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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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叔和白怜儿过来的时候，萧璞正趴在床上和来喜玩双陆。
萧璞纳闷道：“魏叔这么晚过来有何事？”
魏叔躬腰侧身让开，“是表小姐有些事情要找大少爷。”
萧璞的语气瞬间不如刚刚亲近，像刺猬一样竖起了浑身的刺。
他语气冷硬，“白怜儿，你来做什么？”
“我……”
白怜儿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没事儿就回去吧，大晚上的也该避避嫌。”
白怜儿一副有人在场不方便说的样子，魏叔眼观鼻，鼻观心，装作看不到。
白怜儿心里气闷，这萧家的下人这样看不懂主人眼色，要是在她家里都不知道挨几回板子了。
但是不能让他在场听着，他知道了她说的话与之前不一样，到时候在姑父面前说她的坏话怎么办。
没办法，她只能自己开口，“魏叔，您能不能让我和世子表哥单独说两句？”
魏叔看看萧璞，萧璞皱着眉点点头。
魏叔和来喜这才退下去。
萧璞倒想看看白怜儿又给他找了什么事儿。
“你今晚到底干嘛来了？”
白怜儿见萧璞对自己不耐烦的态度，也有些不快。
一赌气，也顾不得之前的担忧：话说出口会将萧璞越推越远了。
她怫然不悦道：“姑父说让你给我道歉。”
萧璞：？？？
“道什么歉？”
“就是……就是你今天晾着我，还赶我走！”
这话说的明显底气不足，她今晚跟萧崇可不止说了这些。
萧璞不忿，“晾着你小爷可以认，但赶你走就是你无中生有了吧？”
“我……”
白怜儿还想再狡辩，萧璞突然笑了。
“白怜儿，小爷再警告你一次，你是萧珂的表姐，而非是我的，你往后再来幽篁院，小爷我见一次赶一次。”
白怜儿在家也是处处受宠的，几时受过这种委屈。她被萧璞这样说，一时恼羞成怒，正想不管不顾地闹起来，好让姑父过来给她做主。
外面的乌云被风吹开了，露出了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
白怜儿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传出一声惨叫：“鬼啊！”
萧璞被她的叫声刺得耳膜疼，他顺着白怜儿的目光，却什么都没看见，转过头不解地看着白怜儿落荒而逃，完全不顾昔日里悉心维持的贵女形象。
白怜儿吓得腿软，往出去冲的时候一只脚被门槛挡了一下，扑地摔了个狗吃屎，爬起来头都不敢回一边尖叫一边继续往前跑。
转瞬之间，人就不见了。
魏叔虽然不喜欢这位表小姐，也怕她出了什么事儿，向萧璞告一声，也跟着走了。
可怜老人家一把年纪了，大晚上的，还得追着个身姿矫健、跑得比兔子还快的“柔弱贵女”跑。
萧璞松一口气，世界终于清净了。
这么一闹，他也没心思再招来喜进来陪他玩双陆了。
白怜儿的诡异行为他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他有个猜测。
白怜儿不会是想装作在他的屋子里见着鬼了，故意吓他，以此来报复他吧？
萧璞啧了声，这演技也太浮夸了。
而且，开什么玩笑，就这点儿小伎俩，他会怕吗？
他不吓着鬼就不错了。
或者故意闹出这么大动静想要闹到老头子面前？可是白怜儿失态，装神弄鬼，故意闹到老头子面前她也未必就讨得了好吧？
萧璞还是没想通。
不想了，睡觉。
不过，怎么感觉有点冷，是不是来喜走的时候忘记给他关窗户了？
萧璞抬头一看，哦，果然是窗户是没关。
但是！
窗边怎么坐了一个人！
她，她……
透明的？！！！
她还一身白衣服，披着一头乌发，从肩头垂落下来。
鬼——
鬼啊！
救命！
萧璞刚刚将嘴张开，棠灼眼疾手快，堵了他的嘴巴，他的惊叫声就这样卡在了喉咙里。
