“知道，怎么了？”
“坦白说，妻子对我来说只是一件工具，能够给我一个完整的家庭与良好的口碑，至于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我一点也不需要，所以她是谁叫什么名字毫不重要，只需要达到我的要求。”
？？？他想干嘛？
盛钰吉莫名有些心慌，下意识说：“我没有一米七。”
顾云廷架起二郎腿，高傲地抬着漂亮的下巴。
“我可以委屈自己将就一下。”
“不必将就的，真的……你这么高，找个一米七以上的正好合适，何必来找我？”
顾云廷听出她话里的推脱，黑了脸。
“跟我结婚对你来说是灾难吗？”
盛钰吉咬咬牙点了头。
“当然，我从小到大向往的都是跟自己喜欢的人结婚，而不是找个人当塑料夫妻。”
“要是我说只要跟我结婚，就同意跟你合作呢？”
“……”
“我们可以假结婚，不履行夫妻义务，不生孩子。”
“……”
“只要平安无事地度过两年，就可以终止协议。”
“……”
“我不管你的私人感情和事业。”
盛钰吉忍不住了，“你为什么一定要找我？比我更适合你的人多得很。”
他又高又帅又有钱，哪怕真的是阳痿，也会有很多女人心甘情愿投入他的怀抱，当一个乖巧听话的妻子。
顾云廷淡漠道：“这是我的事，总之选择放在你面前了，自己好好考虑吧。”
说罢他打开了电脑开始工作，似乎不打算再管她。
盛钰吉的表情宛如见了鬼，来之前想破头也想不到，他的要求居然是跟她结婚。
这下怎么办？要答应吗？
盛世集团要是能跟云端合作，那必定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妥妥地解决危机了。
可她自己呢？
根据目前的研究进度，四哥起码还有个几十年才有希望重生，所以她至少要再活个几十年。
跟顾云廷的塑料婚姻只需要维持两年，与她漫长的生命比起来，只是白马过隙而已。
如果提前签好合同，商量清楚能做和不能做的事，似乎也没什么不可接受的，就当给自己找了个合租室友。
她动摇了心意，抬头道：
“我们得签合同。”
顾云廷勾起嘴角，抬起手臂命令助理。
“准备好会议室。”
十分钟后，两人坐在他专用的会议室里，面前隔着一张近两米长的大会议桌。
装修依旧是性冷淡风，使本来就很严肃的气氛变得更加剑拔弩张。
顾云廷身后坐着他助理，怀抱笔记本，严阵以待。
盛钰吉身后则坐着001，忠诚威严，是她最有力的后盾。
这个年头的人早就不需要用手表看时间，但手表依旧充当着男人最有代表性的装饰品，凸显出他的品位和身价。
顾云廷抬起手，看了眼那块价值相当于市中心一栋大别墅的男士机械表，率先开了口。
“我们必须举行婚礼。”
盛钰吉：“001必须跟在我身边。”
顾云廷：“当有外人在时，你要配合我秀恩爱。”
盛钰吉：“你不能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同样我也不会限制你。”
顾云廷：“我不会管你的感情生活，但是你绝对不能被外人发现给我戴绿帽。”
盛钰吉：“我们不睡同一间卧室，不生小孩不履行夫妻义务。”
顾云廷：“你不许晚上十一点以后回来，不许带外人进门，001不许对我造成任何困扰。”
盛钰吉：“你不能嘲笑我的生活习惯，我也不会嘲笑你的生活习惯。”
……
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足足耗费了两个多小时，才制定出一份完整的协议。
现今的科学技术足以支持用电子合同，但他们还是选择把协议打印出来，亲手签字画押。
生活需要仪式感，这场仪式过后，他们就将成为假夫妻了。
顾云廷放下钢笔，对她伸出手。
“很高兴跟你结婚，合作愉快。”
盛钰吉伸手握了握，再一次检查合同，确认无误后带着001离开。
顾云廷坐回椅子上，看着纸上清隽的字迹，嘴角上扬。
有什么方法比把她留在自己身边更便于观察的？这个盛钰吉身上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将亲手揪出来。
助理安排了车送他们回去，坐进车里后盛钰吉生出一阵感慨。
“我居然就这么把自己给嫁了。”
好在顾云廷讨厌归讨厌，颜值还不错，不至于面对他时恶心得吃不下饭。
001在旁围观了全程，明明他们说得每个字都听得懂，每次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但是信息进入芯片里后，就是无法按照正常规律分析。
