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拔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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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若是嘴不好，总说贬低别人的话，死后就会下了十八层地狱，会被阎王拔掉舌头。
我家里的大人，还在世的时候，经常这样教育儿时的我。
对这个恐怖的传说，我深信不疑，甚至把这当作人生的智慧。
所以，长大之后，我就很擅长说好听的话。
都说会撒娇的女人最好命。
成年之后，我的命也是不错的，凭着温柔的性格和一张甜而似蜜的巧嘴，我确实收获了很多。
包括爱情。
孤苦伶仃的我，嫁给了一个富二代。
我除了长得还不错，性格好之外，一无所有，我是个孤儿。
和他在一起，我更多的是忐忑，我的家境和他的比起来是天壤之别。
令我不敢相信的是，他很喜欢我，他自己说，爱我胜过外面的千草百花。
我问他，“阿俊，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他就摸着我的头，喃喃地说，“因为你懂事啊。”
每当他这样夸我，我都觉得很自豪，我甚至感谢我已经离开人世的亲人，从小用那个传说恐吓我，让我拥有了美好又温婉的性格。
我说的每一句话，听起来都沁人心脾。
我心里真实的想法，不经过加工，从不会脱口而出，对于我来说，祸从口出，那太傻了。
我和阿俊，很快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当我穿着定薇薇安王的定制款婚纱，戴着上千万的卡地亚珠宝，挽着他的手，走进富丽堂皇的会场，我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拥有一切的女人。
嫁给他之后，我也辞掉了原来的工作。当其他的同龄女孩，还在骑着共享单车奔波，我已经开上了豪车，住上了别墅，当起了富太太，每天除了美貌如花，就是管理佣人。
当然，每一次遇到家庭矛盾，我都用我的巧思和如沐春风说话技巧，避免了矛盾。
生活看起来单调又平静，我并不在意枯燥，反而很享受。
直到有一天，我失去了我们的孩子。
那也是阿俊第一次动手打我，平时，他都是动口不动手，虽然他喜欢恶言恶语，我也只是当他是直爽，从未意识到，这是暴力。
那天，阿俊买了新的车，我们一起去游车河。
孕期的女人，总会有一些特殊的食欲。
回家的路上，我非常想吃夜市里路边摊的炸香肠。
我拉着阿俊，来到了喧闹的夜市。
阿俊很不开心，一直捏着鼻子。
“这儿有股子臭水沟味，你离那些卖东西的远点，他们身上都有病毒。”
阿俊抱怨着，自从和他在一起，我便很少来这种地方，我知道他不喜欢。
可是，这里的美食都是我从小吃到大的啊。
臭豆腐，炸串串，麻辣烫，糖葫芦，小米糕。
哇！想到这些街头美味，我就馋得不得了。
阿俊催促着我，买完了赶紧走，他的车停在街口，时间长了会被抄牌的。
若是平时，我肯定就懂事地走了。
但是，我现在是个孕妇啊。
都说孕期的女人，可以当十个月的女王。
我有资格放肆，也由于激素的影响，对于阿俊的不满，我也有一些恼怒。
我故意不理他，自顾自地来到了炸串的摊子。
“阿伯，来串炸香肠”
卖炸香肠的，是个老爷爷。
我小时候，他就在这里卖，那时候他还是个大叔呢，现在已经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了。
我看着香肠在油滋滋的铁盘里冒着热气，太满足啦。
香肠很快炸好了。
“五毛钱。”
“这么便宜，阿伯，你二十年前就是这个价格啊。”
“我就是闷，摆摊子也不是为了赚钱。”
我掏出手机。
老爷爷冲我摆摆手。
“姑娘，我不会用这些，你给我现金吧。”
“现金，我没带啊。”
我看了眼阿俊。
