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雪晴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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谙城北门——
“无悯大人，谙城到了。我之前已经派人提前通传过，晴华城主会派人来接您，在下就先回鬼王身边了。”
“好。”瞧忘月这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只怕是人在这里，心已经飞回去了吧。
“若是您不知道这生魂该如何取出来，到时传音告诉我，我可以代劳。”
“有劳护法大人了。”
抽生魂，钝刀剔肉，想想都疼。
忘月很快便化成一缕青烟消散不见。
“主人，您就是我的主人呀。”祸斗突然开口道。
“怎么突然这么说？”
“无论您是祝融大人，还是无悯大人，您都只是我的主人而已。”
“连你也感受到我的不安了么？”
无悯蹲下身，揉了揉祸斗并不光滑的毛。
“主人不要怕，祸斗的主人只有一个。”
“我是你与那个神秘人拿尸体造出来的，可你又怎么知道他既然能造出一个我，会不会造出第二个，第三个我？”
“可精魄只有一份呀。”
“傻孩子，精魄是在我身上，可融合了祝融一分灵元的命器失踪了啊。失踪的火神命器上也同样有与我相同的气味。”
“唔……”
“若是有一天，我是我，祝融是祝融。我们两个同时存在，你又会选择谁呢？”
“我……”
“罢了，别想那么远。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你就放心大胆的追随他去吧，我不会怪你的。”
“主人……”
“别叫我主人了，我虽继承了祝融的精魄，但并未完全继承他所有的记忆。与你签订契约的不是我，与你出生入死并肩作战的也不是我。”
“那……那我该叫你什么？”祸斗的心智到底还是个孩子，无悯问的问题他哪个都答不上来，但是他感觉得到她的难过，小心翼翼的顺着她的心意想讨她的欢心。
“你与禾兮一样叫我姐姐吧。”
“姐姐？”
“对，姐姐。这样若是哪天真的再出现一个祝融，你就不必做这些选择了。他是你的主人，我是你的姐姐，这并不冲突。”
“姐姐！”
“嗯。”
“姐姐。”
“嗯。”
“姐姐~”
“好啦好啦，祸斗乖。”
“姐姐对我真好。”
“祝融没出现之前，你就乖乖跟在我身边吧，什么时候他真的出现了或者你想离开了我也一定放你自由。”
“姐姐，祸斗喜欢你。”
“姐姐也喜欢祸斗。”
“您就是无悯大人么？”面前是一个一身青衣打扮的小厮，身后还有一条长长的蜥蜴一样的尾巴。
“对。”
“请随我来，城主已经备好酒席为您接风洗尘了。”
“呃……不必这么大费周章吧。”
“您是贵客，我们这偏远小城自然不敢怠慢了您。”
“真的大可不必……”
“请您务必赏光。”
“好……好吧。”
谙城这么好客的吗？怎么总觉得怪怪的。
跟着他一路走了许久，才见到传说中的谙城城主府。
这谙城远比无悯想象中要大得多，也比她想象中要繁华得多。她原以为这么偏远的地方会很贫瘠，可恰恰相反，这里倒是有种人间江南水乡烟雨红楼的情调，冥界中还有这么诗情画意的地方，她此前竟然一直都不知道。
城主府大气恢弘，屋顶的琉璃瓦闪闪发光，承重的是几根汉白玉雕金纹的柱子，一看就是一副根本不差钱的豪横样子。无悯有些咂舌，这里怕是比倨胤的寝宫还奢华。
无悯那副两眼冒钱的样子实在是极其不雅正，那个引路的小厮一路忍笑也属实忍的辛苦，终于到了会客厅，那小厮作了个揖后连忙退下了。
“您就是无悯大人吧？”
晴华的声音十分好听，说起话来就像是琴仙在弹奏着她那把上好的七弦琴。
他的面相生的也很好看，只是脸色过于惨白了些，许是少了一半生魂的缘故，那双眼睛是血蝠妖特有的深红色，只是这双眼眸却毫无焦距，这传说中的晴华居然是个瞎子？！
“是我。”
“从护法那里得知您来此做客，时间仓促招待不周，只能略备薄酒，还望大人见谅。”
“不必，我不是来谙城玩的，我来是有事想同你说。”
“那不如边吃边聊吧。”晴华侧耳听了听，接着道，“不知您身边的灵兽喜欢吃什么？我差下人马上去准备。”
“不必了不必了，它是吃火的，我待会儿喂给它就好。”
“好。”
无悯注意到，晴华那双拿筷子的手极其优雅，而且每次总能精准的夹起食物放进嘴里，她一时又有些疑惑了，晴华到底看不看得见？
“可是饭菜不合您的口味？”听她迟迟没有动静，晴华开口询问道。
“没有，是我方才走神了。”
“那就好。”
“我来是想找你说说沈雪音的事。”
晴华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良久才开口道：“雪音她……还好吗？”
“老实说，一点也不好。”
“她是不是还在怨我？”
“这个从何说起？”
“她一直以为，我是因为她没能保住我们的孩子才离开她的。”
