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怜儿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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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从廊外越来越近，原来是魏叔派人去请的救星到了。
一小会儿，丫鬟扶着一个约摸三十岁的美丽妇人进来。
她看到萧璞倒在地上，便扑了上去。
“哎哟，这是怎么了？我的璞儿诶！”
“怎么伤得这样重啊！”
妇人心疼得掉眼泪，“老爷，不能再打了，不能再打了！”
萧崇本来也慌了神，又要端着架子，一直忍着没上前去看，仍旧绷着脸。
白氏给了这个台阶，他这才装作不情不愿，勉强放过此事的样子，将手里的棍棒扔至一旁，脸转到一边去。
白氏呵斥仆从：“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请大夫！”
她晃了晃萧璞的肩膀，“璞儿，璞儿你醒醒。”
“白姨……”萧璞刚认出来人就昏过去了。
幽篁院忙做一团，折腾到四更天，萧璞的情况才算是勉强稳定下来。
白氏在萧崇面前主动提出要留下来照顾萧璞，贴身婢女阻拦道：“夫人不可啊，皇后娘娘还让您明日一早进宫呢！”
白氏在京都贵妇圈子一向是个长袖善舞的人，这么多年汲汲营营下，即便是在宫中高不可攀的皇后娘娘面前也有几分脸面。
皇后娘娘的谕令总不能推了去，听到丫鬟的话，萧崇便不肯让白氏留下来了，他明日也要早起上朝，于是，只让魏叔安排下人照顾。
众人退下去，来喜守在外间，萧璞的房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夜深人静，为了通风透气，窗户留了两指宽的缝隙，有风送来一抹孟春夜间的寒气。
窗边烛火摇曳，恍惚中，让人有种缥缈之感。
床边渐渐飘出一抹倩影，她先仔细查看了周围的环境，颇有兴味，然后好奇地弯腰探身，仔细端详着双目紧闭昏迷在床的稚嫩少年。
朝芳院里，
白氏伺候完萧崇更衣，说起今晚的事，不禁坐在床边抽抽搭搭。
“老爷怎么舍得下那样重的手呢？璞儿伤得那样重，妾身看了，这心里像针扎一样，实在难受得紧。”
她年近三十，风韵犹存，哭起来梨花带雨，别有一番滋味。
“他就是该教训。”
白氏眼眶微红，泪珠含在眼眶里，欲落未落，欲坠未坠，看起来就招人心疼得紧。
“那老爷……也不能下那么重的手啊。”
萧崇轻轻搂住她，“你啊，就是太心软。”
白氏轻轻地往他怀里缩了缩，言语中含了几分羞怯道：“哪有……”
白氏持家多年，言语情态中，却仍是少女姿态，怎能不惹人怜爱？
萧崇摸了摸她的肩膀，抬头望着窗外遥遥的夜色，“玉不琢不成器，阿璞这孩子性子太烈，还有的雕琢。”
白氏抬头以一种崇拜的眼神看着他，“那老爷也得把珂儿抓紧些，我怕他到时候和他哥哥差太多，丢了老爷的面子。”
“珂儿在学问上很聪明，再说了，珂儿还小呢，你勿要操之过急。”
白氏咬了咬唇却没再说什么，只应和了句。
“老爷说的是。”
翌日，
萧璞醒时，已近正午，他腹中空空，一睁眼就嚷嚷着让人摆饭。
他昨天遭了大罪，现在浑身上下都是骨头碾碎了似的疼。
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大概就是这次不装病也可以不上学了。
其实他的情况，也没有昨晚众人看起来要死了那么严重。
他挨打都挨出经验了，伤三分就要表现出来伤了七分的样子。那口血是他自己逼出来的，不然照老头子那个狠命的打法儿，昨晚真得要他大半条命。
萧璞刚吃上，就有人打断他。
“世子爷，白小姐来了。”
“滚滚滚，爷都要饿死了，不见客。”
“白小姐说您不见她，她就在外面等到您愿意见她为止。”
萧璞拨开密密麻麻的姜丝，皱了皱眉，今天怎么加这么多姜蒜，终于扒拉出了一筷子红艳艳的水煮肉片，才舒展眉头。