阿俊撇撇嘴，“没有，刷卡行吗？”
他掏出一张信用卡，冲着摊主，“老头儿，赶紧的。”
见老摊主没动，阿俊有些恼火，冲着我吼道，“来这么脏的地方，就为了吃一根五毛钱的破香肠，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老爷爷见我被骂得委屈，只是笑了笑，把香肠递到我手里。
他说道，“看你是个大肚皮，就拿走吧，我不收你钱了，你不想吃，你肚子里的小娃娃也想吃呢，拿去吧。”
我接过油炸香肠，非常开心。
“谢谢阿伯，我过两天就给你送钱来。”
阿伯示意我不用，鄙视地撇了阿俊一眼，“这是为你生儿育女的老婆，不要那么对她说话。”
我尴尬地笑笑，别了阿伯，拉着阿俊走了。
阿俊的脸，已经黑得不行了。
老伯的举动激怒了他，我们走出夜市的时候，他一直一言不发，弄得我也不好意思吃了。
可闻着那个味道，好香啊。
我鼓起勇气，问他，“我能吃吗？”
阿俊没有回答我，我知道他生气了。
但是，我也舍不得扔掉手里的东西，食欲像有魔力一样，调动着我的味蕾。
我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忍不住咬了一口。
满口都是油，肉质鲜嫩弹牙，太美味啦！
我顾不得形象，大口咀嚼起来。
“你吃东西能别出声音吗？”，阿俊嫌弃地质问着我。
我愣了，“我，我没出声音啊。”
“没出声吗？我都听见了！”
很明显，他在找茬了，若是平时，见他找茬，我都会哄哄他。
这一次，我也生气了，我怀着孩子，这么辛苦，不就想吃一口炸香肠么，怎么就不能了。
虽然心里有怒火，我还是没有爆发。我艰难地吞咽着，想着就把这一口咽下去，再和他好好沟通一下。
就是这一个停顿，让他瞬间爆发了，他的脾气也上来了。
他命令道，“扔了！”
我愕然，“啊？”
“我让你扔了，你听见没有？”
我愣在原地，手里还拿着那根香肠，阿俊突然冲上来，给了我一个嘴巴。
他抢过我手里的东西，丢在地上，疯狂踩踏，边踩还边骂。
“臭地方，臭老头，还有你这个臭女人，吃这种脏东西。你自己脏，还让我儿子跟着你脏啊，你给我吐出来，别脏了我的儿子。”
他的叫嚣，很快就吸引了路人的注意，大家的围观，让我难堪又激动。
一个路人说道，“怎么当街打女人啊。”
我泪如泉涌，脑子仿佛要炸裂一般，我忘记了所有好听的话。
一句反问脱口而出。
“我怎么脏了？你这么对待我，外人都看不下去了，有说错么？”
“让你顶嘴！让你跟我拧！”
阿俊说完，扒开我的嘴，疯狂捶打我的后背。
“吐啊！吐出来！”
围观的人群，被他的举动吓得散开，都不敢上前，任凭他一直打我。
他的拳头，像铁沙包一样，锤击着我的身体，他避开了肚子，可是我整个身体，都疼得震荡起来，仿佛散架了一样，痛和恶心一阵阵袭来。
我全身的肌肉都紧张起来，开始疯狂地呕吐。
这种呕吐的方法，已经不是普通的孕吐了，而是痉挛式的呕吐。
痉挛的感觉在我的身上蔓延，从喉咙涌到了我的肠胃，下腹如刀绞一般。
“疼啊！疼！”
我瘫坐在地上，疼得昏天黑地。
阿俊冷漠地看着我。
“别装了，我又没打你肚子。”
直到他看到了地上殷红的血，才紧张起来。
我浑身疼得要命，后来，就晕了过去。
直到我醒来，我才发现，自己的肚子已经没有了。
医生和阿俊，站在我的病床边，脸色很难看。
我颤抖着问医生，“我的孩子呢？”
医生叹了口气，“对不起，孩子没有了，身体遭遇外界刺激，痉挛导致胎儿脐带绕颈了，所以，没保住。”
阿俊听完，异常激动。
他抓住了医生的衣领，“你说什么呢？是你的医术不高明，为什么要说是我的问题呢？外界刺激，你凭什么污蔑我把孩子打没了，那是我儿子啊，你还我儿子！”
阿俊一拳把医生揍倒在地，踹了几脚，见医生没动静了，又冲向我。
他抓住我的肩膀，拼命摇晃，“没用的东西，你连个孩子都怀不住，废物！绝户！该死的脏女人，恶心的东西！”
这一刻，我不想哭。
身为他的妻子，我躺在病床上，他一点都不关心，还在推卸责任，还在辱骂和折磨我。
我习惯了阿俊的无理取闹，他就像一个大儿童，如果他没有有钱的父母，他就是个废物。