“你没有亲口告诉她真相吗？”
“没有，她大概还以为我不过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修士。”
“不，她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知道你的身世，知道你继承了谙城的城主之位。”
“那她会恨我吗？”
“不会，她很想很想再见你一面，想到做下一堆错事以命相逼。”
“她还是这么傻。”
“你们两个都是傻子。她没有魂魄，进不了冥界寻你，你如今也没有生魂，去不了凡间寻她。”
“很可笑吧？”
“你那眼睛是怎么回事？”
“很早以前的事情了，血蝠妖一族的感知十分灵敏，能不能看见都无妨。”
“能说说你们之间的往事么？”
“那就说来话长了。”
“没事，到现在为止我还有六天的时间听你说。”
“她是人蛊，也是南疆圣教的圣女，她来尧山，最初也是为那传说中宝藏而来。”
晴华的饭量很小，只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无悯也没有什么胃口，只吩咐留下了那几壶桂花酿就命人将饭菜撤了下去。
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听着晴华讲述他与沈雪音的往事。
说起来这两口子真是相像，一个刚见面请她喝茶，一个刚见面就请她喝酒。听说这酒还是晴华亲手酿的，滋味不错。
南疆圣教是出了名的邪魔外道，在遇见晴华之前，沈雪音便是个无恶不作臭名昭著的妖女。
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是在尧山的山神庙前。
沈雪音纵蛊控制了其他来尧山寻宝的人，那些人躺在地上痛苦的哀嚎，晴华就在此时现了身。
“你也是来与我争这尧山的宝物的吗？”少女开口，声音脆生生的。
“不是。”
“那……你是来找我寻仇的？”
“不是。”
“哦？那你是来干嘛的？”
晴华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开口道：“这些人与你无冤无仇，何必非要致他们于死地？”
“想跟我抢东西的，就该死。”沈雪音不以为然。
“尧山并没有什么宝物，我自小在这尧山长大，你放了他们，我可以带你走遍这尧山，直到你满意为止。”
“你这人有点意思，本姑娘答应啦。”
沈雪音性情乖张，喜怒无常，这会儿心情极好，便应下了他的话。
随后她划开了自己的手，一个个捏开那些人的嘴将血喂了进去。
她刚刚站起身，晴华便走到了她面前，小心的替她包扎起伤口来。
其实沈雪音并不需要这些，只要她想，这伤口很快便会愈合，可是她突然有些不想这么做了，就放任自己的手这样鲜血淋漓着。
“我会将他们送下山，然后回来陪你。你受了伤，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吧。”
“呆子，我伤的是手，又不是腿脚。”
“可你流了那么多的血，此刻确实该好好休息一下。”
“好吧好吧，那你可要快些回来。不然要是再有人找上门来，我可不敢保证不会再对他们出手。”
“好，你等我。”
然后晴华就将他们送下了山，也很快的回了这座山神庙。
“你说你从小在这山里长大，那你都住在哪儿啊？”
“住在尧山的深处。”
“那就带我去看看嘛。”
“好。”
“等一下。”
“怎么了？”
只见沈雪音快步的走到那座山神像前，掏出随身携带的一把匕首，用尚且完好的那只手在那山神像的脸上凿了起来：“我觉得山神不该是这么一副老头子模样，凭什么只有老成一把骨头了才能成神啊？”
她将那塑像上刻出来的胡子仔细磨平，而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山神就该年轻一点才对嘛。”
看着那尊剃了胡子的山神像，晴华的眼神露出了几分笑意。
“你笑了哎，你是不是也这么认为？”
“我也觉得山神年轻一点没什么不好。”
他便是这尧山的人们虔诚供奉的山神，虽然他一直觉得没有盖这座庙的必要，更不在乎里面的山神像是何种模样，但他也并不喜欢那副老巴巴的模样。
他时常会现身救人，但却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何种模样。只因以往他救完那些迷失在山中的人后便会抹去他们的记忆，他们只会记得自己来过尧山，而尧山真的像传言里那么危险，可是却不会记得救他们脱险的人长得是什么模样。
“哈哈，果然是同道中人。我想交你这个朋友啦，开不开心？”那女子豪爽的一笑，一副以后就由我来罩着你的得意表情。
“你叫什么名字？”
“沈雪音，南疆圣教的沈雪音。”
“我叫晴华。”
雪落无声，晴空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