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偷看水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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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地府也有休沐。
当持华告诉她的时候，川盈还有些惊讶。
从进到鬼门关开始，她的日常便被各种事情充斥着。如今得闲，倒真的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川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决定去找孟姜。
孟姜果然一如既往地还在奈何桥前唱着歌舀汤。看到川盈，孟姜惊呼：“你为什么还在这？我还以为你化了恶灵被打入了无间地狱……你怎么戴着这个？”孟姜指了指川盈胸前的七宝璎。
想到孟姜怕是这地府唯一一个记挂她的人，川盈有些感动，于是将回魂之后发生的事情简单告诉了孟姜，独独跳过了李彦齐的部分。孟姜听完砸砸嘴，感叹了一句：“入了阎王殿，那日子怕是不好过咯。”川盈想到秦琰平日在人前的样子，有些失笑。“你还笑？你现在是跟我一样啦，死了还要工作，啧啧……”
川盈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孟姜聊着天，话题从来没有落在回魂当日的事情上。孟姜也不多问，在地府这千千万万年中，孟姜早就明白每个人都有秘密的道理，别听、别问、别说。
过了一会儿，白无常谢必安接引着一队亡魂走过来。看到川盈站在孟姜身侧，挑了挑眉。将亡魂在黄泉路安顿好后，谢必安向着川盈走了过来。
川盈其实也早早的就看到了谢必安。对于他，川盈心下不是没有疑惑，比如为什么他要引她去灵堂东南角？待谢必安走近，川盈随着孟姜一并福身问安。
“赵川盈赵姑娘，好久不见，在殿上一切可安好？”谢必安挑眉说道。
“谢无常大人记挂，小女一切都好。”
谢必安微微一笑，与孟姜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这白无常大人是个怎么样的人？”川盈看着谢必安走远后问道。“你说白无常大人？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了，是负责接引凡人的呀。”“我知道，我是想问……”川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汇。孟姜瞥了她一眼，说：“在这地府，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过了会儿，觉得刚刚的语气有些生硬，于是孟姜又补充道：“白无常大人算是地府的第三号人物，位居阎王老爷和崔判官之下，虽与黑无常大人平级，但因为凡人接引量大，日常汇报都由白无常大人承担，因此实际上是高了半级。可以说地府大小事，他都知道。而且他相比这地府的其他人，怎么说呢，更像阳间的人。”
更像阳间的人？川盈还没有适应地府的话语体系，分辨不出这到底是夸奖还是贬义。只得撇撇嘴，不再出声。
看着时间不早，川盈与孟姜道了别便回去了。
回到阎王殿的时候，正好看到谢必安汇报结束从修罗殿离开。
“见过无常大人。”
“赵姑娘，又见面了。”谢必安开口道。“在地府转了转，可还习惯？”谢必安的问法确似人间打招呼的样子，但是放到阴曹地府，总是感觉有些别扭。有谁会问你死了之后还习不习惯。
“回无常大人，这地府与阳间区别不大。”
“那就好……”谢必安眯起眼睛笑了笑，又道，“既已习惯，那赵姑娘可是已经忘记了前尘往事，准备长留于此了？”