他只不过比一般人有点破钱而已，还达不到富可敌国。
可能，他都不算一个真正的富二代吧，就是个暴发户家里的寄生虫。
他的精神世界，贫穷的可怕。
眼前的阿俊，我越看越恶心。
我的心，也在那一刻死了。
孩子没了之后，阿俊和我之间也开始了貌合神离的夫妻生活，他也不和我睡，每天都在游戏房里过夜。
平时，我并不怎么管他。有时候，他一个星期不回家，我也不会追究责难。
直到有一天，我在他的手机里，发现了他和别的女人露骨的微信聊天，也做实了他在外面鬼混的行径。
名存实亡的婚姻，让我每天如行尸走肉。
终于有一天，我不想继续忍了，我提出了离婚。
可是，我得到的却是他的拒绝。
“离婚？为什么？”
“因为我和你在一起不幸福。”
“你有什么不幸福的，要钱吗？要多少，我打给你，拿钱滚，别烦我。”
“我不要钱，我想要自由，我想离开你。”
阿俊噗嗤一声乐了。
“自由？幸福？你已经结婚了，有什么不幸福的。我们家族没有离婚的。我是长子，更不能离婚。而且，你离开我也没法生活啊，你有脑子吗？这种事，想都不要想。”
他的蔑视，彻底激怒了我，我嘶吼着，“够了！你不要再说这些难听的话了，你小心以后下地狱，会被阎王拔掉舌头。”
阿俊听罢，笑得更大声了，我的恶言反而让他有一丝新奇。“你居然敢跟我吼，居然敢诅咒我。原来你的懂事温柔都是装的啊。我就觉得，世界上哪有脾气那么好的女人啊，果然都是装的，你装了那么多年，累不累啊。你直接说，就是想嫁给我，进我们家门，过好日子吗。你看看原来的你，多土。现在被我养得珠光宝气的，还不是因为嫁给了我。”
类似的言论，结婚后，他对我说过太多次了。
婚前，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说，“因为你懂事啊。”
懂事，现在听起来，多么可笑的评价，这根本就不是赞美，是洗脑，是对自信的谋杀。
此时此刻，发生的一切，都是我在为自己的虚荣和自以为是买单。
这根本不是收获，而是恶梦。
我多希望醒来啊。
我不再和阿俊争论，只丢下一句话。
“我真的不明白，既然你那么看不上我，为什么要娶我呢。”
言罢，我走进卧室，默默地关上了门，孤独地躺在床上。
过了一会，我听到了锁门的声音。
我从床上跳起来，想拉开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阿俊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你们听着，谁也不许给她开门！”
我疯狂地砸着门。
“放我出去，这是非法拘禁！放我出去啊。”
“别吵！你知道我为什么娶你么，我今天就告诉你答案，因为你无亲无故，因为你好控制，因为你不会像别的女人那么麻烦，你就是我养的一条狗，你想离开我？没门！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臭女人。”
阿俊的咒骂声渐弱了。
我哭着，闹着，渐渐地没了力气，我靠着门，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醒来了。
我起身下床，查看卧室的门，还是锁着的。
我绞尽脑汁，只想离开这个囚笼。
我翻遍了抽屉，发现了一个五毛钱的金色硬币，我用硬币丈量着，好像可以拧开锁眼。
但是，我的眼皮很沉重，眼前的视线是模糊的，我看不清楚锁眼的位置，最终，我还是放弃了。
我开始寻找第二个逃跑方案，我看到了窗户。
对啊，独栋别墅只有二层啊，我可以从窗户逃出去的。
我打开了窗口，一阵寒风。
我向下望去，真的好高啊！
我心里很害怕，腿却很大胆。
迈出去一只脚，再迈出去一只脚，我一闭眼，整个人跳了下去。
奇迹的是，我居然很轻松地落地了，周围的空气托举着我，我像失去了重力一样轻盈。
我雀跃极了！
我逃出来了！
要做点什么呢，我摸了摸睡衣的口袋，那五毛钱的金币还在我的兜里呢。
对了，去吃油炸香肠吧！我还没有给那个老伯钱呢。
