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别动我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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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爷爷去世的时候，赶上村子里闹拆迁。
拆迁地的核心位置，是我们家的祠堂，所以，村子里的人就和开发商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斗争，这一天，父亲要带着我回老家增援。
我家在当地是个大户人家，相传在明代的时候，祖上是个将军，后来归隐了田园，一个家族的人祖祖辈辈都驻扎在这里。
曾经听老辈人讲，宗祠地下最深的地方，埋着将军的陵墓，因为这块土地属于私产，家里有地契，从来没有人敢挖开这块地方。一方面，怕吃官司，二方面，也怕打扰了祖先，惹来灾祸。
随着时间推移，农村城市化的步伐越来越快，周边的地方都变成了高楼大厦，只有我们村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村里的人，老人农耕，年轻人外出打工，代代相传。
这一次，所有人都面临了一个危机，开发商拿了地，要拆掉这里，祠堂正是他们要盖楼的地基位置，带头的人，看上了这块风水宝地，他们有手续，有钱，我们一个家族的人，虽然势单力薄，但是动祖宗的东西，断然是不同意的。
作为家里的长孙，我虽然有职责，但是，从父母这辈人开始，早就已经在城市里扎根了。
我妈是土生土长的城里人，嫁给了我爸这个凤凰男。我们出来的时候，她是一百个不愿意，黑着脸帮我和父亲收拾行李，嘴里骂骂咧咧的，“就不明白了，好好的班不上，非要回农村去奔丧，耽误自己还耽误孩子，简直是愚昧！”
也许，是受到我妈的影响，我对老家也是嗤之以鼻。我的身份证已经是110开头了，为什么还要管那边的事情呢。我妈经常说，就算我爸家里祖上是名门望族，也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我们习惯了在城市里，过普通人的生活。
我一直生长在大城市，如果不是太爷爷人走了，我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回家乡。
我和父亲坐在火车上，心里特别不愿意，脑子里想得都是请假的时候，领导匪夷所思的表情，领导黑着脸数落着我，“奔丧我能理解，但是，给你太爷爷奔丧？这就有点扯了，你确定你们有感情吗？”
我确实从来没和太爷爷见过面，我只记得，家里最亮堂的地方，摆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父亲还是一个三四岁的孩童，一个中年人抱着他，笑得眉开眼笑。父亲告诉我，那个人就是太爷爷。
我出生的时候，听父亲说，太爷爷来城里看过我一次，可那个时候，我是个婴儿啊，谁能有记忆呢，谁又会对家里一个几十年没见过的老人有感情呢。这听起来，的确有点冷血，年轻人生活的压力那么大，还要来参加老家的琐碎事，谁碰上都会心烦的。
父亲想的可和我不一样，他是很实在的难过，坐在我身边，回忆着往事。
“小时候，你太爷爷对我可好了，我吃的第一块龙须糖，就是他给我的，还被你奶奶批评了。说小孩子不能吃糖，坏牙。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吃到糖，现在都记得那个甜甜的味道。”
父亲自顾自地讲着，讲到动情的地方，还热泪盈眶，便从口袋里掏出了纸巾擦眼睛。
我故意把音乐调到最大声，耳机塞的更紧一些，我可不想听他在那里讲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就这样，我睡着了。
我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到了站，我们拎着大包小包，不知道坐了几个小时的长途车，一路颠簸，终于回到了村子。
这里到处都是一股牛粪味！我真的要住在这里么？我自问着，这根本就不是奔丧，简直就是野营，还不如回办公室上班呢，我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走，去祭拜下你太爷爷。”
父亲的声音，充满了悲痛，若是从前，他看我嫌弃这里，一定会动手揍我的，可是他太难过了，连打我的力气都没有了。
太爷爷真是太有魅力了，能让冷漠的父亲如此难受，我有点期待这次见面了。
我和父亲来到了祠堂，说来也奇怪，外面的空气，充斥着臭味，可是，我们一走进祠堂里，满屋子都是檀木的味道，不是很香，闻起来很舒心。
太爷爷的棺木就放在祠堂中间，父亲大声哭泣着，跪在了棺材前面。
“爷爷，我来看你了！你快跪下！给太爷爷磕头！”
他命令着我，我也跪下来，学着他的样子膜拜。
我心里想，我还没见过真正的死人呢，太爷爷什么样呢？会不会和行尸走肉里的僵尸一个样？
我心里有害怕，也有期待。跪了一阵子，听父亲哭完了，他让我去看一眼太爷爷。
