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匿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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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兄弟们说，前几天抓到的那个村长到现在还不招，刑警队都换了四班轮番审讯，大家都熬倒了，那人好端端地还是死扛着不撂”

“还是没有直接证据吧，那人毁尸灭迹时没被人看见，现场在河畔，尸体被汽油焚烧了，但疑犯只有辆用柴油的拖拉机，调查的时候发现油箱基本是满的”

“刑警一队查得差不多了吧，那个村长有杀害女死者的动机，但就是没有直接证据”

“我去买包烟，你先看住现场”

蹲在平房台阶上的刑警夏锦富起身戴好警帽，扭了扭腰。

祥和晴朗的午后，阳光并不那么刺眼，浅蓝的天空只有远方的山头才藏着几朵云团，

午饭时的这段时间最为安静，不远处的楼房里还能传来炒菜的声音。

柳小龙与夏锦富已在一片空地上从早上十点站到下午一点，等待着工人们继续开挖井坑。此处是金陵市浦园区的供销车队旧址，建于70年代末，现将拆迁，要旧址上新建住宅楼房，清晨在工人们在挖自来水水井时发现了两个人的头骨，随即报了警。

挖掘出头骨的地方，是已经夷为平地的修车车间。

柳小龙入职警队已经满一年，现任职于分局刑警队，查清目前这件案子会对他的一年试用期是否合格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

他踱步在这一片废墟之上，可以从倒塌的车间墙后看到藏着的树丛，这里位置僻静，常年杂草丛生......

“小心阿偶一口把你小鸡咬掉了！”

一个往家属楼走去的男人笑着朝柳小龙的方向喊，柳小龙转过身才发现两个八九岁的兄弟两在往头颅上撒尿。

“谁家的！滚！”

柳小龙赶紧跑过去抬手赶走两个小孩，他们看见穿着绿色制服的警察也不免害怕，连裤子都没有束好就撒腿跑远了。

柳小龙赶紧查看两颗头骨，被小孩子撒尿之后，上面包覆着的湿土冲刷下来不少，隐约可以看见一些异常。

片刻之后，夏锦富才叼着香烟走上斜坡。

如果上峰因此追究，两人都要承担看护现场不利的责任。现在尚不清楚的是，这头骨是墓葬还是埋尸，是埋尸的话说不定能查出一件命案。

头骨一大一小，被泥土包裹着，小的看样子是个小孩。柳小龙向院落里一户人家借来一瓢清水，慢慢边往颅骨上浇水冲洗。

随着泥土被洗净，可以看到如下情况：

头骨的门牙和后槽牙没有掉落，自然不是老年人，大头骨后脑处有一个小洞，洞口旁有深紫色和青色的大块淤伤，洞口边缘则是血红色，颅骨有三条裂痕，明显是被钝器击打，而伤口在后脑，小头骨没有明显伤痕。

不清楚这颅骨洞口是不是被工人的锄头砸裂所致，还需要法医进一步检查。若说是墓葬，井坑才挖了不到一米，就算站进去也仅能齐腹。而且既没有棺木，又没有竹席。剩余躯体遗骸暂时没有被挖出来，但看骷髅的腐败程度，入土应该有十年以上，但并不太久远，因为骨色没有完全变成青灰色，牙齿也比较紧凑。

柳小龙去公共电话亭将情况上报给总队，随后到来专业人员挖掘，发现大小躯体遗骨以一种蜷缩蹲跪的姿势被埋葬，还有衣物面料的遗存。警方随即调查这一片修车车间以前的几个所有者，最终在10多公里外的江宁县城抓到了凶手。

虽然没有参与对凶手的抓捕和审讯，但柳小龙还是在事后阅读了审讯记录。

目前警局有两件大案：一件陈年血案，一件新血案。

汽油焚烧女尸的案子归刑警一队查办，相信很快就能拿下。

供销车队那件案子由柳小龙直接接手调查，后期审讯由经验丰富的老刑警们主持，在他们丰富的审讯技巧下，这名名叫朱国君的凶手全盘交待了犯罪的全过程——1983年2月11日，一对来自外地的父子驾驶一辆跃进牌汽车来到浦园供销车队修理，当时司机是相当挣钱的职业，年关前赌光钱的朱国君在修理时拉开变速杆旁的抽柜，看到了鼓鼓囊囊的钱包后心生了歹念。此时供销车队整个大院都没有几户人家，其他车间的人也都回了老家。

他便趁着男人不注意，用沉重的板钳猛打他的后脑，当场击倒了男人。那小孩也只有8岁左右，看到拿着板钳满脸血的朱国君，以及躺在地上僵直的父亲，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同样也遭到了朱国君的毒手——失控的朱国君斩草除根掐死了小男孩。

随后他把尸体拖到房背后的树丛里，盖上石棉瓦藏了起来，门口是一个旱厕，很少有人对里面感兴趣，臭气只想让人赶紧离开。

朱国君把汽车油箱内的汽油浇在了血迹上，当晚卸掉了车牌，烧掉了司机的身份证件等等，他看到死者老家离金陵有200多公里，便略微宽心地埋尸灭迹。钱包里一共有1025元，钱数他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那年春节朱国君没有回老家去，42岁的他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那两晚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连夜照着手电筒在墙后挖了一个大坑，把父子两埋了进去，用脚结结实实地把土踩实，还盖上了杂草树叶。

春节后，他遣走了跟着他学手艺已有两年的徒弟。多数时间都是关着车间，他独自拆卸了汽车的轮胎、油箱、发动机等部件后变卖，直到几年后才将车身也一并卖掉。从行凶到被逮捕，从未被人发现异常。

金陵气候温热，旱厕熏天的粪臭掩盖了尸臭，加之供销车队整片都很宽阔，进进出出的人们会在没人时藏在一辆辆卡车下面随地大小便，这14年间从来没有暴露这一桩惊天血案。

两个月后柳小龙去监狱看了一次凶手，为了避免他自杀，便被安排在一个六人监狱内，由五名表现良好的服刑人员共同看护。柳小龙只是站在监狱外注视着朱国君，那个已经66岁的老杀人犯，等待他的是执行枪决。却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准确的说，人已经木了，矮小的身躯也变得更加干瘪，活像一个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的僵尸。

“哎！”

柳小龙朝着朱国君轻声喊了一声，其余五人也都纷纷朝柳小龙投来目光，看到铁门外的警察只是盯着朱国君时，他们又把目光回到自己的地方，牢房里鸦雀无声，朱国君抬头与柳小龙对视，不知两人眼睛之间的交锋持续了多久，谁也没有先避开各自的注视。

柳小龙带走个人物品离开监狱，骑上自行车回到警局。

那天傍晚，柳小龙接到了上级领导的安排：根据田东阳局长的指示，柳小龙现在被金陵市公安局重案组赋予阅读查看“119恶性杀人案”相关调查档案的权限——他是唯一一个非专案组的警务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