“……”川盈没想到谢必安会突然提到这件事。不等川盈回话，谢必安接着说：“近日我往来阳间，赵姑娘的那位李世子可是有了些计划，赵姑娘不好奇吗？”川盈登时警惕，心下的疑惑都拧在了一起。“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事？”
“当然是为赵姑娘好，以为赵姑娘想知道。”谢必安表情不变，仍然笑眯眯的。“有劳大人关心，大人大可不必再与小女说这些。”一直封在心里的事情被如此掀开，川盈有些愤怒。“那便是在下多嘴了，实在不好意思，还望赵姑娘不要介意。”谢必安微一拱手，“在下告辞。”
谢必安早已离开，川盈仍然站在修罗殿外心绪难宁。她虽不知谢必安目的何在，但谢必安所说的话确实敲进了她的心里。
世子殿下……
之后的几天川盈一直心事重重。秦琰看在眼里，倒也不多说什么。
那大殿的水镜还是一直立在西侧，川盈每看一眼，便挠心一次。
终于，在某一日青烛熄灭之后，秦琰照常回到内殿休息，只留川盈一个人在大殿收拾。川盈看着立在一旁的水镜，挣扎了一番，还是走了过去。
站在水镜前，川盈有些不知所措。平时看着秦琰都是招招手或是敲敲桌子水镜便打开，她还是一只“新”鬼，毫无灵力，要如何才能打开水镜？
川盈深呼吸，学着以往秦琰的样子，尝试集中精神，挥挥手。
不出所料，水镜毫无反应。
再次尝试，一边挥手一边小声说“开”，希望水镜能够听她的话。
然而依然丝毫未动。
川盈实在是有些心虚，担心秦琰会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于是收回手正准备放弃。结果没想到手指擦过胸前的七宝璎，那七宝璎中镶嵌的珠子居然亮了起来。随着这珠子发亮，水镜居然动了。
川盈被吓了一跳，赶紧四下看看没有秦琰的踪迹，发现大殿依然十分安静，便握住胸前的七宝璎，定了心神，试图在水镜中找到大梁。当她握住七宝璎的时候，这水镜仿佛就能得知她的心思，立时便出现了汴京的城景，之后飞速移动，直至广安王府才停下。
广安王府门口十分热闹，许多小厮正在登高爬低，挂灯笼铺红绸，将大门布置的喜气洋洋。“诶注意点注意点，这可是世子殿下和洪沙郡主的大婚灯笼，弄坏了可是要掉脑袋的。”广安王府的刘管家叉着腰站在石阶上指挥着。一旁的小厮跑上跑下的将贴着喜字的箱子搬进府去。
殿下他，要娶亲了呀……川盈虽然早就知道这件事，但是此时直面这满眼的红色，眼眶还是红了。川盈伸出手，拨动着水镜里的画面，直到镜子里出现了李彦齐的面容。
李彦齐身着靛蓝色长衫，正在书房读书，府里的嘈杂丝毫没有影响他。过了一阵子，好像是看书看累了，李彦齐起身走到窗前向外望。一阵风吹过，他忽然咳嗽了两声。一旁的小厮赶紧上前，替他关上了窗子，焦心道：“世子殿下身体还没完全好，这窗口风大，还是先喝口茶休息下吧。”“不碍事。连这点伤都好不了，还如何能担大业。”李彦齐摆手，有些烦躁。
世子殿下，这又是何苦……
川盈看着李彦齐有些泛白的嘴唇，又听见他说所谓大业，眼泪不住落了下来。
正当川盈有些痴的盯着李彦齐的时候，水镜却突然关上了。一时间她有些发急，无论怎么捏七宝璎都无济于事。半晌，川盈终于放弃的垂下手，擦了擦眼泪，装作无事发生的端着托盘离开了修罗殿，任由刚刚水镜里的画面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放。
第二日，川盈依旧在青烛亮起之时端着托盘候在了修罗殿前。但却迟迟没有等到秦琰的召唤。不会是发现了昨天看水镜的事情吧？川盈有些焦躁。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耳边突然响起秦琰的声音：“进来。”川盈长舒一口气，赶忙进了殿里。
修罗殿里与昨日并无不同，秦琰看起来也和往常一样没有情绪。川盈默默的将茶水倒好放在一旁，又轻轻挽起袖子开始研墨。半晌，川盈心里实在不知昨天的事情秦琰到底发没发现，心下忐忑难安，又见秦琰皱着眉闭起了眼睛，便忍不住搭话：“老爷喝口茶歇歇吧。”
听到声音，秦琰睁开眼转头看着川盈。