少年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一条案板上任人宰割的咸鱼。
他现在身受重伤基本动弹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女轻巧地跳下窗台，披着一身月光，慢慢地走近。
别，别过来啊！
但最后，她还是蹲在了他的床边。
之前太远了看不真切，这次离得近，他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那一瞬间，萧璞感觉自己呼吸都停了一窒。
好漂亮的鬼。
他觉得，她其实不太像鬼，有点像——仙。
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现在全身都彻底动不了了，挣扎了两下，丝毫没用。
女鬼那双浅淡的眸子里出现一丝丝的不可思议，“你能看见我？”
温润的黑色瞳仁里，像是盛满了细碎的月光。
萧璞心想，这不废话吗？
仙女轻蹙眉头，问了一个让他更摸不着头脑的问题，“你为什么能看见我？”
棠灼被白怜儿看见，大概是伏阴珠她被封伏阴珠多年的缘故。
她隔绝人世五十年，魂魄虚弱，骤然赶上月圆之夜，月光乍现，魂魄自动吸收了月华来补魂，但太久没见月光，所以便露了蛛丝马迹。
但萧璞明显和白怜儿的情况不一样，棠灼感觉，和月光无关，他是能够真真切切地看到她整个人的。
萧璞：？
小爷我怎么知道？
看见萧璞的表情，棠灼也反应过来，这小孩怎么会知道。
她扶额，沉睡太久了，脑子都不清楚了。
“今年是哪一年？”
“呜呜——”萧璞又扑腾了两下，示意自己说不了话。
棠灼这才想起来她堵上了他的嘴。
噢，瞧她这记性，怪不得这小孩儿一直不说话。
不过，解开之前，脑子还算清醒了一回，语带威胁，“你——不许大喊大叫。”
萧璞禁不住有点脸红，刚刚那是没反应过来，一时失态而已。
他堂堂京都小霸王怎么会被一只看起来脑子不太清楚，还弱不禁风的小女鬼给吓着啊！
好不容易能说话，他见她确实没有什么攻击性的样子，高傲地清了清嗓子，才开口道：“昌平二十三年。”
棠灼有些懵，“昌平二十三年是哪一年？”
这鬼怎么有点可爱，还有点蠢乎乎的？
他贼贼地问：“你不会是死了很多年的鬼了吧？”
棠灼默然。
萧璞挑眉，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死了很多年，那岂不是法力高深，成精成妖了？
骤然感觉胳膊有点凉嗖嗖的。
“如今距离嘉和三年，已经过去多久了？”
嘉和三年？
萧璞脑子飞快转了一圈，幸好，还在本朝，没多长时间，所以她肯定也不是什么厉害的鬼。
“大概五十年吧。”
棠灼看着窗外轻叹一声，“原来五十年了啊。”
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中一轮高悬的圆月，陷入了回忆。
窗外的月亮还是从前的月亮，只是……
萧大少爷没什么耐心看一只鬼在那儿追忆往昔。
“你能不能先给爷松绑？”
棠灼：……
“你为什么现在不怕我了？”
萧璞心里道：因为发现了你是一只蠢乎乎且毫无攻击性的鬼！
“我为什么要怕你？”
月光掩映中，少年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澄澈，眼中并无异色，只有疑惑和不解，棠灼还以为他是真心要发问。
“可是刚刚那个女孩子不就被我吓跑了？”
他气呼呼道：“你少拿那个笨蛋跟小爷比！”
棠灼解了他身上的禁制以后，两人面对面坐着。
萧璞实在不喜欢趴着和她说话，好像凭空就比人矮了一截儿一样。
而且这样不能第一时间看清小女鬼的神色变化，会丧失及时捕捉信息的渠道，他不喜欢。
所以，萧大少爷强忍着身上的痛苦坐了起来。
萧璞睡觉时不喜欢房里留人，除了门外守夜的小厮传来的轻微的鼾声，四下一片寂静。
他看过很多话本子，长这么大却还没见过真正的鬼神。这次也算是开了眼，虽然坐得端正，和棠灼离得很远，但眼里的好奇与兴奋却是藏不住的。