他们脸上都笑眯眯的，是开心的表现，可他们说话时又都咬着牙关，似乎把对方当成敌人，在暗暗地较着劲。
盛钰吉抬头瞥见他木讷的脸上浮现出几丝茫然，心里突然有点愧疚，抬手抱住他的腰，靠进他胸膛里。
十年里两人已经拥抱过无数次，001形成习惯，条件反射地回抱住她，轻轻拍打她单薄的背脊。
智能汽车在路上匀速行驶，车里没有任何杂音，安静得能听到盛钰吉的呼吸声。
001的身体被四哥植入了体温系统，触感与真人一模一样。盛钰吉甚至还为他用了四哥的香水。
那个牌子的香水早就停产了，她特意派人去欧洲收购，买下整条生产线，只为她一个人运转。
每当闭上眼睛，她就恍惚感觉四哥还活着，不只是泡在营养液里的大脑，而是真真切切的人，依然陪着自己。
一个人生活很累，如果四哥在的话，他肯定会说：“让那小子滚蛋，我来想办法。”
想着想着，她就开始无声的流泪。
001感受到衣服上传来的湿意，智能芯片告诉他，她此刻需要的不是纸巾，而是熟悉的安慰。
他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口中哼起简单的旋律，是曾经四哥哼给她听过的。
到家时盛钰吉已经睡着了，001将她打横抱起放到二楼卧室的大床上，为她盖好被子，见时间已经到了中午，便下楼准备午饭。
醒来后盛钰吉收到了顾云廷发来的结婚流程安排，他们将于这个月底，也就是5月28号举行结婚仪式，届时将邀请很多商业伙伴及社会名流参加。
盛钰吉明白自己十年不老是件诡异的事，知道的人太多迟早会出事，于是不打算叫曾经认识的人。
至于邀请那些生意伙伴的任务，她交给了高胜，想必他会比她完成得更好。
那她要准备什么呢？结婚这么重要的事，总不能坐着干等吧。
想来想去，她觉得既然是假夫妻，没必要占顾云廷的便宜，免得被他看不起，干脆自己现在就准备好婚纱与钻戒。
于是吃完午饭后，她预约了一家高档婚纱店，带着001又出门了。
这十年间她基本没在公众面前露过面，集团有什么事都是让高胜代表她发言，人们也渐渐地遗忘了她的长相，只知道曾经有个辉煌过的盛世家族。
抵达婚纱店后，接待她的店员看她似曾相识，但是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是谁。
盛钰吉道明来意，要选一套合适的婚纱半个月后婚礼上用，店员马上开始为她介绍礼服。
婚纱店里的装修唯美浪漫，各种款式的婚纱被暖光笼罩，朦胧梦幻。
盛钰吉总在心里叮嘱自己，已经30岁了该当个成熟理智的人，可是看见那些漂亮的、点缀着各种蕾丝和刺绣的裙子，瞬间少女心爆棚，恨不得全部买回家去。
“您看最喜欢哪一款呢？”
她每一款都很喜欢呀，纠结。
“你是专业的，你帮我选吧。”
“您的身材很完美，骨肉匀称四肢修长，肩背也很挺拔，没有特别需要遮掩的地方。非要挑的话，您比较小巧纤细，胸部却很丰满，我认为可以选择一些贴合身材以及低领的款式，将优点更加放大，比如抹胸款、深V款……”
店员选择了几套给她试，盛钰吉头一次穿婚纱，满怀期待，美滋滋地跑去换上，出来后紧张地问：
“怎么样？”
店员惊叹，“太美了！就像给您量身定做的一样！”
她转过头问001，“你觉得呢？”
001露出赞赏的目光，嗓音温柔。
“很好看。”
她知道这是程序设定，但心里还是很开心，仿佛听见四哥亲口夸奖她。
“我要去试另一套。”
抱起裙摆，盛钰吉又欢欢喜喜地进了换衣间。
几个店员凑在一起偷看001，不知道他的身份，被他帅得脸红心跳。
盛钰吉换了一套，比之前的还要好看些，但是在落地镜前照来照去，感觉缺了什么。
店员适时提醒，“不如让你朋友穿上配套的男士礼服，给你搭一搭？”
盛钰吉眼睛一亮，“好主意！”
在一堆女人的簇拥下，001抱着西装皮鞋，被推进试衣间。
十分钟后，他衣冠楚楚地走了出来。
结婚礼服是西装款式，但是比普通西装隆重许多，用得是深红色布料，点缀着细小的金色颗粒，领口别着一枚玫瑰造型的领针，十分精致。
001的外形本来就很完美，这下被衬托得愈发英俊潇洒，店员们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
盛钰吉把他拉到镜子前，一边照一边在他耳边开玩笑。
“你要是更人性化一点，以后说不定可以娶个老婆，哈哈。”
001不明白她的意思，侧脸凝视着她没说话。
盛钰吉照着镜子，越看越喜欢，想找人分享一下自己的美貌，就拜托店员帮他们拍了张合照，发给沈明渊。
沈明渊被照片吓了一跳，“你在干嘛？”
“试婚纱啊。”
“等我。”