我凑近了棺木，见他躺在棺材里，很小的一只，听说过人死后会萎缩，确实是这样。他闭着眼睛，很安详，像睡着了，一点也不狰狞。不知怎么，我心里也涌起一阵难过，眼泪夺眶而出，我从未见过他啊，为什么会哭呢。那一刻，我相信了血浓于水这件事。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太爷爷的身后，有一个在动的东西，呲溜一下子，就爬进了他的后背下面，我没看清楚是个什么，但的确有东西在动啊！
我尖叫了一声，“老鼠！老鼠！”
父亲站起来，狠狠在我屁股上踹了一脚，怒气冲冲地瞪着我，“别大喊大叫的，死者为大，你在这里叽里哇啦的叫，惊扰了他老人家休息。”
可是，我就是看见有东西在动啊！
我心里有点委屈，此时，我也不能狡辩，算了，太爷爷都去世了，别当着他和父亲吵架了。
瞻仰完仪容，我们回到了农房，这里是二叔的家。
二叔喝着酒，从他有点发黄又呆滞的眼神，看得出他的肝脏已经被酒精毁掉了，这种看起来有点疯的人，做出什么离谱的事情也能理解，二叔一拍桌子，大声喝道，“宗祠是我们家的私产，说什么都不能让他们拆掉，我们把老太爷的尸体放在那里，看他们敢拆！”
“可是，不能让太爷爷一直躺在那里啊，应该尽早入土为安啊。”
“大哥，你在城里过得滋润，哪里知道我们的苦，老太爷什么都没给我们留下，就留下这座祠堂，若是让他们给拆了，还一分钱不给，我们以后怎么生活啊。”
父亲的提议，显然让在场的人都不太高兴，他们各执一词，但都有道理，我也理解二叔，谁会跟钱过不去呢，反正开发商有钱，给足了钱拆就拆了，还能发家致富，真不知道父亲这么固执想干什么呢，作为小辈，我一句话都插不上，只能听着他们讨论。
父亲叹了口气，说道，“父亲走的早，爷爷说过，宗祠是家族的根基，如果被别人占了，就是占了我们家的香火，以后所有的人都会受到牵连，如果你们真的想拆，我也拦不住，我只是想提醒你们，钱是赚不完的，可是祖宗的地只有一块。”
作为长子，父亲的话，还是有一定分量的，他说完，大家都不说话了，气氛变得凝固。
我觉得很无聊，便出去溜达，走着走着就又走到了祠堂。
太爷爷棺材里，那个会动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出于好奇心，我又走了进去。
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天擦黑了，没有父亲的陪伴，祠堂里有一股阴风，在我进去的时候，就一直围绕着我，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我先跪下，给太爷爷打声招呼，我双手合十，对着太爷爷的棺材念叨，“太爷爷，我是你的孙子，是你的亲人，我不是有意冒犯你，我只想知道你棺材里有什么活物，如果是坏东西惊扰你，我帮你把它清理出来。”
我说完，凑了过去。我看到了令我难以置信的一幕！
只见太爷爷睁开了眼睛，瞳孔变得很小，看起来像一种东西的眼睛，还冒着绿色的光，是什么动物呢？
蛇！像蛇一样地眼睛！
我吓得捂住了嘴吧，想跑，腿都动不了了。
我清楚地看见，太爷爷的头动了一下，他用蛇眼看着我，嘴唇一唏一合，我耳边很清晰地响起一个声音，“别让他们动我的地。”，接着他露出了了一吸血鬼一样地尖尖的牙齿。
这一刻，我吓懵了，直接晕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还坐在列车上，原来是个梦啊！
我心有余悸，我对父亲说，“爸，太爷爷是不是什么动物变的？”
啪！
我的脸上，响起了一记清脆的巴掌声。
父亲非常生气，“你说什么呢？他是动物变的，那你是畜生生的吗？”
“我！我没说谎啊，太爷爷肯定是什么东西变的，我梦见他变成了一条蛇，还说不要动他的地，他在棺材里，还有一双蛇眼呢！”
我捂着发烫的脸，争辩着。
父亲已经气得冒烟了，这时候，他的电话响了。他接起电话，嗯嗯啊啊的一阵，挂掉电话的时候，眼里尽是黯然。
他对我说，“我知道你不愿意去，一会到站，你就坐着最早一班的火车回家吧，本来想让你见见太爷爷的，现在他老人家已经下葬了。”
“啊？为什么？”
原来，二叔叫父亲回去的本意，并不是奔丧，而是签拆迁协议。父亲作为继承人，祠堂的地也有他一份，二叔怕他不回来，才骗他回去见老人家最后一面。其实，太爷爷早就下葬了，
婶婶觉得不合适，没忍住，把事情告诉了父亲。原来，太爷爷托梦让我告诉父亲，提醒他保护祠堂。
最后，父亲也没有在拆迁协议上签字，他更没有要开发商的一分钱。
因为没有经过所有继承人的同意，祠堂有手续漏洞，最终没有被拆掉。
只是开发商在周围的地皮动土的时候，几乎每天都下雨，地基刚搭起来，就被雨水冲毁了，
开发商最后也放弃了，变成了烂尾工程。有一天下暴雨，倒塌的脚手架把祠堂给砸了。
听村里的人说，他们整理废墟的时候，发现下面盘踞着七条蛇，每一条都有碗口那么粗，按照家谱，死去的先辈，正根的一脉都是属蛇的，他们就像是家神一样，守住着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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