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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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月不知道那个神陨是何来头，又是怎么拿到浮生笔的。临行前永巳曾对他说，神陨的身上萦绕着一层迷雾，即使是透过那枚巡天目也只能看到神陨整个人影影绰绰的，气息也时有时无，更多的细节却是怎么也瞧不真切。
因而永巳无法知晓神陨到底跟晴华说了些什么，目前对神陨的有限认知，也不过是永巳基于晴华对他的反应所做出的猜测而已。
这还是永巳掌管冥界以来，第一次遇到巡天目都不能看穿的人，无法掌控的未知永远是最令人惶恐的。
紧接着，她和禾兮就同时感应到无悯出事了。
直觉告诉永巳，这事又是那个神神秘秘的神陨所为，这一点让永巳十分不安。
更让她不安的是，之前晴华与永巳的对话里有提到过换命。
她的判官笔还好好的在自己手中，那么还能做到这种事的，就只有天界司命星君手中的那支浮生笔了。
他们是要换谁的命？晴华？还是无悯？
司命星君跟神陨又是什么关系？神陨又要如何拿到司命手中的浮生笔？
世间万物，皆有定法。强行改命，必遭天谴。而晴华这样一意孤行所带来的后果是所有人都无法预估的。
晴华是血蝠妖一族的王，而血蝠妖族原本就已经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若是晴华执意如此，无异于是加速他们的灭亡。
无悯就更不必说了，她体内的火神之力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承受的，若是因为换命导致这股神力失控暴走，必定会导致生灵涂炭。
所以不论是晴华的命格被换，还是无悯的命格被换，都不是永巳想看到的结果。二者相较之下，永巳还是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些，但是这事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转机，只需要赶在晴华动手之前杀了他就好。
然而不到万不得已，永巳也并不想要了晴华的命。倘若晴华真的非死不可，她也希望至少不要让她或是忘月亲自来动手。
逆天而行自然会遭天谴，但是与浮生笔的改命之力相抗衡也讨不到什么便宜，而且越是灵力强大的人，受到的反噬就会越严重，她可不希望自己或是忘月会因此而受伤。
如此一来，去终止这件事的最佳人选，便是相柳。
永巳还能顺道卖谙城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她对相柳其实完全谈不上信任，她只是赌一手，赌相柳对共工余情未了，赌相柳在摆脱堕仙身份重回天界之前，除了谙城之外无处可去。
当然，这场博弈，她的胜率有九成九。
等相柳终于赶到尧山的时候，沈雪音已经为自己布好了阵。这阵法属水，尽头处连接着尧山附近所有的大小河流，沈雪音安静的躺在阵法中央的阵眼之上，有血红色的藤蔓从地下探了出来，藤蔓上密密麻麻的倒刺嵌入了沈雪音的皮肤里，贪婪的吮吸着她的血液，空气中弥漫着纵蛊术特有的甜腻，看来她是当真要献祭自己解蛊了。
可是，晴华人呢？
难道他当真会放任沈雪音死在自己面前么？
相柳正这么想着，鼻尖就嗅到了空气中那一丝不同寻常的香气，这可不是蛊的味道。
她认得这种独特的冷香，这是血蝠妖之血特有的味道。
相柳沿着这股血腥味飘来的方向一路找了过去，随着这味道越来越浓，相柳的眉头也皱的越来越紧。
终于，她在红枫林的深处看见了一个十丈见方的血红色结界，这里便是血腥味的源头。
许是因为结界的主人已经气若游丝，结界的屏障竟然十分薄弱。
相柳一甩蛇尾，将这结界强行震碎，又咬破了手指以血覆眼，解开了布在周围的障眼法。
紧接着，她便看见了结界中央血肉模糊的晴华。
此时结界内的情景堪称人间炼狱——
尧山附近阴气森森，怨魂颇多。晴华此番施展的换命术是由死转生，用他的生路解沈雪音的死局，而磅礴的生机引来了成千上万的怨灵，它们也想借机重生。