我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夜市。
果然，那个老伯还在。
我把五毛钱递给了他，
我说到，“阿伯，这是给你的，说好我会给你送钱来的。”
阿伯接过硬币，看着我瘦弱的身体，关切地问道，“姑娘，你这么快就生完了？”
这句话，一下击中了我。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哭着回答道，“我没生，他走了。”
阿伯叹了口气，“哎，也许他没来到这里，是他的福气吧。”
我问他，“阿伯，你说，人死了会下地狱吗？”
阿伯笑了笑，“不会，人死了都会上天堂。”
我疑惑，“为什么啊？”
阿伯看着我，手里的勺子，还在搅动着油锅，“因为这里就是地狱啊，你不觉得人间就是地狱吗，每个人都活的很辛苦，你看看。”
我低下头，只见阿伯的油锅里，赫然出现了一些人形的东西，他们有鼻子有眼，躯干已经被热油炸得血肉模糊了。
我尖叫了一声。
阿伯却安慰着，“这些都是奸邪之人的灵魂，不必害怕这样的景象，你忘了，这儿是地狱啊。”
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竟觉得有道理，我也重复着老伯的话，“对啊，这里是地狱啊！”
阿伯继续问我，“你在地狱里，还有什么留恋吗？”
我摇摇头，“父母亲人都不在了，本以为我还会有个孩子，但是，他也不在了，至于阿俊，我最希望下地狱的那个人，就是他，他对我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早就该被拔舌头了。”
阿伯没有回答我的话，他只是递给我一把剪刀和那枚硬币。
我接过剪刀和五毛钱，“阿伯，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伯说道，“硬币还给你，会有用的，至于那把剪刀，怎么用，选择在你自己。姑娘，我告诉你了，这里是地狱，你别忘了。”
他反复说的这句话，让我醍醐灌顶。
我朝着我和阿俊的家飞奔，我并不是回到牢笼，而是奔向自由。
我急促地敲着家里的门。
佣人打开门，看到是我，非常惊讶。
“太太，你什么时候出去的啊。”
“你别管了，先生呢？”
“在游戏房睡觉。”
我冲着佣人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好在我平时对她不错，虽然她不敢忤逆阿俊，对我也放行了。
我轻手轻脚地来到了游戏房，阿俊还在睡着。
我掏出了剪刀，丈量着阿俊的嘴巴。
这个毁掉我一生的男人，就等着他张嘴了。
他醒了，惊愕地看着我，发现了我手里的剪刀。
“你！……干吗？”
“阿俊，你嘴那么臭，这里就是地狱，用不着阎王，我就能帮你拔掉舌头。”
言罢，我落下了手里的剪刀。
阿俊发出了惨叫。
这一刻，我惊醒了！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我从没有逃出过这个房间。
我回忆着梦里的细节。
油锅、阿伯，五毛钱！
对，五毛钱！
我起身，摸索到抽屉边。
我翻找着，果然从里面找到了一枚五毛钱的硬币，还有一把剪刀。
我果断地拿起了硬币，想了想，还是拿上剪刀防身把。
锁眼清晰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把硬币塞进去，刚刚好！
我拧动了几下，门开了！
我悄悄地走出了房间，别墅里很安静，我来到了他的游戏房，阿俊确实睡着了。
我走到他身边，盯着他的脸，这张令我憎恶的脸，这张脸上，长着那张欺骗我，辱骂我的嘴。
梦里的话，回荡在我的耳边，“这里是地狱，用不着阎王，我就能帮你拔掉舌头。”
这个声音无限地放大。
最后，我举起了，手里的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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