他无所谓道：“那就让她在外面等着吧。”
“可是少爷，您这么晾着白小姐，老爷知道了定然又要生气的。”
“气就气，让他气去，气出病来才好！”
来喜哭丧着个脸劝到：“少爷……”
萧璞想起来昨天刚挨的打，身上还疼得紧，“让她进来，烦死了！”
不一会儿，一个倩丽的身影娉娉袅袅地走进来，“怜儿给世子表哥请安。”
她今日穿了新做的邺都最时兴的衣裙，又让丫鬟给她梳了新发髻，戴了她最爱的一副头面还有琳琅阁新上架的东珠耳铛。
萧璞趴在床上吃饭，连个眼神都懒得给，“起来吧。”
“怜儿听闻世子表哥受了伤，心里一直担心，昨晚怎么也睡不好。”
“大清早就醒了，想着来看看表哥，我还特意带了亲手做的枣泥山药糕，听说这个可以补气血。”
萧璞听闻此言，激动地差点要弹起来。
白怜儿还以为自己苦尽甘来，世子表哥终于看到了她对他的心意。
没想到下一句话，就给她当头泼了一瓢凉水，浇了个透心凉。
“什么！我受伤的消息传得这么快？那岂不是陆十一那个小瘪三也知道小爷我挨打了？”
白怜儿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世子表哥的关注点为什么是这个？
她说得还不够明显吗？她在表达她对他的关心啊！她不但第一时间上门看望，还贤惠地做了补血养气、益于他恢复的糕点啊！
不是应该先感动于她的聪慧懂事吗？为什么第一时间想起的是陆十一那块木头啊！
这么丢面子的事儿传出去，萧璞现在一心想着开学了要怎么在陆十一面前挺直腰杆儿，又想起他的事情本就因陆十一而暴露，要怎么对付陆十一才能消他心头之恨。哪还有功夫理会这个半道子的表妹。
白怜儿就这样被晾在了一边。
她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萧璞制止：“你别说话！自己找个地方安静坐着。”
他是不会给她这个打断他思路的机会的，没有什么能比惩治陆十一那个王八蛋更重要。
白怜儿有些难堪地站了一会儿，萧璞像是忘记了屋里还有个人，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出了幽篁院，听说姑母还没回来，她又不想这么早回白府，便直奔萧珂的寒松院。
萧珂正在书房练字，白怜儿不顾下人阻拦冲进来，正想和这个冰山表弟控诉萧璞的恶劣言行。
就看见他抬头瞥了她一眼，只轻轻吐出两个字：“闭嘴。”
白怜儿：？？？
白怜儿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萧珂丝毫不理睬，只低着头专心练字。
他母亲有一点倒是说对了，他这个表姐就是个棒槌，干甚甚不行，做甚甚不成，只一项，话多。
白怜儿：呜呜呜呜呜——
一个二个的都这么对她，这萧府她是待不下去了。
白怜儿哭着跑出寒松院，便听说姑母回来了，又哭哭啼啼地往朝芳院去。
—
朝芳院里，
白氏揉着太阳穴，再三忍下了心中的怒气。
努力扯出一抹笑来，将白怜儿从自己的腿边扶起来，“你先起来。”
“不，姑母为怜儿做主怜儿才起来！”
白氏实在绷不住那副温柔的面具了，语带怒气：“谁教你的规矩？”
她这个侄女儿就是被她哥哥嫂子给宠坏了，都养废了，要不是实在无人可用，她也不会选中她。
白怜儿知道白氏这下真的生气了，连忙爬起来站好。
“姑母要为怜儿做主啊，”白怜儿抽抽搭搭道，“是、是姑母说要怜儿多去幽篁院走动，日后就可以做世子妃的……”
“哭什么，我这不是正要给你想办法么？”
白怜儿泪眼朦胧地看着白氏。
“你今晚便在国公爷面前无意间提起你世子表哥到底是怎么慢待你的，老爷会为你做主的。”
“真的么？”
“姑母还会骗你不成？”
“可是这样，世子表哥不会讨厌我么？”
“他即便讨厌你，也比现在这样完全不搭理你强吧？”
“你和你母亲马上就要随你父亲去任上，等过个三年五载再回来，你看看他还能不能记得你？”
白怜儿想要辩解，又不得不承认姑母说的是事实，她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不过，我还有个法子。”