留下这句，他丢下手头工作一路飞驰赶来，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婚纱店，拉住盛钰吉的手，她这时已经试到第五套婚纱。
“你、你怎么突然要结婚？从来没跟我说过！”
他喘着粗气质问。
店员们看到001就够饱眼福了，没想到又来了一个风格气质迥异，但是同样很帅的男人，而且看他说话的语气，莫非是……两男抢一女？
哇，够狗血！
一群人激动地围观，想看后续。
盛钰吉表现得很平静。
“我正准备跟你说呢。”
“我们认识了十年，这份交情不够你在决定结婚前通知我一声，参考一下我的意见吗？”
沈明渊快气炸了，“你他妈到底要跟谁结婚？”
盛钰吉撇撇四周，无视店员们遗憾的目光，把他拉进试衣间里，告诉他自己与顾云廷的协议。
沈明渊听完更加生气了，“你简直把婚姻当儿戏！”
“盛世集团一年营收少说几千亿，有这么贵的儿戏吗？”
“所以你就要牺牲自己的婚姻？”
“不然呢？我眼睁睁地看着集团倒闭，看着十万员工失业，看着股东破产跳楼，自己抱着存款开开心心当富婆？我做不到。”
盛钰吉愉快的眼神变得沉重，“而且你知道我赚钱是为了什么，不可能放弃。跟四哥的命比起来婚姻算个屁，一纸协议罢了。”
沈明渊从未如此羡慕过谁，羡慕到希望营养液里泡着的是自己的大脑。
但是如果当初死的真是他，盛钰吉也会为了他做这么多吗？
他没信心，心情低落。
盛钰吉讨厌坏心情，拍拍他的胳膊转怒为笑。
“你也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对不对？我让人帮你也挑几套试试吧，提前看看你结婚的时候会有多帅。”
沈明渊像个赌气的小孩被她拉出去，硬套上一身金光闪闪的西装，跟他俩一起拍了照。
看着照片，盛钰吉随口道：
“对了，有件事忘了说，结婚当天你得给我当娘家人。”
“啊？”
“我没有家人啊，也不想请当年的同学朋友，一个人多孤单，你不帮我一把吗？”
“可你有001……”
“想什么呢？他是我的嫁妆。”
沈明渊顿时又变得很开心，心情大起大落。
他比不过盛如初很正常，人家毕竟是她哥，一出生就输了。
但他比得过001啊，对方甚至不是个人。她身边除了001最亲近的人就是他了，怎么可能不在乎他。
沈明渊有了底气，傲娇地抬起头。
“我出场费很贵的。”
“有多贵？”
沈明渊别有深意地看着她，“很贵很贵……”
盛钰吉轻哼一声，拍拍他的脸，继续试礼服去了。
最后她不光买了婚纱，还把适合他们两个的西装也买了下来，让他们在她婚礼上穿。
店员得知后委婉提醒，“这两套衣服有点隆重的，可能会抢走新郎的风头……”
“没事，新郎更帅。”
赶紧抢！抢得顾云廷渣都不剩最好，盛钰吉坏坏地偷笑。
一周后，顾云廷邀请她一起挑选婚房，像之前一样派车到门口接她。
婚房很重要，协议上两人约好婚后要住在一起，每人一间卧室，要是住起来不舒服那就完蛋了。得住两年呢，自己亲自挑选才放心。
盛钰吉带着001赴约，在小区门口见到了顾云廷，销售人员引领他们进入第一套候选房。
这是一套200多平的房子，三个房间两个客厅，坐北朝南阳关充足，盛钰吉感觉很适合他们的需求。
顾云廷环视周围，销售想为他们做更详细的介绍时，他张口就拒绝了。
“不要，太小。”
哪儿小了？
三个人住两百平挺宽敞的啊，正好一人一间房。
盛钰吉说了自己的意思，他斜着眼睛问：“书房怎么办？健身房怎么办？泳池怎么办？衣帽间怎么办？亏你也是在盛家长大的，消费观怎么那么穷酸？”
他说她穷酸……
盛钰吉险些吐出一口老血，扭头就走决定不管他了，他爱怎么挑怎么挑，反正是凑合两年。
顾云廷命令销售带他们去看下一套。
第二套是别墅，两层，总共九个房间。有前后花园，大泳池大车库，花园里种着树，早晨一醒来就能听到鸟叫。
正常人看来这是件多么美妙的事，偏偏顾云廷一听就放弃了。
“太吵，下一套。”
销售感受到他的不好伺候，硬着头皮去下一套。
第三套书房隔音不好，不要。
第四套卧室太小，卫生间还不通风，不要。
第五套……
第六套……
盛钰吉已经忘记自己看了多少套，只知道没有一个是他顺眼的，心中庆幸还好是假夫妻，否则要是真的跟这么鸡毛蒜皮的人过日子，她怀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洪荒之力，跟他大打出手。
作者有话要说： 顾云廷：爸，我要结婚了，跟您未来的老婆！
顾临野：儿砸，爸爸的巴掌有砂锅大，想不想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