想必晴华正是因为知道不能放任这些怨灵复生作恶，才会以血为牢，铸造出这样大的一个结界，将自己与怨灵圈在了一处。
那些怨灵怎能甘心，它们眼见撞不开结界，便蜂拥而上撕咬着晴华，恨不得将他拆吃入腹。
这些怨灵能力低微，不足为惧，但胜在数量庞大。晴华再是厉害，终究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才会变成如今这副惨状。
相柳走到晴华身边，俯身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他。
她还是来晚了一步，晴华的换命术恐怕已经完成了大半。而沈雪音对这个傻子为她所做的一切还尚不知情，此刻的沈雪音多半还在想着无悯许诺给她的，那个关于孩子的美梦。
相柳叹气：“值得吗？”
晴华早已力竭，整个人躺倒在地无法起身，苦笑道：“柳姑姑不是……早就知道答案了么，又何须再问？”
“真的不后悔？”
“不后悔。”
“你将血蝠妖一族置于何处？又将整个谙城置于何处？”
“柳姑姑且放心，”晴华释然一笑，声音却有气无力，“晴华既然敢这么做，自然是……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保证不会牵连无辜。”
“你不怕沈雪音醒了会怨你？”
“她不会的。”
“那她若是像媚姬一样选择殉情，你的一片苦心岂不是白费了？”
“柳姑姑……她不会的。”
“何以如此肯定？”
“雪音醒来后，便不会再记得晴华这个人了。”
“你什么意思？！”
“柳姑姑曾亲手剥离过我的生魂，应该知道事在人为，有时候，一个人的记忆和魂魄，也是可以分开的。”
“你为她去死，到头来她却不记得你，这又是何苦？”
“柳姑姑，你不懂……”晴华似是陷入了回忆，喃喃自语着，“我……是从认识雪音之后，才感觉到自己是真真切切活着的。”
“我……”我怎会不懂？
一向冷心冷情无情无欲的相柳，也是在认识了那个人之后，才开始有了渴望，有了欢喜啊。
“罢了，事已至此，再说什么值不值得已经没有意义，还是先说说你要如何保证换命带来的天谴不会影响到谙城吧。”
“我打算，将天谴外引。”
“引往何处？”
“北荒之地。”
“黄泉碧落府？”
“是。”
“晴华你疯了？！你知不知道那里埋着……”
还没等相柳说完，晴华便打断了她的质问，坦白道：“我知道。那里埋葬着上古邪神蚩尤的尸身。”
“你知道你还敢将天谴雷劫引到那儿去？你就不怕邪神苏醒，覆灭三界么？”
“可是，这么多年里，三界之中也曾出现过多次天谴降世，那里不也一样风平浪静的么？而且放眼三界……也没有比那里更空旷更荒芜的地方了。”
其实相柳也知道晴华此言不假。那里因为埋葬着蚩尤的缘故，方圆千里之内都没有任何生灵，甚至连根野草都不长，将雷劫引到那里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三界之内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句预言：天之威，可召邪神临世。
天之威，不正是天谴么？
此时天边已经开始隐隐传来天雷的嗡鸣，深蓝色的雷云正在冥界上空聚集。
忘月知道，相柳失手了。
换命之术一旦完成将不可逆转，再无补救之法。现如今，天谴已经向冥界奔袭而来了。
此时的祸斗还未意识到危险即将来临，好奇的问着忘月：“忘月，为什么你们有时候叫永巳鬼王，有时又叫他冥王，那他到底是鬼王还是冥王呢？”
“鬼族现已一统冥界，鬼王就是冥王。永巳大人是鬼王，自然也是冥王。”
“噢，这样啊。”
“冥界有变，我需要马上赶回永巳大人身边。”
祸斗这才后知后觉的看见了天空的变化：“是因为那片雷云吗？”
忘月点了点头：“无悯大人和禾兮就交给你了，你只需带他们去找那块火石，无悯大人自然会将那神石的力量收为己用的，届时她便会醒来了。”
“放心交给我吧，不过是这等小事，我一定会做好的。”
忘月得到了祸斗的保证便不再多言，飞身赶往冥界北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