白怜儿眼睛一亮，“什么法子？”
“你一直留在京中，到时候我就直接把你接到国公府来住，这同一个屋檐下，日久自然生情。”
姑母这个人白怜儿心里清楚得很，她才不愿意留在国公府每天看她的脸色。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婉拒了。
白氏在心里骂了句烂泥扶不上墙，叹口气继续道：“今晚告状时，只记住收着些，不要失了你贵女的风度，你省得了吗？”
白氏实在怕她这外甥女儿拿捏不了分寸，哭得难看了反倒惹人生厌。
白怜儿乖乖点点头：“怜儿省得的。”
“你先去休息吧，晚上用膳时我再派人叫你。”
“谢谢姑母。”
白怜儿退下去，白氏身边的嬷嬷有些迟疑。
“想说什么就直说。”
“表小姐今晚所为会惹大少爷不喜，岂不是与夫人的计划南辕北辙？”
“是又怎么样？”
“难道幽篁院那小野种现在就喜欢她了吗？多一分厌烦少一分厌烦又有什么关系？”
“那奴婢不懂……夫人为何要这样做，夫人不是想要表小姐嫁给大公子吗？”
“可是，我更想要让老爷越来越厌倦那个小野种啊。”
白氏嘴角露出一抹笑来，她神情专注地对镜描着眉心鲜红的花钿，一笔一划，精细至极。
“奴婢觉得……表小姐现在这样，恐怕很难赢得大公子的喜欢。”
“我又何尝不知，但是你看她那个脑子，除了死缠烂打还能学会些什么？”
“这……”确实无可辩驳。
“不过啊，死缠烂打也够了，能给那个贱人的儿子添堵，我也开心了。”
“其实，”白氏放下朱砂笔，对镜理了理衣襟，“也未必要萧璞喜欢她，只要等他们再渐渐大些，坊间传言两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那不也好办吗？”
王嬷嬷瞬间意会了白氏的意思，帮白氏插好一支玉兰花簪。
“夫人深谋远虑。”
白氏不屑道：“若我儿将来能继承世子之位，这蠢货根本就用不上。”
“就凭幽篁院里的那个蠢货，也配和我珂儿争？”
“贱人和贱人的儿子，就该被我和珂儿踩在脚底下，永世不得翻身。”
—
晚间，
萧崇和白氏用晚膳时，白怜儿装作过来找姑母却来得不是时候。
她那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萧崇自然要问怎么回事。
白怜儿推却再三，无可奈何说出真相。
以她的口说出来，自然会有意无意地添油加醋。
白怜儿哭得可怜兮兮的样子，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萧崇安抚道：“按理说应该让那小子亲自过来给你道歉的，但是他伤得重，恐怕来不了。”
白怜儿正想说：“那姑父……”可否让我每日自由进出幽篁院？
但这话好像失了她贵女的风度，白怜儿怕姑母生气，有些不敢说下去。
她还未来得及说完，萧崇沉思片刻。
“这样，我让魏成领你去幽篁院里，让那混小子给你道歉。”
白怜儿装作善良大度，推辞一番，“不，不用了。”
“在学校欺负同窗，回到家里还欺负表妹，在哪里都想称王称霸，反了他了！”
萧崇做下的决定一向不容反驳，“魏成，你去。”
两人走在路上，魏叔提着灯走在前面，“表小姐，可否再跟老奴讲讲，今日幽篁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
白怜儿有些迟疑，结结巴巴地又讲了一遍。
魏叔心下了然，不过是小姑娘玩的小把戏，凭空整了些幺蛾子出来。
可怜他家世子爷哟，待会一听说老爷要他道歉，必定又要闹一场，只看这小姑娘识不识抬举了。
虽说是夫人的娘家侄女儿，可这定国公府到底还是姓萧，他也是萧家的仆人。
魏叔安安静静再不多言，白怜儿凭空却生了些许心虚，总觉得自己好像被人看穿了一样。
她现在脑子里乱的很，待会儿见到世子表哥她要说些什么呢？
姑母的主意真的可行吗？这样折辱世子表哥，即便他记得她，可日后见了她更不会对她有好脸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