反倒看得棠灼不自在起来。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棠灼：……
你有没有点儿礼貌？
看见棠灼不快的脸色，萧璞勉强找补了一下，“因为你看起来不像是鬼，也不太像是人。”
有点礼貌，但是不多……
“话本子里的鬼不都是血淋淋的，吐着长长的舌头，飘来飘去的吗？”他边说还一边学了一下。
棠灼突然觉得，这小孩儿也不是一直精明。
现在这样，看起来，就真的有点蠢……
萧璞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儿。
棠灼突然被提醒，她猛地发现自己确实和鬼大不一样。
萧璞不知道真正的鬼什么样儿，但是她是知道一些的，毕竟跟着老道士走南闯北那么多年。
但是，她之前一直没怎么留意这点儿细微不同。
她记得她的的确确是死了，死在嘉和三年的深冬。即便被封在伏阴珠，现在出来也应该是一只鬼魂，怎么能够触摸得到阳间的东西呢？而且还能被萧璞看见。
这下，她自己也有点迷糊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
但这样回答也太蠢了吧。
于是，她故作高深：“你管我，反正我曾经是人就对了。”
萧璞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突然眼睛微微一亮，“你，不会是仙人吧？”
他听过形形色色遇仙的故事，他以往是不信的，不过，今晚他突然就相信了，人是万万不可能像棠灼这样儿的。
棠灼：？
还是太嫩了啊，小孩儿，哪有什么仙？
不过称她一声仙女姐姐，听起来倒是也不错。
于是，她微笑道：“对啊，我就是上天派来辅佐你的。”
“我看你气成五彩，贵气逼人，一看将来就是要做大事的人，所以，我特地来辅佐你逆了这刘家的天下。”
萧璞生于公卿之家，平日里虽玩闹了些，但什么话说得，什么话说不得，他很清楚。
听了棠灼的话，他脸色微微一变。
“呸呸呸，少在这儿乱说，我看你是来挑起天下争端的。”
“拯救天下也好，毁灭天下也罢，”棠灼嗤笑一声，“我都死了多少年了，这天下关我屁事。”
萧璞冷静下来，突然发现一个细节。
“你与皇族有仇？”
棠灼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你管我？”
她也有些乏了，懒得再跟着小孩儿叨叨，坐回窗边晒月亮去了。
萧璞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了，像发现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你就是讨厌刘家人，所以才唆使爷。”
萧璞还想再问些什么，棠灼不快地睁开眼睛盯着他，“闭嘴。”
萧璞小声囔囔：“鬼还需要睡觉？”
棠灼捡起榻上一个靠垫，扔了过去。
“本姑娘是仙，闭嘴，睡觉。”
萧璞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儿一样，默不作声趴回床上，自己默默地扯了褥子盖在自己的身上。
躺着躺着，他突发奇想，在睡觉之前不怕死地抬头，说出最后一句。
“你不会是游离三界之外的什么东西吧？”
“哪有神仙像你这么弱的。”
后一句话声音很小，但棠灼还是听见了。
“我是阎王爷派来索你命的阴差姐姐，你要是再不睡，我可就带你走了。”
棠灼将声音压得沙哑的，配合着午夜阴冷的风，和窗外哗哗作响的树叶，确实很吓人。
萧璞乖乖地躺了回去。
终于安静了。
窗外，月色如水，晚风轻柔。
窗内，不一会儿，就传来少年平稳的呼吸声。
坐在窗前的棠灼睁开眼睛，悄无声息地看着天上的月亮。
今年是昌平二十三年，距离嘉和三年已经过去五十年。
对于她来说，不过眼睛一闭一睁的时间，原来，她死了已经五十年了啊。
沈家呢？
沈家如今又是怎样一副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