被秦琰这么一盯，川盈心下立刻有些后悔自己的多嘴，暗怪自己为什么忍不住。“小女见老爷闭眼，怕老爷过于劳累，便想着是否是今日的茶水不合适。”川盈试着解释，但逻辑实在是有些不通，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所幸秦琰好像并未发觉她今日的不同。看了川盈一会儿，秦琰拿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合适。”秦琰开口。川盈闻声悄悄吐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川盈总觉得秦琰好像并不反感自己主动做事或者讲话，与他平日看起来冷冰冰的样子不太一样。以往虽然会主动倒水、研墨之类，但除非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通常不会主动讲话。但是就像今天，无论是出于什么心思开口，川盈主动说出关心的话，秦琰也并不反感。想到当初持华的吩咐“老爷不喜多言”，川盈暗地琢磨，到底说的是老爷不喜他人多言，还是老爷自己不喜多言。但既然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多嘴也并未受罚，川盈便着实放松了一些。如此胡乱想着，便有些发呆，目光从砚台上滑过，停留在了秦琰的手指上。那手指修长、骨节明显，在青烛的映衬下更显得有些森白，透着凉意，接触在皮肤上的时候，那凉意更为明显……
川盈想到之前秦琰为她拭泪的样子……
想什么呢，赵川盈！
川盈从发呆中惊醒，幅度有些大，直接打翻了茶杯。
……完了！
一旁的秦琰只静静看着川盈手忙脚乱的试图擦掉案台上的水。末了，开口问道：“累了？”“没有……”川盈没想到自己不仅胡思乱想，还险些酿成大错，实在是有些羞赧，连带着语气也忸怩了起来。秦琰虽不了解女儿心思，但是对于语气差别的分辨还是有的，听见川盈与往常不同的声音，直觉得她应是累了。秦琰略微想了下，虽不理解为什么一只鬼伺候茶水笔墨也能疲惫，但也尽量找了理由，或许可能是初入地府仍不太习惯吧，还是半颗魂丹对于恶灵的压制不足够了？
想到这里，秦琰伸出手，轻轻点在了川盈的额头，试图感受川盈体内的灵力情况。通身走了一遭，发现川盈体内的灵力相对平和，这使得他更加疑惑。
川盈本就因为刚刚的事情还没缓过劲来，突然被秦琰轻轻点住额头，整个人更加不自然，面色红涨，不由得推开秦琰的手，起身跑开。直至出了修罗殿，背靠在寒凉的柱子上，才强行缓下心神。
我……在……干……什……么！
等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川盈有些崩溃。胡思乱想就算了，还打翻了茶杯，然后还私自跑出来，把阎王老爷丢在了殿里？！川盈捂住脸，希望自己此时能直接原地消失。
这边秦琰被川盈推开了手，更是一时间有些愣住。无论是生前还是成为修罗王之后，秦琰身边的人都恪守礼仪，侍女也都很少近身，所以秦琰很难遇到如此无礼的举动，这更坚定了秦琰认为川盈属实有些疲惫的念头。于是他将持华召来，让她另找一个侍女，与川盈搭班。
持华收到如此命令后，也不由得有些疑惑。不知殿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使得平日丝毫不在意侍女情况的阎王老爷，如今竟点名要换人。但持华毕竟是十罗刹之一，对于这些琐碎的事情通常只执行、不过问，于是持华便去另寻了个孤魂，提来做新侍女。一切安顿好之后，持华去找川盈传达秦琰的命令。
“你不用去了，阎王老爷要换人。”持华对川盈道。
这一说可是让川盈彻底惊住了，没想到后果竟然如此严重。“持华大人，敢问阎王老爷可有说原因？”川盈不禁有些着急，这得罪了地府老大不会是要下地狱的吧。
“没有。阎王老爷不喜多言。”持华也没什么表情，撂下这句便离开了，只留川盈一个人在小院子里呆立。
先别说水镜什么的了，得罪了阎王老爷，我怕是连死都没地方……
为什么我都死了，还和活着一样充满了糟心的事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